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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海面平靜無聊賴

波瀾壯闊的海面,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升起。

破曉的一襲新風,將柔和的暉光吹散到海面上,配著起伏的波浪,蕩漾出一層層淡白粼光。

前兩日東海遭遇一場巨大暴風雨,饒是六千石的大船,也只能隨波搖曳,百般顛簸,不得自控。

奇怪的是,在一夜大浪之後,猙厲害反而習慣了海上的生活,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李秉說這是以毒攻毒了。

不過這活泛起來之後,也有別的問題,艙室就那麼大點,猙厲害在里面悶著十多天,早憋壞了,天天嚷著要出去。

今天他變回松鼠大小,被李秉揣在懷里,帶著到甲板上繞了兩圈,權當放風。

出海遠航的日子,過了新鮮勁後,真的有些百無聊賴。

前幾日,風平浪靜,李秉在船尾釣了兩天魚,雖然有幾尾魚獲,但個頭都不大,很快就失了興味。

昨個,有人在艙室里拿出了「寶應棋」對弈,李秉站在旁邊看了兩把,一學就會,頗為有趣。

「寶應棋」是民間剛剛流傳出來的游戲,據傳創立的時,正值是當今聖上登基的「寶應元年」,民間流傳時,便以年號為名,稱其為「寶應棋」。

也因為寶應棋里面有兩個「象子」走田格,也有人管他叫「象棋」,叫起來更順口些。

李秉「圍棋」棋力一般,每次跟韓臨淵、李選下棋,贏一把都難。倒是這種民間的簡單棋局,剛剛學會,就能跟一眾船員殺的有來有回,正在興頭上。

今天剛用過午膳,就讓人把寶應棋擺上。

「啪!吃!」一個船員眼巴巴看著李秉剛落定棋子,迫不及待用「馬」吃掉李秉的「車」。

「壞了,壞了!」李秉看著棋盤始料未及,猛的一拍額頭︰「光想著吃你的馬,沒注意我自己的車。」

瞧著李秉面露難色,那船員也很識趣,試探問道︰「那,要不殿下重新下一步?」說完就要把李秉的車還回去。

「不用!」李秉一拍桌子,斬釘截鐵︰「難道只興你吃?我也吃!」

說完將「弩」輕輕抬起,往底格猛的一砸,大喝一聲︰「吃將!哈哈!」

剛才還眉頭緊鎖的他,瞬間變得眉飛色舞起來。

可還沒等他笑兩聲,他看了一眼棋盤,連忙又把弩拉回原來的位置,灰頭土臉,尷尬笑道︰

「哈哈哈哈,不對不對!我‘弩’一動,你的‘弓’就要吃我的帥了。不能這麼走,不能這麼走……讓我想想……」

他一手模著棋盤,一手在下巴刮了刮,正在他思索的時刻,懷里的猙厲害忽然猛的動了一下,變得不安分起來。

李秉輕輕拍了拍懷里,低哼一聲,清了清嗓子,讓猙厲害乖些。

「你們聞,像是有什麼味道?」人群里有人輕聲驚疑。

李秉探出鼻尖嗅了嗅,似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酸味,不知道猙厲害是不是剛才也聞到了這味道,才有了反應。

「是醋灑了嗎?」慢慢的,更多的人都覺出了不對勁。

海船上的水和醋,都是裝在密封的壇子里,即便海浪再大,也不會灑出來;尤其今日風平浪靜,更不該出事。

「我去看看貨艙。」胖乎乎的伙頭嚷了一聲,邁著笨拙的步伐,先出了船艙。

幫廚也跟在他身後,一同出了艙,想著要是有事,還能搭把手。

兩人剛上甲板,便瞧見了站在船頭的唐麻生,他正眺望著遠方的海面,申請十分嚴肅。

順著唐麻生的目光,伙頭剛瞅了一眼,便被接下來的一幕驚呆,連忙朝著船艙里大喊︰

「喂~!你們出來看啊!」

極遠處的海面,不知從哪騰起一團巨大的煙霧,起初只是緊貼著海面,薄薄一層,像紗一般。

很快,這層淡霧逐漸抹開,升騰著,卷曲著,往上竄出幾十丈高,隱約變得濃厚,將遠處的光景擋的嚴嚴實實。

一股微風吹來,甲板上的酸味更濃——原來這股酸味,不是來自貨艙,還是來自海面。

海上起霧是常事,霧濃的時候,甚至伸手不見五指,可是現在已經時值正午,今個又是大晴天,天上連多雲都沒有,怎麼憑空生出這麼大一團霧氣?

剛才伙頭的一聲叫喊,引的大家出了艙,齊刷刷站在艙門口看著海面。

李秉也瞧著海上異象,覺著這事透著詭異,這霧氣倒是有幾分像「蚩尤」遇上的蜃氣,卻又不完全一樣。

「呼~!」原本是無風天,忽然一股狂風大作,三頁大帆瞬間鼓滿,船速逐漸迎風加快,向著白霧駛去。

隨著船身越開越近,空氣中的酸味變得厚重,好像泡在醋缸里,嗆的人眼楮發酸,能擠出幾滴淚來。

李秉一連三個「阿嚏~!」鼻子發酸,揉了兩下也不見好。

「嘩~!」一個大浪拍在船頭,濺起半空水花。

就在就在霧氣升騰的同時,海面也陡然變得洶涌。今天從早上一個浪花也沒瞧見,這會船身卻變得顛簸起來。

「嘩~!」又是一個大浪,猛的拍在船身,大船的尖頭被高高抬起,幾個船員站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下船去。

李秉也連忙抓住欄桿,定楮一看,那團霧氣,越升越高,連日頭也遮蔽了。

剛才還是明媚藍天,轉瞬間陰沉起來,空氣里的酸味變得更重,眾人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酸霧有古怪。」即便怪霧還在「十里開外」,唐麻生也不敢耽誤,大喝一聲。

「掉頭!收帆!」

他也是頭回見這陣仗,不過這麼多年的出海經驗,讓他本能的想躲開。

得了唐麻生的號令,所有人一哄而散,各司其職。

唐麻生先動了,他一個箭步沖向船尾,松了舵桿上的卡扣,雙手抵住

一丈長舵桿,猛的往反方向推。

船下的木舵發出沉重的悶響,船頭漸漸向左偏移。

饒是海浪太大,原本一個人就能推動的舵桿,唐麻生居然推起來頗為費力。他咬牙切齒的猛沖兩下,居然也沒能將它推入能鎖死轉向的卡槽里。

日麥見狀,運起輕功躍起,落在唐麻生身邊,雙掌推出。

「嘎吱~! ~!」舵桿終于落入卡槽,將船的方向鎖死,向左調轉。

另一邊,一個水手先解開主帆下的鎖扣,朝拉著收帆纜繩的人三人下令︰

「拉!」

三人一同用力,纜繩被拉起三尺,主帆底的木梁也往上收了三尺。

一人麻利推動轉輪,將剛收回的纜繩繞在輪軸上,趕忙鎖下卡扣,防止帆被大風反吹開。

「拉!」

隨著李秉的加入,纜繩又被拉起三尺,主帆逐漸上升。

「拉!」

又是一聲大吼,滿帆的時候收帆,阻力巨大,幾人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滾輪上已經繞了兩圈纜繩,八丈四尺的主帆已經收起兩丈。

可忽然狂風大作,李秉只听一聲爆響。

「呼~!啪~!」

風帆被吹滿,巨大的力量居然將滾輪上的卡扣繃斷——剛剛收起的兩丈帆,轉瞬又被風力帶了出來。

粗糙的纜繩從幾人手里抽出,刮的幾人胳膊和手掌血肉模糊。

李秉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纜繩,大喝一聲︰「別松手!拉!」

「吱~!」主帆再次收起三尺。

剛剛鎖好舵桿的唐麻生也來幫忙,他拉住麻繩,在胳膊上纏了兩圈,又套在後勁上。

粗糙的麻繩瞬間將他胳膊勒出紅印,他一點也不在乎。如果收不了帆,即便鎖住了船舵,大船也會被吹入迷霧中。

「拉!」

眾人一起使力。「咯吱咯吱。」一主二副,三面大帆逐漸收起。

又有兩個船員放下了船身一側的兩面三角小帆,輔助轉向,全部的工序總算完成。

「啪~!」一股海浪拍在船身,浪花已經沖上了船身,整個甲板上已經滿是海水——海面變得更洶涌了。

忙活了一陣,大船終于在海面開始劃出弧線,開始調轉。

「咳咳~!」李秉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這股彌漫在海上的煙霧,嗆的氣管火辣辣的疼。

他定楮一看,雖然船速確實降下來了,但似乎大船並沒有完全停止向迷霧駛去。

「船還在動!掌槳!」唐麻生也注意到了狀況,他連連揮手,指揮船員往下層艙室里走。

李秉瞧著大船距離迷霧只有「五六里」遠,也跟著下了一層船艙。

「嘩嘩嘩~!」一共二十個槳窗里,十七八支三丈長的船槳,齊刷刷落入入海中,向著風浪反向劃。

所有人都各持一槳,連伙頭都幫忙推槳,實在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李秉日麥也跟著幫忙,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海船撐槳。

這些船槳,只用來靠岸時減速,避免擱淺;以人力對抗風浪,原本就是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對越大的船,越是如此。

隨著眾人劃槳,船身好像暫時穩住,不再往霧氣里靠攏,可空氣中的酸味變得更濃,連皮膚都變得灼熱,像被螞蟻啃食。

李秉和日麥運氣真氣,暫時壓制住這種毒素侵入體內,可那些普通的府兵和水手就沒那麼好運了,一些海水濺到皮膚上,又辣又癢。

「呼~!」一股更大的風暴,將原本已經穩住位置的船身,猛的向著霧氣的方向推了幾十丈遠,原本剛松了一口氣的船員,又緊張了起來。

「加油劃啊!」唐麻生不斷的鼓勁。

雖然眾人劃槳速度在增加,可風也變的更大,李秉向後望去,那霧氣的邊緣,眼瞧著也只有「二里遠」。

更糟的是,一團霧氣圍繞著中心,開始旋轉。

「是龍吸水!」

唐麻生驚呼,這風越來越大,海面上也產生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不管怎麼用力劃槳,船身還是會被逐漸拽向漩渦中。

「劃~!」李秉也加快了搖槳速度,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忽的,他的胸口竄出一只松鼠,在艙室里蹦三兩步,從槳窗里躍出,落入海中。

李秉還以為是海船顛簸,猙厲害被甩飛,連忙探出槳窗,向海里看去。

「嗷~!」一聲巨大的獸吼叫,船身周圍的水面不斷鼓起,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了船尾!

猙厲害第一次,化出自己的妖族真身——一只幾乎和船一模一樣大的天妖!雕角玉猙!

他用頭頂抵船尾,四個爪子不斷的劃水,將船一點一點的頂離漩渦。

船上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有了一絲月兌離的旋風跡象,劃的更加賣力。

「啪~!」

毫無征兆,一個巨浪,拍在船頭,將船身掀起,半截船底已經露出海面,幾個水手沒有坐穩,被直接挑到空中。

「轟~!」被挑起的船身猛地落下,狠狠砸在海面上,一個水手躲避不急,居然從槳窗里跌出,落入海里,沒了蹤影。

「嗷~!」猙厲害又是一聲巨吼,索性一口咬住船尾,四顆尖銳的獠牙,插入船身,將自己和大船「鎖」在一起。

船身瞬間穩定不少,可隨著風浪越來越大,光靠猙厲害也難以徹底離開漩渦的範圍。

更糟的是,在這種風浪下,強烈酸性的腐蝕的空氣,讓不少船員都難以呼吸,劃槳的速率大大降低。

連李秉都有些難以支撐,更不說這些普通人了。

這時候撐槳已經起不了多少作用了,全靠著猙厲害在後面推著。

李秉再看一眼旋風,離霧氣的邊緣,已經不足「五百丈」。

他依稀記得,蚩尤當時一劍劈開颶風,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呢。

「現在如果什麼都不做,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放手一搏!」

他心中一橫,丟下船槳,拿起「韜劍」沖上甲板,跑至船尾,縱身躍起,一個空翻,落在猙厲害頭頂。

猙厲害看他來,心意想通,嘗試穩住身形,微微低頭,李秉順著他的脖頸滑落在他的後背。

「嘩!」一股三丈高的大浪拍來,幾乎將船只壓翻,還好有猙厲害咬著,不至于翻船。

這浪正好拍在李秉頭頂,將他撞飛,推入空中。還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猙厲害的毛發,不至跌入海里。

李秉用力一蕩,讓自己飛至半空,重新落在猙厲害後背。

他一手握劍鞘,一手握劍柄,將韜劍橫在眼前,猛地抽出,擺起起手式——雙目緊閉,一團淺淺的黑光在劍柄上凝聚,黑光逐漸凝結,聚成黑氣,附在劍身上。

「劍五!破嵐!」

憑借著腦海中的記憶,李秉第一次使出了《寂滅九劍》的劍五。

他剛一抬手,還不及將劍劃出,感覺自己的骨頭好像要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捏碎,完全提不起劍。

「啊~!」他痛叫一聲,剛抬起一寸的手臂無力的落下,一道劍氣飛出,還不及蚩尤劍風的十分之一。

這劍招原本也沒按李秉心意發力,破空的劍風完全不受控制,沒了準頭,貼著猙厲害的後背掠過,差點削到猙厲害的三只尾巴上。

劍風入海,劈開了海面半丈深,可只是一瞬間就又合上。

「果然,完全不行。劍一都十分勉強,更不談劍五。」

李秉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啪!「又是一股巨浪,拍在李秉身上,將他撞在猙厲害的後脖頸上。

還好是被接住了,否則落入海里就危險了。

日麥在船艙里不斷的劃槳,他的功夫雖然高絕,可在這種天災面前,最多自保,旁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既然這樣,那就來吧!」

李秉撐著猙厲害的後腦勺,重新站穩,他一手持劍,橫亙腰間,雙眼微閉,將真氣重新凝結在劍鋒上。

「嗡~!」

一道劍罡破空而出,猙厲害背部的皮毛順著這道劍風,像勁草遇到疾風,整齊的梳理成兩半。

劍罡沒入風暴中,劈開一道豁口,風勢略微變弱。

猙厲害趁著這短暫的間隙,將船往前推了一些。

「有效果!」李秉喘著粗氣,有些力竭。

「但這樣不行,還不夠,遠遠不夠!還得再來一劍!」

李秉雙手持劍,高舉頭頂,韜劍變撐漆黑,剛才那一劍,他還擔心準頭,略微收著些,現在這一劍才是他毫無保留的實力。

「劍一,碎岳!」

「轟!」他一劍斬出,一股三倍于剛才的氣浪奔涌而出,沖向旋風。

「叭~!」黑光剛剛月兌離,韜劍的劍身居然在李秉的目光中,斷成三截,直接崩裂,兩節殘片落入海里。

李秉雖然驚訝,但也沒時間去管韜劍,只見劍罡沖入旋風,撕出一個巨大的豁口,風勢瞬間減弱。

隱約間,李秉似乎看見其中有一個人影懸空而立!

「旋風中有一個人?難道是韓叔父?」

剛才風力稍減,猙厲害又頂著船身往前沖了百丈遠。

「呼~!」

可剛剛減弱的風勢,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又恢復如初。

李秉呆呆的望著旋風,他想再來一劍,為猙厲害爭取更多的機會,可他已然力竭。

「罷了!再試一次!」

他艱難的抬起手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卻召不出半點真氣。果然,體內早已空空如也。

「啪!」一股大浪拍來,李秉呆呆的站在猙厲害後背,連躲避的力氣也沒有,被海浪徑直掀入空中。

還好猙厲害眼疾手快,伸出前右掌將他接住,攥在手里。

可就這一剎那的停歇,船身沒了動力,猛地後退;猙厲害的身形在海浪里也有些不穩。

等猙厲害重新穩住身形,大船距離漩渦邊緣,已經「不足百丈」。

「棄船!棄船!」唐麻生知道大勢已去,連忙大喊。

他知道在這蒼茫的海面,沒了船上的淡水和食物,自己這些人也是九死一生,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被吸入旋風,因為,那里才是個十!死!無!生!的地方。

所有人都丟了船槳,縱身下海。

猙厲害將李秉重新放回自己後背,听見唐麻生的叫喊,也松開船尾,調轉方向,開始奮力往外游。

「嗖~!嗖~!」海上的旋風變得更大,原本顛簸不已的船,在旋風的影響下,已經幾乎要月兌離海面。

「嘩~!」一陣更大的風掠過,將船身徹底吹起,吸入風暴之中。

猙厲害眼瞧著船身向自己飛來,猛撥了兩下水,想要躲開,可最終還是慢了一步。

「轟~!」

二十二丈長的船身,就那麼不偏不倚的,砸在猙厲害正臉。

他一時間月兌了力,也被大風刮起。

李秉在慌亂中抓著猙厲害的毛發,一人一妖,一起沒入旋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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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應棋是象棋的前身,規則已經不可考,應該和現代象棋差距巨大,在歷次更改規則之後,宋朝時,已經較為接近現代象棋的玩法。但象棋真正大規模的流行,是在明朝中葉。

唐代宗李豫的四個年號︰寶應(共一年)、廣德(共兩年)、永泰(共兩年),大歷。本章的時間為「大歷八年」三月初,公元七七三年。

感謝「enjoy地鼠」的月票,謝謝老板,老板大氣~!

5600字的大章,寫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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