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腳下一滑。
她望著朝著皇上背影露出一個狡黠笑容的主子, 禁不住直嘆氣︰「那阿哥怎麼就不和桃紅翠柳試試看？萬一喜歡上了呢？」
「萬一喜歡上了？那豈不是害死了她們兩個？」胤搖了搖頭。
桃紅和翠柳身體猛地一僵。
陳嬤嬤有些驚訝的看向胤，在宮人們面前九阿哥素來是寬仁溫和的形象，陳嬤嬤從來沒想到會從他的嘴里听到關于死的字眼。
胤翻了個大白眼︰「別看汗阿瑪嫌棄桃紅和翠柳, 要真為了她們一個月沒出門，汗阿瑪不杖斃了她們才有個鬼呢！」
陳嬤嬤沉默無語。
桃紅和翠柳這才心生後怕。
若是剛剛被九阿哥壓下去的心思, 在皇上來了以後又冒出了一點點。那這一回是最後的一點點也被碾成了碎片，甚至還升起了一種恨不得能繞著九阿哥走的念頭。
離開春還有幾個月的時間, 胤和沈廷文面色嚴肅的籌集材料和人手, 打算開春以後就來大干一場。
當然由于他們的想法太過前衛。
康熙並未將這次的研究公開，在滿朝文武的眼里是種稻能手沈廷文和九阿哥再一次聯手合作，心里的期待也是不少。
滿朝文武議論紛紛。
唯有胤和沈廷文知道兩人身上背負的壓力。
雜交水稻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研究出來的？宗室朝臣乃至于民間越是關注，越讓兩人的壓力沉重。
不過是幾個月功夫, 胤就瘦了一大圈。加上他身處成長期, 身體像是抽條兒般猛地往上竄了竄, 整個人顯得清雋秀雅。
康熙見著眼前的少年時，眸底都禁不住滑過一絲陌生，緊接著心底泛起了心疼。
秀頎身段，眉眼輪廓深刻明顯，哪里還看得出過去那總帶了點嬰兒肥的模樣，唯有端正俊朗的臉龐上一雙清澈明亮的雙眸如同往昔, 讓康熙禁不住心里一安。
他眉心緊鎖︰「你這孩子……在宮外就不好好吃飯？瞧你都瘦成什麼模樣了？」
胤嘿嘿一笑︰「兒臣這是在長身體，汗阿瑪您知不知道兒臣晚間還覺得腿酸骨頭疼呢！」
「這半年就長高了一大截能不疼嗎？」康熙越看越是心疼，勉強問了沈廷文幾句話以後，就急急忙忙拉著胤往後宮走。
開春之後胤就搬出宮外, 沉迷于種田不可自拔。皇太後、佟皇貴妃以及宜妃等人听聞他回來的消息都是一陣激動，等看到瘦了一大圈更是掩面而泣，將胤圍了個嚴嚴實實。
「你這孩子這是瘦了多多少？」
「你瞧瞧你還黑了！」
胤還試圖解釋︰「額娘！佟母妃, 鈕鈷祿母妃——你們是沒見到沈廷文，他才黑呢！」
連頓御膳都沒蹭上，慢吞吞往外走的沈廷文重重打了個噴嚏。
想當年沈廷文可是京城一枝花，可如今黑成了鍋底色的他也再沒了當初的風采。或許有人嘆息，但是被媒婆們圍截追堵的他來說到也算是一件好事。
當然隨著沈廷文多年不娶妻不納妾的，緊隨其後的就是他‘不行’的消息，周遭同僚朋友莫不是勸上一勸，更有人隱晦的勸說其娶一個妻子擺放在家中也好，若是有不同的性向……也有人樂得要沈府太太的名頭。
只是世人皆不知。
沈廷文離開紫禁城不久，便使僕役將馬車停駐在一座府邸之前，直愣愣的發了許久的呆。
駕車的僕役壓低了聲音說道︰「爺——後面有馬車過來了。」
這勉強才扯回了沈廷文的心思。
他擺擺手示意僕役駕車離開，與另一輛馬車來了個擦肩而過。
里面熟悉的倩影讓沈廷文禁不住愣了神，對面車廂里的人似乎察覺到他炙熱的目光，順勢也抬眸看來。
兩者的目光猛地踫撞在一起。
下一秒敬穎郡主的手微微一顫，只覺得整顆心砰砰直跳，下意識地將簾子合上。
坐在一旁的丫鬟也抬眸看去，可惜此刻旁邊的馬車早已跑出老遠。她嘀咕了一句︰「這馬車好生眼熟，怎麼感覺前兩天也見著？」
敬穎郡主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她嘴角噙起淺淺的笑容，隨口說道︰「姑且是路過的吧？」
「……是嗎？」小丫鬟有些疑惑，不過隨著馬車駛入赫舍里府，很快她也把這件事丟到了腦後。
沈廷文的馬車緩緩駛出京城，一直到皇莊外才停了下來。熟悉的管事笑盈盈的迎上前將沈廷文迎入院子休憩，轉頭又和侍從嘀咕起來︰「沈爺又去那里了？」
也就沈廷文還以為自己把秘密隱藏得很好，在皇莊里這已是人所皆知的秘密了。
侍從長嘆了一聲︰「可不是嗎？沈大人對那位可是一往情深，只可惜……」
管事也是扼腕不已。
和侍從一起嘆道︰「只可惜滿漢不通婚吶！」
要是沈廷文是旗人，不！就是包衣，就憑借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想娶敬穎郡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偏偏他是漢臣。
這滿漢不通婚的老規矩成了兩人之間不可逾越的天塹，讓旁觀者禁不住一陣嘆息。
宮里頭胤也在說起這件事。
他雙手捧著茶盞，喝了一口甜甜的女乃茶後道︰「廷文兄可是對敬穎郡主一往情深，全然是一副不打算成婚的架勢。」
胤這麼一說自然有著試探康熙的意思，不過康熙老神在在一言不發，倒是一旁的四公主瑚圖玲阿滿臉震驚，禁不住低呼一聲︰「難不成敬穎郡主也是為此……？」
敬穎郡主名聲遠揚，康熙也有意為她招婿過，不過都被敬穎郡主婉言拒絕。過去瑚圖玲阿還覺得是上一份感情受的傷害太大，現在听了胤的話語卻覺得有另外一番可能。
宜妃瞪了瑚圖玲阿一眼︰「事關敬穎郡主的清白，你可不準亂說！」
胤搖搖頭︰「兩人之間並未有其他聯系，只是廷文兄三天兩日便要入京城到府外等候，看到敬穎郡主兩眼就臉紅心跳，回頭在自己院子里能傻樂半響。」
「他這行為有多久了？」
「之前弟弟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半年來說他天天如此不為過。」
四公主瑚圖玲阿的表情有些古怪。
一直不出聲的康熙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瑚圖玲阿可是知道什麼內情？」
瑚圖玲阿猶豫著開口︰「事實上……女子學校剛開始的時候敬穎郡主是不回赫舍里府的，打從某一天起就天天要回去一趟。明明敬穎郡主是不喜浪費時間的性子，卻非得花費三刻鐘的時間從景山來往赫舍里府，現在想來……」
她的話語雖然未說完，但是里面的含義所有人都听出來了。
怕不是兩輛馬車那交錯的一瞬，便是兩者花費時間等候接觸的唯一機會。
一干女眷听著這樣的內景，禁不住聯想到自己看過的話劇，敬穎郡主和沈廷文兩人就猶如現實生活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有幾位心思敏感縴細的宮妃听著，甚至用著帕子擦著眼角。
一群人在寧壽宮里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只是康熙坐在其中，到底是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
等將胤拎起乾清宮。
剛走進東暖閣的大門，康熙就給了胤一個爆栗子︰「臭小子，出去半年膽兒就肥了？還敢忽悠你汗阿瑪朕？這種事情不過是小事罷了——」
胤︰……
他還沒委屈就因康熙的話語精神大振，胤望向康熙的眼神亮晶晶的，這虧得他沒有尾巴，不然一定搖得歡暢。
「汗阿瑪打算怎麼辦？」
「抬旗。」
「這可不行。」胤斷然拒絕康熙的話語︰「沈廷文大人現在可是天下聞名的農學家，若是他一朝抬旗娶了敬穎郡主，只怕以往留下的好名聲都將毀之一炬，更何況漢人抬旗並無前例，若是開了口後面可就亂套了。」
康熙抬旗兩字本就是忽悠胤的。
眼看這小子果斷上當，他登時咬牙切齒︰「朕就知道你小子在打別的主意，說吧！你想要怎麼辦？」
胤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汗阿瑪，兒臣心目中的小九九汗阿瑪兒臣希望汗阿瑪能同意滿漢通婚。」
康熙斷然打斷胤的話︰「這不可能。」
在先帝所在的時候曾經一度開放滿漢通婚，緊接著迎來的是瘋狂的增生潮，八旗新出生孩童的數量居然在短短數年內翻了數番。
在當時八旗人丁匱乏時的確不錯，可到了後面。這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十六，十六生二五六……在接下來的數年內，八旗人丁數量迎來了暴漲，緊隨其後的則是公餉的瘋狂上漲。
八旗人丁，打從出生起就有一份餉銀和祿米。他們即使呆在家中不事生產也有朝廷奉養，可以說是天生的鐵飯碗。
面對現今的八旗人口康熙已是焦頭爛額，滿漢通婚這個口子他是萬萬不會開的。
胤卻是不慌不忙︰「汗阿瑪，兒臣知道您擔心開了滿漢通婚的口子會讓八旗人口數量暴漲，是不是？」
康熙略帶疑惑的點了點頭。
胤嘿嘿一笑︰「那如果兒臣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呢？」
康熙揚了揚眉︰「你說。」
胤不疾不徐地吐出四個字︰「取消八旗。」
康熙騰身而起︰「放肆！」
他又驚又怒，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你可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話音剛落外面也有人急急推門而入。康熙剛想怒斥，看到來人是太子胤礽，這才勉強壓下怒火。
太子胤礽驚疑不定︰「汗阿瑪，九弟，你們這是怎麼了？」
好不容易九弟回來一趟。
瞧著汗阿瑪的臉色倒是發怒了？胤礽心中擔憂，下意識朝著胤打著眼色。
康熙看到這一幕簡直要氣笑了。
他怒目瞪著胤︰「你說！你倒是把你想得東西說出來！胤礽你給朕听听，他在說什麼混賬話？」
胤礽心中一驚。
他的目光下意識轉向胤。
只是胤沒有退縮。
他滿臉困惑地看向康熙︰「汗阿瑪，兒臣以為您支持天津水師，支持福建水師滿漢混營就是為此，難道不是嗎？」
胤礽張了張嘴。
滿漢混營？胤突然提起這個做什麼？
康熙欲言又止。
胤慢吞吞的說道︰「汗阿瑪應該記得……前朝是如何滅亡的？」
不等康熙回答胤款款而述︰「其一是天災人禍，連年收成不佳，各地農民起義不斷，而其二便是明朝皇族連綿數百年，竟是滋生百萬余名宗室，而前朝朝廷為了支付他們的餉銀俸祿而掏空了國庫，這些宗室更是霸佔民田，欺男霸女，而後又引發人禍。」
胤礽眉心緊鎖，心中疑問重重。
只是胤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康熙身上，他目光灼灼︰「汗阿瑪，光是皇族便滋生百萬余名宗室，那百年之後的八旗，能滋生多少人丁，朝廷需要花費多少餉銀？您說到時候怎麼辦？取消綠營兵？那當兵權政權全部集中在八旗手中的時候，霸佔良田欺壓百姓之人數量又會有多少？」
胤又補充道︰「還是說汗阿瑪覺得像元朝那般將百姓列做三五等分？可元朝才支撐了多久？漢人數量遠超滿人數量，與其說是硬生生將兩個民族隔閡開，倒不如直接了斷讓兩者融合為妙。」
胤礽渾身炸毛。
他的背後猛地滲出冷汗，倒吸了一口涼氣︰「胤？胤！你不會想要……去除八旗？」
康熙猛地轉頭看向胤礽。
而胤泰然自若地點點頭，帶著軟綿綿的腔調抱怨著︰「汗阿瑪您看看！您看二哥多清楚多明白。」
康熙伸手就是三個爆栗子。
他氣了個仰倒︰「你二哥分明都被你嚇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發布的時候沒注意，多了230字上一章的，明天補在作話里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