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蘇語凝婷婷裊裊的往那里一站,就能晃了人的眼,可一開口稚態樣子就能讓人覺察不不對勁來,神態語氣分明不是她這個年歲該有的。
謝老夫人對這個未來的孫媳是不滿意的,她對蘇語凝雖然也有心疼可惜,可那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可真的要讓這樣一個反應遲鈍,別人說一遍就懂,而她卻要反反復復想上許久才能明白的女子做他們謝家的媳婦兒,她怎麼能滿意。
謝老夫人頷首和藹道︰「凝姐兒有心了。」
態度不冷不熱。
蘇語凝不聰慧,反應也慢,但對旁人于自己的態度卻是十分敏感的,她知道謝老夫人不太喜歡自己。
蘇語凝像鵪鶉一樣的垂下了腦袋。
……
南城戲樓。
雅間內,水晶珠簾後,一個粉頭正抱著琵琶彈唱著小曲兒。
身姿翹,嗓音嬌,唱得曲子能勾得人酥了半邊身子。
再往里,坐著的是幾個公子哥兒。
「今日可是你祖母的壽辰,你倒好,要我們陪你在這听戲。」賀敬之含住懷中粉頭遞到唇邊的葡萄,打趣道︰「回頭去晚了,我爹非教訓我不可。」
「怕甚。」說話得男子散漫的支著手肘靠在窗子邊,漫不經心的看著樓下大堂台上唱曲的戲子,神色傲然懶怠。
「沒錯。」沈州朗笑道︰「天塌下來有謝兄頂著,還怕你爹那頓揍不成。」
謝予安沉默不語,顯然興致缺缺。
珠簾被挑開,此間的頭牌春鶯端著酒壺款款而來,輕曳著身姿坐到了謝予安身旁,軟語道︰「二公子,奴家替您倒酒。」
春瑩縴縴玉手端著酒杯遞上前,謝予安抬手一隔,頭也不回道︰「不必,退下吧。」
春鶯咬唇退到了一旁,來這處的世家公子哪個能抗拒得了她,只有謝二公子,難啃得很。
眾所周知,謝二公子向來只消遣听曲兒,從來不會踫這勾欄之地的女子。
賀敬之多喝了兩杯酒,看著嬌滴滴的美人受了冷落,楚楚可憐的樣兒,心腸就化作了水了,口不擇言道︰「我說,你今日來這就是為了躲那傻子的吧。」
謝予安俊臉一沉,極冷的一眼掃來,賀敬之立馬噤了聲,酒勁也散了些。
謝予安本就心煩意亂,這下更是沒了興致,不耐煩的甩袖起身,「走了。」
……
婢女引著蘇語凝三人游園。
各家夫人都留在謝老夫人處閑談,小輩女眷則在園子里游玩。
謝府的園子極大,說是個園林也不過分,蓮池、水榭、亭台高低錯落。
曲折深幽的園子,頭一回來的人恐怕都會在里面迷了方向,蘇語凝卻熟門熟路。
小時候母親隔三差五的就帶她來謝府,她同清清和魚魚就是在這里玩的。
水榭里坐著不少人,男女皆有,能出現在這里的大多是世家子弟,非富則貴。
婢女才帶著幾人過來,就引得所有人側目看來。
白色狐裘斗篷上寬厚的帽檐遮去了半張臉,只露出了瓊鼻櫻唇,光是如此也能看出其好顏色。
不似其他女子身上或清雅或濃郁的燻香,這女子走過之處竟然是淡淡的女乃香味兒……就跟那還在襁褓里嬰兒差不多。
眾人都好奇想看看這帽檐之下的容貌。
蔥白的手指抓著帽檐往後一拉,露出的臉灩如水芙蓉。
見者心下唏噓,原來是蘇家那個傻子,可惜啊……
但凡蘇語凝生得再普通些,或是再瘋傻的徹底一點,旁人也不會覺得如此可惜,偏偏就是反應遲鈍的樣子毀了這幅好容貌。
眾人紛紛起身邀請三人入座。
「妧妧,我們坐這里。」蘇悠帶著她到了一張圓桌旁。
這桌著的是高家姐妹,高家與蘇家也有生意往來,幾人還算熟識。
蘇悠與蘇菀煙雙雙入座,蘇語凝卻站著一動不動。
蘇悠輕聲叫她,「妧妧?」
「二姐姐,清……」蘇語凝頓了頓,不習慣的改口道︰「少卿哥哥和魚魚怎麼不在?」
蘇語凝轉著眼楮左右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想找的人,她垂下眼,有些失望的捏了捏腰間繡著小鶯雀兒的荷包。
怎麼都不在呢,她還帶了好多糖果子呢。
縴如蟬翼般的眼睫輕輕垂下,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只是真正生出這憐惜之意的大多是男子罷了。
反觀在座的女子,誰不艷羨蘇語凝這樣的容貌,家世……甚至還被許給了謝家最得寵的二少爺。
一個傻子卻是整個蘇家的掌上明珠,就是二房三房的小姐再出挑,那也是沒得比。
讓人怎麼能不嫉妒。
可又恰恰也因為蘇語凝是傻子,她們又生出那裝模作樣的憐憫心。
嘆可惜的同時,又暗自嘲諷,也不知道謝二公子得了這麼個痴傻美人是該笑還是該哭。
蘇悠也不知道那兩人在哪里,自然也無法回答她,「二位公子或許是在忙,妧妧別急,等吃席的時候總能見到的。」
蘇語凝又轉頭問帶她們來的婢女,「少卿哥哥和魚魚呢?」
一雙美目滴溜溜看著那婢女,直看得那婢女愣了愣,才垂頭答道︰「奴婢也不知。」
有哪個正常女子會不知羞恥在大庭廣眾之下追問男子去向的,听著周圍人的竊竊私語,蘇菀煙覺得無比難堪。
她拉了拉蘇語凝,柔聲道︰「妧妧,快坐吧。」
蘇語凝沮喪地坐了下來。
才坐下,身後的青石板上就傳來了車 轆滾過的聲音,蘇語凝眼楮一亮,飛快的轉過身。
「清清!」
蘇語凝興奮之下就將父親的交代拋到了腦後,起身提著裙擺跑出了水榭。
蘇悠想抓住她已經遲了。
夏雲推著輪椅停在了湖中央的青石長廊上。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烏發玉冠,清簡雅致的月白牙的衣袍下是略顯單薄的身形,無暇如玉的面容風姿無雙。
而他的腿上則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人人都知道,謝家大公子不良于行。
蘇語凝小跑至謝蘊清跟前,臉上的失落一掃而空,只剩歡喜。
瓷白嬌女敕的小臉被風吹的泛起了紅,厚重的狐裘將她裹的嬌嬌小小的。
謝蘊清看著她,淺笑開口,「妧妧。」
「清……少卿哥哥,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蘇語凝把手藏在背後,微彎平視著他,眸子亮晶晶的。
謝蘊清愣了愣,「妧妧叫我什麼?」
少卿是他的表字,可小姑娘從來也沒有這麼叫過他。
蘇語凝皺了皺鼻尖,溫溫吞吞道︰「少卿哥哥,爹爹說不可以再叫你清清了。」
「原來如此。」謝蘊清只稍點了點頭,似乎也並不在意蘇語凝忽然的改口。
他揚眉笑道︰「那讓我來猜猜,語凝妹妹給我帶了什麼來……可是泥叫叫?」
蘇語凝呆滯了一瞬,皺起眉心不解道︰「你為何如此叫我?」
身旁親近的人都叫她妧妧,清清突然這麼叫她,是不想跟她一起玩了嗎?
癟下的唇角已經透出委屈了。
謝蘊清失笑道︰「你叫我少卿哥哥,我自然該喚你語凝妹妹才是。」
「可是……」蘇語凝覺得他說的沒錯,可她不喜歡這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著急的時候就會像兔子一樣紅了眼眶。
謝蘊清盯著她,「語凝妹妹不喜歡我這麼叫你?」
「不喜歡。」蘇語凝連聲音都變得著急。
謝蘊清︰「我也不喜歡妧妧那麼叫我。」
蘇語凝滿臉糾結,可是爹爹說不可以這樣叫,而且嬤嬤說別人听到了會笑話她的。
蘇語凝想了個辦法,「那我以後偷偷叫你清清好不好?就咱們倆的時候。」
她抬眼瞄了眼推著輪椅的夏雲,面露難色。
夏雲面無表情道︰「四姑娘就當我不存在。」
蘇語凝︰就這麼辦。
「好不好?」
小姑娘嬌軟軟的聲音帶著試探,她知道這樣不公平,所以想先商量試試。
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1)
謝蘊清想起了年幼時,他第一次在書里讀到這段話時的情形。
薄唇動了動,「好。」
水榭內眾人听不清兩人說的什麼,但剛才蘇語凝剛才叫謝蘊清的那一聲可是都听見了。
清清還是……卿卿?
她不是和謝家二公子有婚約嗎,怎麼還與大公子糾纏不清。
實在是兩人的模樣都太過好,漣漪輕蕩的湖面之上,清雋溫雅的公子,與驚艷月兌俗的美人,畫面美得如同是一幅畫。
讓人差點忘了蘇語凝是個傻子了。
一個傻子,無論做出什麼,就都不奇怪了。
「清清猜錯了,不是泥叫叫。」蘇語凝眉眼彎彎,將手里的寶貝捧了出來。
幾縷細碎的發絲貼著臉頰垂落,蜿蜒在了那一小截露著的白頸上。
謝蘊清低頭看著她手中的糖果子,紅彤彤掛著糖霜的糖果子在她白女敕女敕的手心里看起來可愛極了。
他捻起一顆放到嘴里,糖果子上還帶著她身上獨有的女乃香味。
蘇語凝喜滋滋的看著他,「甜吧?」
謝蘊清笑道︰「嗯,很甜。」
他又拿起兩顆,蘇語凝才將手絹重新包好,塞回了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