第章
抓痕能說明得了什麼呢?抓痕什麼都說明不了!
紀箏有些心虛地吞了吞口水, 尷尬地想扭開頭,可目光就是緊緊鎖定在那勁瘦有力的肩頸肌肉上,刻入血骨的傷疤戰績旁, 四道不長不短, 猶如貓撓的小痕跡。
反正他本來也就是個昏君人設,頂多也就說是他酒後失態, 霸王硬上弓,強辱了大燕第一明月光璟親王。
誰說只有下位者會撓人的, 他這個上位者也可以!
紀箏渾身不自在地輕咳了幾聲。
幸好堂下無人再敢提及此事。
方才笑鬧過, 無意間點破了就是點破了, 即便再震驚天子與璟王這混亂異常的皇室內部關系,只要這種見不得光的癖好永遠隱于地下,不鬧過火, 聖上沒表態要把自己皇叔抬成大燕皇後, 那便是始終只是宮內的私事,朝臣們就是再難以置信,再驚掉下頜,也得自個坐穩了,裝著不知道,不明白, 沒看見。
他們很快就把目光轉移到隨長箭一同射.進來的那件艷紅羅緞上。
羅緞甫一被抖落打開, 里面飄飄然落下兩張信折來,一封標著「婚書」, 一封標著「戰書」。不過這衣衫顯得更為奇特,一下吸引走了全場的注意力。染色極艷,剪裁暴露夸張,明明像是西漠女子嫁衣的款式, 衣長肩寬的尺寸卻明顯大于普通女衫——一件給男子準備的西漠嫁衣。
這黎嬰……是給誰準備的?
堂下頓時一片嘩然,這簡直就是騎到燕國頭頂上來了,國之大恥,豈能吞下!
紀箏緊盯著那件嫁衣,瞬時攥緊了身側的龍首扶手。
明辭越沒猶豫,不顧底下官員的連聲勸阻,當即拎著那件紅衫,拖地而過,跨越了半間堂屋,走到殿側的篝火盆旁,冷著神情將它扔了進去,火焰猛地竄然而上,吞噬了那抹艷色的紅。
隨後,那封厚厚幾頁,寫滿了豐厚優渥嫁妝聘禮的「婚書」,開也沒開,也被徑直扔進了火盆。
他僅攥著那封「戰書」,退後幾步,跪于堂下,「聖上,臣請求為國出……」
「究竟是出征還是和親?明辭越,你不應該是捧著那封婚書求朕放你去西疆?」天子從椅子上起了身,深吸一口氣,背著手緩緩往下走,「西漠都給你開了什麼好條件,看也沒看就燒掉,人家的嫁衣也不領情,不可惜?」
眾人聞言皆是一頭霧水地皺起了眉,宣將軍更是悄悄出了聲︰「聖上,不對啊,這婚書和嫁衣難道不是給您……」
明辭越抬眸與天子對視了一眼,緊接著就抬手止住了宣將軍的話。
紀箏蹲在明辭越的身前,與他一般高,伸手踫了踫他的側臉,抬起了他的頭。
「如果朕說……朕不放你出征西漠呢?」
「大燕有的是人才武將,朕就不信,除了你一個明辭越,朕連帶兵打仗的人選都找不到!」
他的唇角已經失落地撇了下去,似乎眉宇間的帝王之威都是強撐出來的,少年又恢復成了原來那個少年,凶巴巴又孤零零,眼中的光黯黯的,幾件狐裘龍袍都能將他壓得喘不過來氣。
「朕知道西漠……應該說是黎嬰一直對你有意,他給了你什麼條件,嗯?」那只不安分的手緩緩滑到了明辭越稜角分明的下頜處,「朕給你雙倍,三倍。」
「朕知道你看不上大燕,更厭惡被囚在京城里,朕留不住你……」
那只手猛地一用力,「不,朕不用跟你講條件,朕是天子,將你關進後宮里,你又能如何?」
明辭越猛地一皺眉,張了張唇想要辯解什麼,終又是忍住了。底下朝臣們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們隔著有段距離,方才只听得了第一句話,紛紛想要起身上前勸解,勸天子放人,全都被明辭越揮手攔住了。
紀箏心里說不出的堵,明辭越始終是光風霽月的明辭越,是他一個炮灰角色改了劇本,佔了便宜,搶了主角。
可在這個書中的世界里,皇叔明明有那麼多條感情線,那麼多中選擇,玄遷,黎嬰,已下線的顧叢雲,誰不比他資質好,更般配?
明辭越永遠是只他馴不了,關不住的鷹。
一放手,就要飛走了,不回來了。
「不是昨夜剛說好了,不著急,來日方長……皇叔,說得那麼好,我真的信了啊。」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又努力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罷了,朕的皇叔那麼好,有那麼多人欽慕也是正常……」
明辭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是想笑,又繃住了唇,只是眼角滿是關不住的柔意,他拼命忍住了大庭廣眾之下揉一揉小天子腦袋的想法。
「不是的,聖上別……」
「報——」殿門上又是高亢一聲響,打斷了二人之間的低語,他倆一前一後起了身,神情嚴肅起來。
「方才宮外的刺客,動作太快,被禁軍圍捕,受了輕傷被他逃月兌了,我們追到宮門外,眼下城中到處都是他散發的婚書……」侍衛聲音頓了一下,「混淆視听,蠱惑民眾,在京城中制造混亂!」
「京城百姓請命,請聖上應允璟王明辭越再度領命出征,踏平西漠。」
數個朝官也順勢拜倒,「請聖上應允璟王再度出征。」
「請聖上應允。」
距離璟王上次出征,凱旋而歸已是十年有余,這十年里西疆安穩無戰事,他被剝奪兵權,除了一個親王虛餃,無權無勢,低調無聞,耐足了性子做一個花瓶王爺。十年了,西漠再度攻來,大燕這才終于又想起了璟王鐵騎統領西疆的鏗鏘蹄鳴。
宮門外原先個別幾個說璟王婬.亂作樂,德不配位的聲音早就被沖得七零八散。
明辭越帶兵出征已是定局,回天乏術。
又有密探入殿,俯在趙太傅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聖上。」趙太傅定了定神,擲下最後一枚重磅彈,「西漠那邊出事了,底層兵民都以為隨他們的狼主出征大燕是為了一雪前恥,開疆擴土,誰料到那封婚書的事情在軍營里傳開了,聘禮數萬金數萬羊,僅為了求娶一個異國人。他們本就在馬背上長大,性子野蠻不服管,一下子群情激憤,叱責他們的少主嫁到大燕幾年,沒有功績反倒色.欲燻心,隨了大燕姓。」
他說完便偷偷抬眼瞥了眼聖上的反應,聖上回到上位,支肘撐著頭,面無表情。
趙太傅這話的言下之意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西漠出兵,大燕應陣都是為了自家利益的最大化,絕不單是因為一紙婚書的沖動。但此刻兩軍對壘,劍拔弩張,氛圍一觸即燃。若是半點曖昧之事,風吹草動讓底下知道了,都會被無限放大再放大。
換言之,天子同璟王的事,無論之後要作何發展,都絕不能在戰前擴散出去,否則下一個自亂陣腳的就是他們了。
明辭越必須出兵,出兵的必須是明辭越。
「他們軍營軍心大亂,在自家門口就亂了陣腳,這正是出征的好機會啊聖上!」趙太傅的聲音有些微顫,不用他再勸說第二遍,聖上稚而毅的聲音從上傳來。
「明辭越,做朕的大將軍,替朕百日之內掃平西疆。」兵權的虎符甩在玉石地上,清脆一聲響,「記住,是朕放你出征的,不是別人。」
明辭越剛要收回目光去撿虎符,就听得上面悄悄的一聲,【……不過,先陪朕過完十五可好?】
他沒忍住,借著低頭,抿唇淺淺地笑了。
過十五是不可能過十五了。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將相,他們的紅線注定要牽扯在國運那條細細的命脈之上,隨著風雨飄搖,起起跌跌,甚至連除夕夜許下的來日方長都像是成了一個可笑的詛咒。
年初一夜,紀箏不在殿中,政事堂的宮燈徹夜通明,明辭越在門外駐留了一會兒,出宮回了鄭越府。
年初二夜,明辭越不在府中,忙著調兵遣將,熟悉軍務,紀箏提著食盒去了趟北大營,沒下馬車,繞營一圈,自己回了宮。
年初三夜,寅時三刻,明辭越才抱著錦盒,急匆匆入了宮,可延福殿已經熄了燭,寂靜一片,並未給他留門。
明辭越腳步猶豫了片刻,剛想要翻入宮牆。
「璟王殿下。」
「閣老?」
「正是。」趙太傅微微躬身,從牆角陰影里走來,「夜已深,殿下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出城帶兵了,聖上年紀小,方才剛入宮的幾位才人來過,早早睡下了,此時不便打擾,恐怕難以送殿下一程了。不如老朽陪殿下往城門的方向走走,順便說說話。」
今夜不見,恐怕下次再見就難預期了……
明辭越最後往殿內的方向回望了一眼,一言不發地負手跟在趙太傅身後往外走。
城里有宵禁,平日熙攘熱鬧的街坊此時靜悄無聲,只留他二人一前一後,步伐一大一小。
「這街是長安主街,穿整個城而過,直連城門和宮門,通到宮內乾英殿……」趙太傅捋了捋頜下白須,說得不急不慢,「回京的主帥要從這打馬而過,直達乾英殿,述職封賞,這冊封的皇後乃至二品以上的貴妃也要從這乘輦轎而過,直入乾英殿,接受鳳印。」
「臣明白。」明辭越微微欠身,謙恭回到。
趙太傅是三朝元老,朝中資歷最深的老臣,也是為數不多,不參與黨派爭斗,真心當好帝師,為聖上著想的丞相。
清楚這一點,明辭越不可能對他不恭敬。
「你真的明白嗎?」趙太傅回首望了眼比他高了一個頭的青年,青年垂著眼,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他嘆了口氣,「大燕三朝,足有四位皇後,六位貴妃從
明辭越慢了半拍,答道︰「應當的。」
「那倘若聖上要一個孩子呢?」
「孩子?」明辭越跟著重復了一遍。
「孩子,皇嗣。」趙太傅長嘆一聲,「前朝也並非沒有立男妃的先例,但如今皇室正統凋零,加起來也就一個半,聖上算一個,你算半個,哪怕聖上為了防範未然,提前備下遺詔傳位于你,我都能理解,但我不懂,不懂,他這是要……給你傳鳳位?!你倆這是要聯起手來讓大燕絕……」
趙太傅越說越急,說不下去了,掩嘴一陣咳。
明辭越連忙要為他順背,被他拍開了手。
「他是帝王,還年輕,比你小了快十歲,現在還不經事,沒開竅……帝王,帝王,帝王少有情愛,他一生會有多少位後,多少個妃?後宮三千佳麗,朝夕雨露均沾,你能陪他多少年,陪他多少個日夜?」
「明辭越,你這樣的人,屈才。」
「不如做他的將帥,做他的支撐,你才可能是他的唯一。」
這次明辭越不再回應,只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他們足走了有快一個時辰,雄渾宏大的城門就在眼前,而天空泛著蟹青色,曦光也從一旁透了出來。
趙太傅以為自己今夜苦口婆心勸動了明辭越,不由得心中寬慰暗喜,便只听身後青年問道,「那今夜入宮的才人是……」
「老朽親自選入宮的貴女,脾氣同你一般溫順和氣,同你一般精通詩詞書畫。」趙太傅挺了挺胸膛,清了清嗓子,「聖上甚是高興,同那才人早早熄了燈,來日再請玄遷大師入宮寫個求子符,祈禱聖上多子多福……」
女子自有女子的好處,趙太傅猜測聖上只是年齡太小,同璟王廝混久了,日久生情……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城門吱呀一聲,在他二人面前打開了,遠處千軍萬馬壓境,整裝待發,浩浩蕩蕩,看不見邊際。
近處陰影中,一個看不清的小身板立在城門下,和一匹通體渾黑的駿馬站在一起,那人一身合身玄甲,脊背挺得筆直。
破曉的第一縷光終于打落了下來。
趙太傅看愣了,揉了揉眼,十年前明辭越凱旋時,他就站在城門口,這身影,實在是太像了,像到他以為自己身處夢境,出現了幻覺,直到那邊輕輕一聲。
「……皇叔。」
「……皇叔,多吃點,吃飽了才能帶兵作戰。」
「……皇叔,打不過也得跑得過他們,听見沒有!」
趙太傅聞言,回過神,這又慫又橫的風格,除了他家小聖上也是沒別人了。
他用余光去望明辭越也是不出聲地立在一旁,靜默地听著,握拳在唇畔企圖掩住笑容。
他一看那柔情目光,就知道,壞了,今晚這一通,璟王估計半個字都沒听進去。
這就是他徹夜不眠,給這兩人分別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效果!!趙太傅年老體弱熬不住,差點氣得背過去,擺擺手,自己打道回府了。
明辭越還駐足原地,負手听著。
「皇叔,如果你被西漠的小野馬勾跑了,朕就……」天子順著馬鬃的動作突然狠厲起來,駿馬無辜地一聲哀鳴。
就當他以為天子要放什麼狠話時,只听那聲音弱了下來,「……還能怎麼辦呢,給你備上豐厚的嫁妝,不能讓你丟人吶。」
明辭越有點不滿意這句話,剛要走過去,就只听小聖上腳步挪動了起來,「悄悄的,別告訴他,朕先藏去了,過會兒見。」
明辭越突然想明白,為什麼聖上送行,還要穿上他給的那套少時玄甲了。
「聖上。」
紀箏的頭一點一點回了過去,板著面孔,僵硬地點了點頭,「朕、來、送、送、你。」
之所以順著趙太傅的意思傳人侍寢,正是為了方便打掩護,早早睡下,支開宮人侍衛,趕在明辭越之前,混到城外的隊伍里。幾萬人馬,冬日清晨天色又暗,等明辭越發現他也隨軍出了征,恐怕已經走到半路了。
臨別這點時間夠說多少話,夠做多少事?
兩人三日未見,此時並肩而立在晨曦前的陰影里,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看著副將宣將軍點兵點馬,整理隊列。
三軍分列,前軍,中軍,後軍,依次向西北方向,井然有序地進發。宣將軍這時才注意到了城門前的小聖上,湊上來問了安,又一頓匯報軍務軍況,騎在馬上,饒有興致地原地踏步走。
小聖上僵著臉,敷衍地點頭應和,連一個笑臉都不肯賞,半晌還打了個哈欠,整個人
越冷著臉,指了指遠處,「後軍已經快走完了,你不著急跟上去嗎?」
「急什麼!咱倆斷後的!!」宣將軍皺了皺眉,沖他使了個眼色,「聖上還在這兒送行呢,咱們先走了像什麼樣子?!」
璟王殿下真的……老光棍了,一看就是不懂怎麼看人眼色,怎麼哄人的。
宣馳風真的是好心,見他二人之間氣氛不對,想臨走前多創造點機會,讓他二人說說話。
「既然今日聖上為了鼓舞士氣,也是整裝而來,要不……」他撓了撓頭,「聖上與我們一同過了越雲關,再遣士兵送您回來,路途也不遠,那邊風景……」
紀箏強扯出笑容擺了擺手,一言不發,憋著氣,悶著頭轉身往回城的方向走。
宣將軍還在後面︰「聖上別急著走啊,這不還沒說幾句話……哎,你快攔攔聖上啊,聖上走了,他走了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啊!」
明辭越也沒說什麼,自己翻身上馬,經過宣馳風身邊,一鞭子抽在他□□的那匹棕色老馬屁.股上。
老馬經不住嚇,猛然一撂蹄, 一陣嘶鳴,朝著西北方向東倒西歪地奔了出去。
「明辭越,我g……!」宣馳風驚慌失措地拉韁繩,叫罵聲被北風吹得七零八散。
紀箏還沒來得及回頭,身邊疾風一閃,他就被人攔腰劫上了馬。
「明辭越!」他側坐在馬背上,只能摟緊身後人的脖子勉強掛住自己。
即便兩人貼得緊,紀箏仍覺得自己的聲音散落在寒風里,他貼著明辭越的脖頸,喊叫,白氣撲在了玄色 亮的鐵甲上,「干、什、麼、去!」
「干點不能當眾做的事情去。」明辭越一手把著韁繩,一手摟著他,聲音依然很穩,隨著馬背起伏拍打在他的耳畔。
半炷香的功夫,紀箏腳尖踮著顫抖著,背頂著樹干,掛在明辭越的身上,脖領間那露出的一丁點小臉頰粉透了,他張著嘴,喘著粗氣,融到寒冷的空氣中,都成了一團團白色的雲霧。
明辭越呼吸已經平穩下來,安靜如常,只視線向下,盯了會兒身前人起伏的小月復,若有所思。半晌,不帶任何語氣陳述道,「聖上這個樣子,大約抱不了女人。」
紀箏氣得恨不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一張嘴就發現這人還穿著玄甲,要是剛才真一口下去,恐怕牙就要粘在鐵甲上了。
他只當明辭越也會開玩笑了,沒覺察出他情緒的不對勁。
錦盒是一直被明辭越貼身放在懷中的,此時拿出來還帶著他的體溫,一打開,里面也是暗紅色瓖玄邊的錦袍,窄袖右衽,是大燕衣制的一款男士婚服,低調平常卻又奢貴不凡。
「這是……?」紀箏伸手模了一把。
「是原先聖上贈予臣的那件婚衣,找常晴做了小款,昨夜深夜才完工。」明辭越點了點頭,他微微一闔眼,趙太傅方才那句話就竄入了他的腦海里。
【「不如做他的將帥,做他的支撐,你才可能是他的唯一。」
「他是帝王,還年輕,他一生會有多少位後,多少個妃,多少子嗣?」】
「唯一」這個詞充滿了太多的誘惑力,以及不確定性。
他的小聖上那麼好,有那麼多人覬覦也正常……不過他不敢想不接受不允許,真不如鎖起來,囚禁在鳳棲台上,做他一個人的小鳳凰。
明辭越抬手揉了揉眉心,「聖上說的,黎嬰婚書上給臣的條件,您允諾給臣雙倍?」
紀箏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心生不安,「是……啊。」
「黎嬰允諾給臣一個孩子。」
紀箏差點咬舌自盡。
「說笑的。」明辭越淡淡笑了笑,稍稍驅散了面容上的倦意。
他側目看到日頭已經爬過了山坡高高掛起,便挑開了話題,「迎臣歸京的那日,聖上就站在城門上可好?臣遠遠就能看見,若著龍袍,聖上便依舊是臣的聖上,若著婚服……臣便接你去入洞房。」
就這樣吧,把選擇權交給他的聖上。
「入洞房」三個字從明辭越口中而出,也化作了朦朧白霧,噴薄在紀箏眼前,朦朧了他的視線,潮濕了他的唇瓣。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明辭越伸手開始從他的肩甲往下扒,一層一層,把到胸甲,腰月復甲,慢條斯理,將他整個人,猶如熟透的蝦,一點點剝出來。
「皇叔……」紀箏慌了,紅了臉,咬緊唇,「這里……不行。」這里還是野外啊。
明辭越抬眼看他,對上他的視線,勾了勾唇,平靜問︰「什麼不行,哪里不行,還請聖上明示。」
手上依舊在一住不住地繼續剝玄甲。
「什麼都不行……哪里都不行。」紀箏覺得自己的臉熟得冒白氣。
等明辭越終于將他全身的甲冑都剝完,只剩內里錦衣,又用自己身上的獸皮大氅將他整個包裹起來,紀箏才反應過來。
皇叔這是早看透了他的計劃,要防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