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花染霜, 馬蹄聲招搖而過。
俊美的少年郎坐在馬車上，拿著刀雕琢，細碎的玉粉簌簌落下，手中的輪廓漸漸形。
他的目光專注而認真, 目不轉楮凝視眼前的白玉。
「少族長, 在刻什麼呢？」
鞅掀開簾子, 目光在那白玉上瞥，好奇地問道。
幾年來, 少族長越來越喜歡收集美玉, 還愛上雕刻, 有時候拿著小刀就是一整天。
族長說他的野性子收斂不少。
「沒什麼。」灝垂下眼眸, 放下刀，未完的玉雕納入木盒，重新拿出一塊完美無瑕的白玉。
白玉未經雕琢，他在腦海中構思那人的輪廓。
——夕陽下的紅衣少年。
「現在還不行。」
他把手中的白玉放下，頭抵在車廂，雙腿閑適地向前舒展, 藍衣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形，微微敞開的衣領露出白皙鎖骨，上方的喉結隆起好┐幕《取
抬眸時桃花眼上揚, 說不出的風流俊俏。
鞅被他眼，心下然，把車簾合上，心道︰到了王城, 不知道吸引多少女兒家的目光。
河垣部落族長的女兒似乎就挺漂亮的……
十七歲的玉依然喜歡坐在石階上。
晝夜更迭，四時花開花落，全都與他無關, 唯有根早已開裂的木頭陪著他。
俊美的少年跳下圍牆，身後圓月高懸，皎潔的月光潑向大地。
他┘月下的紅衣人。
袍袖灑在石階上，朱紅的顏色灼灼，像是天上星。
坐在石階上，灝發現自己比身邊人高個頭，不等他喜形于色，對方卻先彎起唇，露出一個淺淺的溫柔笑容。
「灝。」他篤定道。
揉揉燙熱的臉頰，灝冷靜地仰頭飲口酒，酒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今夜的酒太烈。
夜風吹拂，濃郁的酒水氣味中夾帶著絲血腥味，玉臉上的笑容一頓，是他經常聞到的氣味。
種味道伴隨著劇痛。
「灝，你身上有血。」
「點小傷。今晚越主夜宴，各部落的年輕勇士比斗，我贏了。」
「我才十五歲，是我們族里最有天賦的戰士，再等兩年，我就能將我父親打敗，為最強的任族長。」話里盡是少年得意之氣，眉骨揚起，凸顯幾分不馴桀驁。
灝把酒水推到對方身前。
玉搖搖頭，不喝。
灝把酒收回來，柔著嗓音跟身邊的人說話。
他在說，紅衣少年一貫靜靜地听著。
「今天見到了河垣部落族長的女兒妲桑，她長得很漂亮，像葡萄樣的大眼楮，鮮紅色的嘴唇，她的皮膚很白，像是象牙的色澤，穿著身孔雀樣的衣服，所有男人的目光都看著她……不過，她走到我身前來，說以後要嫁給我。」
「你說我答應她嗎？」
灝揉揉鼻子，勾起嘴角道︰「我啊，以後要娶最好看的人當我的妻子！」
他暗自得意，卻沒有發現身邊的人神色一冷，語氣降調。
「她有我長得好看嗎？」
灝︰「……嗯！？」
「她有我長得好看嗎？」
又重復邊剛才的話。
灝的眸光詫異，他偏過頭，眼對方的臉，突然感覺夜風太涼，忍不住搓下手臂。
「她有我長得好看嗎？」
是第三句話。
對方從來沒有連續說過麼多話。
灝呆愣了幾瞬，緩緩咽下口溫熱的酒，「當然是阿玉你長得好看。」
「她怎麼能比x過你呢。」
紅衣少年輕輕地笑出了聲。
灝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驀地福至心靈道︰「阿玉，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世人嫁娶大多是男女之間，可也沒說兩個男人不能在一起。
「……」
玉低下頭，不回話。
灝推了下他的手肘，自我吹噓︰「我會是世上最厲害的戰士，定能保護好你。在我們齊山族里，你嫁給我，你就是我的哈笪（齊山花），我是你的穆祂（最英勇的戰士），穆祂生中只有個哈笪，他願意為他心愛的齊山花付出生命，並以此為榮。」
「……」
身邊的人依然沉默著。
「嫁不嫁？」灝傾過身體壓在他身上，逼他說話。
溫熱的酒氣噴在臉上，燒紅紅衣少年的臉。
「嫁不嫁？」
「……」
「又不說話，算，那我就娶——」
「……嫁。」
微弱的聲音打斷他的話，灝眼楮里的笑容堆滿，握著身邊人的手，十指相扣，「我听到了，你答應！等我十八歲的時候，你就嫁給我怎麼樣？」
阿玉沉默著低下頭。
等到那個時候……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灝兀自高興著，又開始x意忘形，「阿玉，你叫我聲哥哥好不好？」
他們認識麼多年，從來沒有稱兄道弟，年紀小的灝總是暗搓搓地試圖哄騙單純的玉叫他哥哥。
卻是從未成功過。
反而讓單純的玉有執念，讓灝叫他哥哥。
紅衣少年皺著眉，「你比我小。」
「可我比你高。」
「你還說要嫁給我！」
「不……我是哥哥。」
「我才是！」
……
雖然爭來吵去，十指相扣的手卻沒有個人松開。
「灝，送你樣東西。」
「什麼？」
「閉上眼楮。」
「……哦。」
「好了。」
灝睜開眼楮，忍不住揉下肩膀上的位置，剛才族徽所在的地方突然變得燙熱。
那燙熱轉瞬即逝，像是他的錯覺。
「阿玉，你送給我什麼啊？」
灝左看右看，沒有發現對方要送給他的東西。
「你以後就會知道。」
我把我最寶貴的東西送給你。
「鳳凰火？鳳凰火呢！」
巍峨的宮殿中，金玉華服的君主暴喝，青銅酒樽摔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嗒嗒。」
頭戴黑色羽鏈的大巫跪在殿中央。
「你不是說他十六歲就該凝出鳳凰火，為什麼現在還沒有影子？」
大巫遲疑︰「……」
些年來，王享受到了掌控一切的美好，他獲得長生，他掌控一切。
他不僅獲得具永生不死的軀體，他還人煉制成火焰兵傀儡。
傀儡兵會永遠效忠于他。
等他有無數厲害的火焰兵，什麼齊山族都……
「不能再煉制傀儡人，會控制不住。」
王的胸腔起起伏伏，必須要有鳳凰火，才能控制更多傀儡兵，他的眉頭一跳，壓低了聲音道︰「把魂釘加到一百七十二。」
「是。」
「普通的奴隸煉制成火焰兵，都能有麼大的威力，若是將齊……」
王讓侍女倒酒，捧著酒樽暢想未來高枕無憂的日子，永生不死的軀體，無人能反抗的王權……
灝繼承了族長之位。
在他為族長的時候，父親告訴他很多事。
回去後，喝夜酒，他坐在木梁上，神情哀傷地看著那一盞鳳凰形狀的燈。
白玉色的燈芯跳動著紅色的火光。
從懷里拿出還未完的玉雕。
他低垂著眼眸，喃喃道︰「那是你的眼楮。」
駝背的族醫踩在竹棧道上，發出吱呀的響聲，推開門，濃重的藥香撲面而來。
身材修長高大的身影背對著他，立在屋子中央搗藥。
「族長，你決定嗎？」
「我開始吃藥。」那人沒有轉身，拿起塊黑布蒙住自己的眼楮，「些年來，族里的花一草木我都看遍，我把它們記在心里，永不會忘。」
他在慢慢習慣眼前片黑暗的日子。
「其實，可以……」
「——不，只能是我。」
齊山一族新任族長抵達王城。
「阿玉，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別怕，我會保護你，同時也是在保護我的族人。」
王的越來越大，民怨尤重，他竟然還齊山族人……
紅衣少年神色慌張，「灝……」
灝笑著撫模他的臉頰，「說好的，等你二十歲的時候，我們成婚。」
他後來去見王的寵姬。
太子玉二十歲生日那天，整個王城都亂，城民四處逃竄，硝煙燎起，紅衣少年跌跌撞撞從宮牆中闖了出去。
沒有人攔著他，也沒人守著他。
是他第一次走出困了他近二十年的地方。
「灝……」
滿地尸體殘骸，┌磺逖矍暗穆罰他被絆倒無數次，嘴里無數次重復個字︰「灝……」
他循著火的氣息向前。
鼻息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打斗聲將他包圍，他听到了好多雜亂的聲音。
「你費盡切，是為獲得他的身體。」被穿透心髒的王指著前方高大的人影，嘴里笑著吐出一口猩紅的血，說出最後一句話，「真可笑，你也死了。」
被七八根長矛刺穿胸膛的男人輕輕笑，「我死而無憾。」
在我們齊山族里，你嫁給我，你就是我的哈笪（齊山花），我是你的穆祂（最英勇的戰士），穆祂生中只有個哈笪，他願意為他心愛的齊山花付出生命，並以此為榮。
「灝！」
紅衣少年撲向他喜歡的那個人，他雖然看不見他，可他的手卻清楚的記得對方的模樣，他想要觸踫對方，卻先踫到了鋒利的尖刃。
「眼楮┌患的時候小心點。」他溫柔地看著對方，瞳仁中的紅色散盡，他想要把對方的樣子永遠記住。
「阿玉，別哭。
「閉上眼楮睡一覺。「
「等你醒來的時候，你會┘自己曾經想見到的切，清晨陽光穿過晨霧照向樹葉上的水珠，落日漫天都是燃燒的紅雲，那里有翠綠的竹林，銀白的瀑布，巍峨的石像……你會見到我們族里的齊山花，不過……它長在很隱蔽地方，你多花一點時間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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