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這已經是最後一天。
謝驍的嘴唇發白,整個人在這幾天里瘦了一大圈,齊灝的眼楮紅成了一片,手中的動作越發加快, 只听得耳邊不停的鈍器擊打木頭的聲響。
許卓踉蹌地累倒在地上, 他的手腕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僵硬到手抽筋。
這五天來, 三個人沒日沒夜的在這里砍木頭, 砍得最凶的是齊灝,一天中幾乎都不怎麼休息,只是偶爾阿玉醒過來的時候,他才回去陪對方說會兒話, 其他的時候, 就仿佛發泄一般,一直跟這一棵蛇藤木較勁。
許卓都不知道他有沒有睡過,反正他醒來的時候, 對方在砍木頭,他睡著的時候, 對方仍舊在砍木頭,也不見他怎麼休息,就連吃東西,也是謝驍給他遞食物的時候,他才會啃幾口。
「齊族長你可真是鐵人啊……」
許卓搞不懂對方為什麼一定要弄死這一棵「聖木」,這棵蛇藤木被他們砍了九天,原本樹身血紅的顏色已經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白色,顯然它也是虛弱到了極點。
許卓相信,就算他們沒有弄死這棵樹,它也得無數年後才能恢復生機。
何必急于一時呢?
不說齊灝這個狠人, 就說說他許卓自己,砍了五天的木頭,雖然沒用了一些,可他也已經做到了正常人類的極限,拿個手電筒來照一照他的手,手上全是各種的血痕、磨破了的水泡,還有無數的硬繭子。
他手上的水泡是磨破了一個又長一個,最後已經疼到沒有知覺,就這麼五天下來,他這雙手起碼老了二十歲。
許卓也注意到過齊灝和謝驍的手,這兩人的手沒比他好到哪里去,尤其是齊灝的手,許卓之前注意到他揮刀的時候,他自己的血都順著刀身流到了刀尖上。
幸好這已經是最後一天。
許卓之前都擔心這個二十歲的小兄弟撐不到這最後一天,沒想到他的身體竟然還能扛下來。
對方扛得下來,他卻是有些扛不住了。
許卓扶著自己的腰,他滿頭都是汗水,汗水沿著眼角進入了眼楮里,眼楮一片火辣辣的,許卓用衣服揉了揉眼楮,在心里慶幸他不久前去隔壁「洗了個澡」。
這里別的不缺,水還挺多。
「我實在要喝口水歇息一會兒,距離齊灝你說的那個時間點還有十八個小時,休息十分鐘後,我再來發光發熱。」
許卓撐著腰離開。
齊灝沒有注意到他的離開,仍舊目不轉楮凝視著前方的乳白色根系,他手中的刀已經被磨了無數次,甚至刀刃上都有了許多缺口,但持刀的人手中的力量仍舊不減。
手起刀落,一根乳白色的樹根被斬斷。
在最底下的小角落里,一團白色的毛茸茸小家伙也在根系處忙個不停,它頭頂著一撮小紫毛,咯吱咯吱開始啃木頭,不多久,一根乳白色的根須被它啃斷。
小家伙休息一會兒後,又開始奔向下一根。
齊灝瞥了它一眼,轉過身往阿玉的方向看了過去,確認他未醒來後,手中的動作繼續。
許卓跪在地上,用手鞠了一捧水澆在臉上,這會兒的他已經管不得眼前的水到底髒不髒,只是一捧一捧澆在自己的臉上,醒醒神。
澆了幾次後,許卓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發怔。
幾分鐘後,謝驍走了過來,同樣用水澆了一下自己的臉,他的臉上多了許多青黑的胡渣,早就來不及修理。
「謝驍,我感覺不行了,已經是第十天了,真的會成功嗎?我們只有三個人,人手太少了,我原本還以為這些天會遇上里約翰那群人,到時候奴役他們幫忙,誰知道這群傻佬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半天都不見人影。」
「難不成早被祭壇里的蛇給咬死了……」
這時候的許卓早已不惦記尾款,只希望多來幾個人幫忙,他都辛苦了四五天,哪怕知道成功率不高,可許卓的心中卻仍舊不太希望自己白費了這麼多天的功夫。
「啊啊啊!!」許卓鬼嚎了幾聲,他拼命拿雙手揉自己的臉,不知道為什麼,越到要結束的時候,他心里反而越發不鎮定。
「算了……謝驍,你去勸勸你那位小舅子,勸他算了吧,不可能的……」
「再說了,失敗是成功之母,等以後,等以後咱們多找幾個人過來,眾人拾柴火焰高,總歸能把這棵破樹給砍死。」
謝驍甩了甩手中的水,緩緩道︰「這一次若是失敗了,下一次是十年之後。」
石碑上寫著,若是沒有在十天之內將根須全都斬斷,那麼它在十年後會重新獲得新生,如若想再要弄死這棵蛇藤木,那就必須等十年。
「十年怎麼了,咱們一個個的年輕氣壯,全都沒成家呢,別說十年,就算二十年都等得起,不是有句老話說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個十年都等的。」
「我記得阿蘅姑娘她弟弟不是前段時間才滿二十,年輕得很,比咱都年輕,咱們都能等十年,他難道還等不起?」
「咱們現在就拿一個小本子記著這個地方,等到十年後,再來搞死它。」
「現在不僅僅是你們兩個,就連我都一心想著搞死它,這棵邪惡詭異的蛇藤木不根除,豈不意味著我這幾天的功夫都白費了……」
許卓幽幽嘆了一口氣。
謝驍瞥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想這幾天功夫白費,就重新把刀拿起來。」
許卓攤了攤手,「也只能這樣了,總不能臨到關頭就放棄。」
雖然許卓總是嚷嚷著要放棄,但是臨到最後關頭,任誰都不會願意放棄之前的努力。
也許會有奇跡發生呢?
許卓沒有細數過他們一天究竟砍了多少根,僅僅只是憑感覺來計數,他時而感覺砍了很多,時而感覺很少……或許,他們已經快要砍夠一千八百六十二萬根?
謝驍和許卓擦干淨身上的水,重新提著刀走進圓盤。
他們一進入,就能听到那邊沉重的刀劈木頭的聲響,圓盤中央的篝火還在燃燒,跳動的紅光照亮整個圓盤,地上五個猙獰的蛇頭已經被挪到了角落里,前面那個手持刀的挺拔身影下,堆著無數白色碎木頭。
謝驍定定地看著蛇藤木下的那道身影,從他的視角看去,對方的側顏輪廓干淨利落,火焰的紅光將他的臉龐照亮,那本來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龐,在這幾天的折騰下,整個人清瘦了一大圈,臉頰也瘦月兌了形,他原本的底子好,現在瘦成這樣,也不能說難看,只是讓人覺得瘦的令人發慌,原本修身的衣服,現在卻像是掛在他身上。
「十天了,整整十天了,你說他真是鋼筋鐵骨做的不成?最後一天過去後,咱們趕緊把他送醫院吧,唉……我算是搞不懂了,你看看他這凶狠的模樣,刀起刀落,活像是在手刃殺父仇人一樣……」
許卓湊近了謝驍,用手肘推了推他,「你仔細看看你未來小舅子那模樣,像不像電視劇里死了老婆的俠客……」
謝驍挑了挑眉。
「唔……不過他的男朋友,阿玉不是還好好的?阿玉他這些天總是在昏睡,睡得多,醒的少,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中了蛇藤木的蛇毒?」
「如果中毒的話,那就趕緊去解毒才是,何必跟這棵樹較勁呢?」
「我還是那一句老話,君子報仇十……哎哎,等等我嘿——」
謝驍不等他把話說完,已經提著刀走過去繼續「干活」,留在原地的許卓連忙跟著跑了過去。
「算了算了,最後十幾個小時,我也跟你們一起拼了!」
原本血紅色的蛇藤木已經徹底變成了白色,而它底下那些乳白色的樹根,漸漸變成了一種失去生命力的灰白色,刀起刀落的聲音在圓盤中縷縷不絕,原本如同一把傘似張開的白色根系,已經開始變得七零八落,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無法再長出新根。
許卓激動得眼楮里快要掉眼淚,他剛想跟左右兩邊的人擁抱慶祝一下,卻發現齊灝手底下的動作更狠了。
「行吧,繼續,或許咱們能摘得勝利的果實……」許卓握了握拳頭,又拿起一旁的刀刃。
齊灝的眼楮血紅色一片,就連眼白中,也都爬滿了濃重的紅血絲,他的右手捂著一百刀,原本骨肉勻稱的修長手指,只剩下一層縴薄的皮貼在骨頭上。
他抬起手,手中的刀刃斬斷蛇藤木上最後一根白色的樹根,「嘎吱」一聲,白色的樹根掉在木堆里翻滾了幾圈。
謝驍和許卓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結果。
那一根灰白色樹根跌在地上時,那棵已經在「垂死掙扎」的蛇藤木上又長出了一根新的根系。
那是一根血紅色的木頭。
許卓驚訝︰「怎麼還有啊?沒完沒了這是。」
謝驍︰「這應該是最後一根,蛇藤木最重要的主根。」
卻在這時,在旁邊兩人驚訝的神情中,齊灝突然扔下手中的刀刃,「 當」一聲,堅強了十天的白刃落在地上成了兩截。
齊灝蹲下來,他用雙手抱起腳邊毛絨絨的一團小家伙,他站起來時,手心里捧著的小家伙同樣翹起紫色的一撮絨毛站起來。
它睜開眼楮時,原本漆黑色的豆豆小眼楮變成了白玉一般的顏色。
齊灝將它放在那根紅色的木頭上。
小家伙咯吱咯吱花了十幾分鐘,終于將蛇藤木上僅剩的那一根咬斷。
當那根紅木掉落在地上時,三人眼前那棵巨大的蛇藤木在頃刻間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