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他們一行抵達鎮上的小院。
齊灝把車停在院子里，趁著夜色給外公打了一個電話，那邊的謝教授立刻掛斷，用微信給他撥打視頻通話, 齊灝也給掛斷, 又給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
「阿灝, 怎麼不跟外公視頻……」電話那邊的謝教授抱怨道。
「外公, 現在不太方便視頻。」
齊灝在後視鏡前照了照，覺得自己現在這幅模樣暫時不適合讓謝教授看見。
「你這些天去哪里了，電話也打不通，害得外公替你擔心了好久……」
齊灝簡單地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三兩句略過祭壇外圍的瘴氣、蛇種胎和最後的巨大蛇藤木, 只說他們被困在一個沒信號的祭壇里。
必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外公……」齊灝的語氣在這時變得極為猶豫，他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把阿玉和阿玉肚子里的孩子全都告訴外公。
他閉了閉眼楮, 腦海里頓時就出現了那染血破碎的蛋殼，和里面瑟縮著的一小團……
外公、姐姐, 他最親的兩個親人全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齊灝想把他的存在告訴兩個人。
「怎麼了？」
「——沒什麼。」齊灝揉了一下鼻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時半會在電話里說不清楚……外公，等些天我會回學校，到時候親自在您面前告訴您。」
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得當面說。
「好。」
齊灝把電話掛斷，轉過身，就看見低著頭繼續逛著各大商鋪的低頭族阿玉，對方正專注地看著發光的手機屏幕，各類商品頁面五花八門。
他看得太認真了, 就連一縷長發遮住了眼鏡他也沒有意識到。
齊灝走到他身邊，替他把長發撩到耳後，笑著從他手里拿過手機，卻一時不小心退出了購物網站，于是齊灝重新進去，購物網站頓時跳到了首頁推薦。
一看見首頁推薦的各種圖片，齊灝心中一個咯 ，頓時覺得不對勁。
以前阿玉喜歡逛各種各樣的銀色星星燈和白色的羽毛飾品，或者其他顏色的柔軟抱枕之類的，而這一次點開購物網站，居然是清一色的……
辣椒紅。
麻辣牛肉面、xx辣條、酸辣粉、老x媽……
「阿玉……你到底逛了些什麼？」齊灝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看著眼前的這些火紅圖案，原本開車一天非常餓的腸胃頓時失去了所有的食欲。
阿玉的購物車，怎麼就從星星燈跳到了辣條呢？
到底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齊灝逐一點開阿玉的游覽足跡，翻了很多很多頁之後找到了最開始的始作俑者。
這是從麻辣牛肉面開始的。
甚至那包裝袋齊灝還很熟悉，是他親手買的那一種。
阿玉听見他的問題後，老神在在地點了點頭，格外認真道︰「好吃的！」
好吃的……確實是好吃的……
齊灝︰「……」
「灝，你說的，搜同款。」
齊灝︰「……」
齊灝有些疲憊地點開相冊，正好看見那張歪歪扭扭的包裝袋照片，雖然這照片被拍得很糊，可是「沒有也能給你無中生有」的購物網站精準地推薦了各種類似的商品。
齊灝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等他點開阿玉的購物車看見那一條條鮮艷的「紅」時，更是覺得頭發發麻，手指怎麼都不听使喚，那雙曾經毫無顧忌按下全選付款的手已經失去了勇氣。
「阿玉你……要不要刪一些？」齊灝試探性地問道。
沒辦法，阿玉實在是個很不知道節制的小鳳凰，他都沒有數一數自己到底在購物車里塞了多少東西，以前那些燈和抱枕也就算了，可若是讓齊灝收到一屋子的麻辣料，他覺得自己實在無法接受。
要是阿玉還要把一貨車的麻辣料塞進他的後車廂里，自己窩在麻辣料里睡覺，那簡直是天都要塌了。
光是想象一下那樣的畫面，齊灝就恍如被雷劈中。
「刪？」阿玉疑惑道。
「就是選擇這里，你把你不需要的東西刪掉，就像是這樣……」齊灝動手給他刪掉了一個重復購買的麻辣醬。
阿玉肩膀上的三條小蛇警惕地豎成三個「111」，他狐疑道︰「可我怎麼記得以前不是這樣的。」
齊灝︰「……那你記得以前是怎樣的？」
「就是你點這里這個小圓點，」阿玉把手放在了「全選」的確定選項上，購物車上「全選」的小圓圈登時點上了一個橘紅色的小點。
阿玉又把手放在「結算」這兩個字上，開心的按了一下後，立刻跳到了結算的頁面。
他聲音非常激動︰「灝，就是這樣的！」
「你看看地址選對了沒！」
這句話純屬是下意識說出去，阿玉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但他卻記得很重要。
齊灝按住阿玉的肩膀，突然用一種無法言喻的目光看向眼前的阿玉，而後恨鐵不成鋼地在他的額頭上敲了三下，「男朋友你記不住，這些東西你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選擇性失憶對不對？」
阿玉委屈地抱著頭，肩膀上的三條小蛇故作聲勢「絲絲絲」威脅。
「痛……」
「怎麼被打痛了？來，我來幫你揉揉。」齊灝嘆了一口氣，把人抱在懷里替他揉了揉額頭。
「我記得灝……」
「記得什麼啊？」
「你是弟弟……」
齊灝︰「……你就不能說點男朋友想听的話嗎？」
「還有……齊山花，很漂亮的花，那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你送給我的齊山花，瀑布……」
齊灝的神情激動，頓時把其他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他直視阿玉的眼楮，「阿玉，你記起來了？」
阿玉眼神迷茫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還有那天夜晚，你把我壓在下面……」
「等等，這些就不要詳細說出來了，阿玉，你記起了那天的事？」齊灝笑著揉了揉阿玉的臉頰，嘴角越發上揚，「這是一件好事啊，阿玉，你以後會慢慢想起來了的。」
「我還記得你好像叫我學姐？」阿玉努力去回想那些已經忘掉的事情，可惜腦海里的畫面破碎，主動去回憶的時候，大腦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他抱著自己的腦袋，痛苦地蹲了下來。
「阿玉……阿玉……」齊灝蹲下來將他抱在懷里，安慰道︰「要是想不起來，咱們就不想了。」
齊灝在他柔順的長發上梳了梳，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阿玉，來看看有哪些你……算了吧，我幫你一鍵付款。」
齊灝重新點亮結算的界面，輸入密碼直接付款。
「你啊，過幾天等著收快遞。」
齊灝付款完了之後，看見了那「待發貨」狀態上的三位數，登時覺得一陣天昏地暗。
阿玉倒是十分開心地看著「空空如也」的購物車，肩膀上的三條小銀蛇愉快地轉圈圈。
齊灝憋了一會兒後，默默開口道︰「阿玉，以後不要挑這麼多，買這麼多，你吃不完。」
阿玉心虛地點了點頭。
「下次一定！」
齊灝眉頭一皺，狐疑道︰「你這個詞是從哪里學來的？」
阿玉說這句話的語氣，非常像今天許卓在後車廂里外放的視頻聲音，什麼「一鍵三連」、「下次一定」……
這種含義的「下次一定」，往往意味著「下次絕不一定」。
阿玉︰「灝……」
齊灝垂了垂眼眸，之後又笑開了，「算了，隨便你買。」
齊灝也能想明白，阿玉只是第一次見到新奇的東西，所以全都想買回家看看，等他以後買的多了，應該就會變成一只「挑剔」的小鳳凰。
至少他現在已經學會了貨比三家，還學會了拍照搜同款……
謝驍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等待著他們，仿佛是為了印證他在祭壇中說的話，他確實不留余地做了許多美味的飯菜，試圖喂胖齊灝。只不過瘦下來的肉，一時半會很難再增上去。
「托你的福，才能吃到驍哥的手藝。」
「來來來，喝酒嗎？咱們死里逃生一趟，必須慶祝慶祝……」
「都不喝酒？算了，我也不喝了，果汁分我一杯。」
……
他們三喝的是果汁可樂，唯有阿玉手里拿著一碗「麻辣湯」，滿是紅油辣椒的麻辣湯，在眾人驚呆了的目光中，他緩緩地喝了一口。
等吃完了一頓飯菜，齊灝帶著他在院子外的小秋千上吹涼風，還能聞到他身上的嗆辣香氣。
「如果不是對你真愛，恐怕我早就遠離你。」齊灝在這只麻辣小鳳凰的臉上掐了一把。
「為什麼要遠離我？」阿玉心生警惕，肩膀上三根豎桿如同感嘆號似的警示性冒起來。
「這句話的重點在前一句。」
「是這樣嗎？」阿玉用手指點了點自己，而後在左手手背上輕輕地撫模而過，最後指向面前的齊灝。
齊灝神情一怔，而後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他低下頭在阿玉的嘴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低聲道︰「是，阿玉，我愛你。」
齊灝帶著阿玉將謝驍兩人送進山里，便與他們分別，謝驍要回去見他阿姐。
「你不一起回去？」一向沉默寡言的謝驍難能可貴地主動問話。
「是啊，齊族長，都已經走到這里了，回去一趟也耽擱不了幾天，你不想回去見你的阿姐和其他的族人嗎？」
……
齊灝搖了搖頭，「我先不回去……等這一次的事情結束後，我會帶著阿玉回去。」
「有什麼話要托我帶給你阿姐嗎？」
「告訴她，明年想讓她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另外，還有一份驚喜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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