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藥鋪——口。
時瑾出去的第五個小時零三十二分鐘，顧青在內心里發出了第十三句嘶吼︰時瑾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
昨天時瑾領回來的那小女孩又哭又鬧，他一個人哄又不會哄, 只好蹲在——口等著, 等著等著就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客是個男人, 出手很大方——還沒等治療呢, 一坐下就給了三十個星幣，堪稱超大客戶。
這個男人渾身都被黑斗篷給蒙住了, 腦袋都不露出來, 坐下的時候動作很慢，聲音也很嘶啞︰「我听說, 你們這兒的阿貓，救走了那個小女孩。」
顧青坐在時瑾平時坐的小板凳上數著星幣，漫不經心的點頭︰「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那孩子現在剛哭完睡下，估計一會兒醒了還得哭。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問︰「那個女孩能治的話，能再治治我嗎？我也是這個病。」
「那你得等阿貓回來。」顧青很有——知之明的接了這麼一句，反正他是治不了，他看見那個小女孩身上的膿包都覺得頭皮發麻，同——是一方面, ——生理反應實在是忍不了。
等時瑾回來的時候, 那男人坐著的地方已經開始往外爬蟲子了，是蟲子從他的袍子里面掉出來的, 顧青艱難的忍著, 讓——己不要表現的太嫌棄，——實際上他的兩只手都快擰成麻花了。
他對很多腳以及沒有腳的蟲子都很害怕，特——是這玩意兒還傳染。
所以時瑾前腳剛進——, 後腳顧青就叫嚷起來了︰「有人來找你治病，就是那個蟲子。」
時瑾進來的時候一——就看到了那個黑袍人，以及黑袍人坐著的椅子下面蛹動的蟲子。
對此，時瑾並不感到意外。
他在——那個小女孩帶回來的時候就猜到了會有人跟上來。
他救那個小女孩，一部分是于心不忍，一部分是覺得也許還有利用價值。
他——要多了解一些梅蘭姐，多知道一些——報，在劉隊他們不知道跑到哪兒的——況下，給——己多準備一點出路。
他藥店學徒的身份，能利用的地方太多了。
這群人明顯都是傳染上病癥的人，他們被梅蘭姐丟出來，在身患感染病的——況下也不——能進內城去治病，在走投無路的——況下，他們大概率是會找上時瑾的。
「跟我進來吧。」時瑾早就準備好了，他對著後院點了點下巴，那黑袍男人就跟著站起來，他走一步就掉下來兩個蟲子，顧青——用腳去踩，時瑾——他摁住，讓他去拿工具收集起來，然後整個屋子打掃干淨，用滾熱的熱水消毒。
時瑾——己將院子角落里的一口大缸搬出來，四周放上木柴，然後往缸里添上清水，加上藥材，讓那男人進去泡。
「這叫藥浴。」讓人進去的時候，時瑾還在旁邊說︰「你這個——況，不知道還有沒有用，我盡力醫治，你——你患病的過程都給我講清楚。」
頓了頓，時瑾補充︰「最好將你接觸過的人、接觸過的東西都說一下，我方——判斷病原——，你知道的，我要針對性治療——能治好你。」
男人順從的月兌下了外面的黑袍。
黑袍之下的身——很瘦弱，顯然常年營養不良，身上的膿包多數已經破了，很多蟲子在往外爬，他的長相還算清秀，——臉上滿是麻木，之前听聲音、看身形還以為他是個成年男人，——是現在他□□的鑽進浴缸里，看到他的身形時，時瑾覺得他應該也並不到星際法律上的成年。
畢竟在苦難的字典里，並沒有成年人的概念。
他——爬進缸里，蟲子就飄在了水面上。
「患病的過程，我不太清楚，總之，是半個月之前我開始長的膿包，我是第一個。」他的臉上沒有沾到水面的部分被時瑾抹了中藥，只剩下一張嘴沒抹，說話的時候氣若游絲。
「我每天都要接很多客人，我是被賣進去的，——進去半年，梅蘭姐看我能掙錢，給我的待遇也最好，我也最听話，所以有的時候，她會讓我去陪一些很奇怪的客人。」
大概是身——長蟲這件事——已經沖破了這個不大的男孩的理智，他對原先經歷的那些事——已經不再難以啟齒，說出來的時候甚至帶著一種旁觀人的冷漠。
「我不太喜歡那些客人，——是他們給錢很大方，我時常听他們聊天，我覺得，我的病就是被其中一個客人給傳染的。」男孩站在缸里，缸很大，——以淹沒到他的脖子，時瑾給他填藥材的時候需要站在凳子上。
「那個客人很古怪，他不說話，抓了我就一直做，有人來看，他也做，做完之後丟開我，又去找下一個，不知疲倦一樣。」
「我——時很累，也沒有——太多，——是後來我們得病的幾個人都陪過他。」
男孩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他大概——這些事兒壓在心底里很久了，畢竟沒有一個人在踫上這些事之後不害怕的，只是以前沒有人听他說而已。
「梅蘭姐不管你們嗎？」時瑾——話頭往梅蘭姐的身上引。
男孩沉默了許久，——說︰「我們不能賺錢了，就不管我們了。」
他們做這種生意的，必須得有一個健康的身——，沒了健康的身——，就沒了活下去的資格。
星際時代，原先的很多病都已經有了相應的疫苗，甚至還有讓他們不能懷孕的藥劑，所以他們——能被長久的使用，誰能——到居然會踫上這回事。
「那你們風——館應該還有很多人也被傳染了。」時瑾隨口說︰「你們身——的膿包會破損，誰接觸了，就會得病。」——
看這種病例在帝——已經有了治愈的藥劑，——是在這個荒蕪星，是真的能要命的。
「我——以——我所有的錢都給你。」男孩垂著頭看著缸里飄著的蟲子，聲線越發僵硬︰「你救我一命。」
「——以。」時瑾最後往里面撒了一——藥，然後點燃了兩根柴火，並且——顧青喊過來，讓顧青時刻注意溫度。
這個藥浴要一直處在一個溫熱的溫度，——以熱，——不能涼。
也就是說，顧青得一直在他旁邊蹲著添柴火。
顧青利落的答應下來，剛蹲下，又提醒了一句︰「對了時瑾，我看你剛——往櫃台上放了三百個星幣呢，你哪兒來的啊？你出——帶那麼多星幣，外面有強盜。」
最後幾個字被顧青咬的很重︰「我們會被搶劫的！」
時瑾本來臉上是沉思著的，像是在思考一些事——一樣，——顧青的聲音落下來的時候，時瑾那雙——微微彎了一下，露出了一絲像是小狐狸一樣狡黠的笑容︰「那三百星幣就是我從強盜那里反搶回來的哦。」
顧青一愣，剛冒出來一句「啊？怎麼——能」，就見時瑾已經離開了。
時瑾都走老遠了，顧青——後知後覺的嘀咕出來了一句「怎麼——能嘛」，他一個單兵都沒辦法從封咎手里面逃月兌，時瑾一個醫療兵，怎麼反搶？
「騙人的吧。」顧青慢騰騰的燒了一根木頭，繼續開始他辛苦的干活生涯。
而時瑾已經從磚房里出來了，他拿上一些藥材，直接去了梅蘭姐的風——館。
他到風——館的時候——知道風——館今天閉館一天，不接客，不過他去敲——的時候里面的侍者還是給他開了。
「是阿貓啊。」開——的侍者歲數也不大，臉色很白，勉強沖時瑾笑︰「是梅蘭姐叫你過來的嗎？」——
然不是，梅蘭姐壓根沒叫過他——
時瑾還是這樣點頭了，順勢問︰「梅蘭姐有空嗎？我給她送點藥材。」
侍者匆匆讓開了半個身位，看著時瑾的——神里都透著幾分期待——
此——見，風——館內部應該也是人心惶惶。
時瑾還是第一次來這個風——館，不過他也不怵，走走看看，偶爾還能站住，盯著一個地方問一問身旁的侍者︰「你們這消毒嗎？」
風——館很大，上下三層，木質結構，四處都纏著半新不舊的紗幔，很容易起火。
侍者被問的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消毒，沒有地方買那些東西的。」
專——用的消毒藥劑得進老城區去買，他們這的人連口飯都吃不上，人的命都不如幾十星幣，出了他們——己，沒人——他們放在心上。
還消什麼毒呢。
「這樣不——啊。」時瑾輕嘆了一口氣︰「會有很多病菌滋生的，回頭得跟梅蘭姐說一說。」
幾句話間，侍者就被時瑾套出來了不少話，這次的閉館居然跟被趕出去的蟲人沒什麼關系，而是因為今天晚上要來大人物，所以閉館。
時瑾還以為是梅蘭姐怕出事，在內部篩查被感染的人呢。
听了時瑾的話，侍者苦笑了一聲，沒搭話，而是重復了一遍︰「是來了大人物——會閉館的，我們我們不值——的。」
「噢？是要來什麼大人物啊。」時瑾滿臉好奇的問了一句。
侍者猶豫了一瞬，回︰「我也不知道。」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梅蘭姐所在的房間的——口了，——里面隱隱能夠听到梅蘭姐的聲音，侍者去敲——，開——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見了時瑾就回頭喊︰「梅蘭姐，阿貓來啦。」
不到幾分鐘的功夫，梅蘭姐就出來了，她換了一身白紗裹身，還化了頗為精致的妝容，比昨天白天見面時要顯得漂亮許多。
而在屋子里，還有大概七八個歲數不大的男孩女孩，一看就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小阿貓怎麼找過來啦？」梅蘭姐隨手關上——，臉上還帶著笑容︰「是你爺爺回來給我配藥了嗎？姐姐這段時間太忙啦，都沒顧得上取藥。」
「不是，爺爺還沒回來。」時瑾——手里的中藥遞給梅蘭姐，昂著一張乖順的臉，一臉擔憂的說道︰「是我——己來的，我那里接診了一個從風——館出去的病人，我怕風——館內部也有人感染，所以給姐姐來送點藥，煮著喝，應該——以預防。」
梅蘭姐頓時一臉「小弟弟好乖我好喜歡」的表——，從時瑾的手里接過中藥後還伸手——要挑時瑾的下巴，一邊挑一邊說︰「哎呀，小阿貓都知道心疼姐姐啦？小心肝兒，放心吧，姐姐不會得病的。」
時瑾向後躲了一下，不大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皮︰「姐姐，那我就先走啦。」
梅蘭姐喊來侍者，讓侍者送時瑾出去，一邊送一邊說︰「姐姐這邊還要忙，過幾天姐姐去找你，給你帶老城區里最好吃的栗子糕。」
時瑾笑眯眯的應了。
他走出走廊的時候，還隨口關心侍者有沒有覺得那里身——不舒服，侍者最開始還扭扭捏捏不太好意思說話，——是被時瑾一問，立刻就表明他確實不太舒服。
「不止是我，我的朋友們也都不太舒服，只是我們都不敢說。」侍者回頭看了一——，確定四周沒人，——小聲說︰「我們都怕被攆出去。」
雖然風——館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是他們好歹還能有個地方遮風避雨，梅蘭姐這人沒什麼良心，——是講規矩，該給的錢一分都不少給，他們還能活著。
「那就帶我過去看看吧。」時瑾小小的嘆了口氣，像是看不得他們這樣受苦一樣，慢悠悠的說︰「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其實都——以來找我，你們這里不是有些人被趕出去了嗎？他就去我那里治病了。」
侍者的表——頓時激動起來了，他殷勤的引著時瑾往後院走，期間時瑾指著那里，隨口問幾句，他都會立刻給時瑾解答。
「也不知道梅蘭姐今天會不會用藥。」時瑾隨口感嘆了一句︰「也許會用的吧。」
「不會的。」旁邊的侍者不假思索的回答︰「今天有客人要來，時間馬上到了，梅蘭姐是要陪客的，起碼要陪一晚上，那些客人都好凶呢。」
時瑾故作詫異的「噢」了一聲，問︰「他們是星際海盜嗎？」
「不是哦。」侍者大概是跟時瑾聊開了，沒有那麼防備了，隨口說道︰「我听這里的姐姐們說，來的都是在新城區樹林那邊倒污水的人，說好像是什麼實驗室的，上一次伺候過他們的姐姐還說，說什麼他們馬上要辦什麼拍賣會，就在我們的老城區里拍。」
他大概有跟時瑾炫耀內幕的意思，三兩句就——己知道的都給說出來了，時瑾在四周轉了一圈，去看過了他的朋友，然後和他告——，並且約定明天一定會來給他送藥。
時瑾離開的時候是從後——離開的，他在離開的時候，還看見有一輛黑色的懸浮車在風——館前停下，以及，從里面落下來的一只——紅色高跟鞋。
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