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九——武庫隱界, 外面雖然可以用水月鏡窺得其中景象,但當謝無歧他——深入麗娘的隱界之中,便等同于入了一處結界。
里面究竟發生了什——, 除了結界里面的人知道, 外人是不可能看到的。
這也是謝無歧如此膽大包天的緣故。
即便是方應許問起來,——理素質優秀的他也能——平氣和, 絲毫不慌——道︰
「沒有啊,能發生什——事呢?——喝醉了,我——本來打算等——睡醒就走,後來才發現麗娘沒醉,還想對——圖謀不軌……就這樣, 沒別的,對吧黛黛?」
沈黛當即又——想起了之前在廂房里發生的一幕幕場景。
眼尾緋紅呼吸凌亂的妖孽少年。
還有他半摟著自己,蒙住她雙眼時身後悉悉窣窣的聲響。
哪怕——經從麗娘的隱界里走了出來, 只——一提起, 沈黛還總覺得那聲響就在她耳畔,還有謝無歧手中銀色指環貼在她眼皮上的冰涼觸——, 幾乎立刻全都能——憶起來。
她猛然抬頭看向謝無歧, 對上了那一雙狡黠含笑的狐狸眼。
——他——什——撒謊撒得那——流暢?
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對別人說的, 說二師兄人——善,又說二師兄是正直君子。
沈黛在——底無聲嘆息。
她後悔了, 她被騙了。
方應許听了也是半信半疑,他剛醒來的時候,還見沈黛正將破損的梵天鐘收。
那是他送給沈黛的防御法器, 可當時她與謝無歧兩人都在場,麗娘雖強,卻也不需——額外還用梵天鐘來護著他, 祭出梵天鐘,必然是他——兩人不在他身邊。
……所以他——當時干什——去了?
「真的嗎?」
方應許凝眸望著沈黛。
「師妹,——臉怎——這——紅?」
沈黛下意識——模了模自己的臉頰,的確有些燙得過分,還——她雖然一撒謊就臉紅,卻並不會露出慌亂神色,看上去倒也不會顯得可疑。
「可能是……」
「是太熱了吧?」
方才還是數九寒冬,此刻又是艷陽高照。
海風送來帶著熱浪的熾熱溫度,之前身上披著的那一身厚——披風便顯得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了。
謝無歧說完便上前替沈黛解下披風。
他身形高大,一靠近便剛——背對著方應許,將沈黛都籠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那雙骨節如竹的手指規規矩矩——替她解開披風的帶子,然而用傳音入密抵達她腦海中的聲音卻漾著愉悅又勾人的尾音。
——黛黛,——再臉紅下去,大師兄可就真的——發現了。
他用了「發現」這個詞,似乎將廂房里發生的一切都變了一個只有他——兩人知道的、共同的秘密。
沈黛不明白——什——明明做出那種事的是他,但害羞的卻只有她一個人。
莫名的——勝——在此刻冒頭,沈黛抿了抿唇,也傳音入密對謝無歧道︰
——發現就發現,反正會被大師兄和師尊揍的又不是我。
沈黛這樣理直氣壯,倒讓謝無歧有些意外。
身後的方應許還在眺望著不遠處其他越過八苦門的修士,謝無歧解了沈黛領口的帶子,慢條斯理——取下披風。
————啊,揍一頓就能換來一個小媳婦,天底下可真是沒有比這更劃算的事——了。
沈黛緩緩瞪大了眼。
謝無歧將披風疊——,笑盈盈——望︰
——記得怎——發同——誓嗎?等我挨完揍,我——就同——結契,在閬風巔成婚怎——樣?
……她輸了。
論臉皮,謝無歧在十洲之內怕是都罕有敵手。
——我不會和——發同——誓的。
不管行多少次人——凡俗的婚禮,只——沒有立誓同——,就不算修真界真正同生共死的夫妻。
這是沈黛的底線,她絕不會允許謝無歧背負自己的生死。
謝無歧也仿佛從沈黛這句話中察覺到她不可動搖的決——,笑意褪去了幾分,正——開口,又听沈黛繼續道︰
——可麗娘說得沒錯,長久留下的,未必美——,曇花一現的,未必殘酷,人生本就沒有什——是永遠不朽的。
青丘隱界一遭,讓她改變了原本的想法。
她放下了那些負擔,試探著,向他伸出了手。
——或許我的想法有些自私,我想著,如果——還願意喜歡這樣的我,雖然我不知道自己什——時候會死,但是至少在死之前,也——經盡力去珍惜這期——的時光,不會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懊悔。
沈黛——經經歷了一次死亡。
前世臨死的時候,所有的懊悔與不甘都會涌上——頭,將整個人溺死在無盡的絕望之中。
她自私的想,如果這一世她還是會死,至少臨死之前,她不想只能——憶起遺憾的、難過的事。
謝無歧卻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自私?
他倒是覺得自私很——,還希望,沈黛能夠更自私一些。
不過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變成了一句溫柔的調笑。
——既然我這頓揍無論如何都挨定了,提前給我一點甜頭,不過分吧?
什——甜頭?
沈黛下意識——警惕抬頭,四處捕捉方應許的身影,不料剛——偏頭去看,就見謝無歧忽然做出一副伸手撥弄她發絲的模樣,俯身輕輕吻過她額頭。
唇是柔軟的,微涼的。
沈黛甚至第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等她——過神之後,頓時捂住額頭,差點驚叫出聲——
干什——!
這是在外面!光天——日!大師兄就在身後看著呢!!!
方應許自然沒有在後面盯著他——,不遠處,懷禎與蕭尋從另一扇八苦門中出來,懷禎沖他遙遙招手示意,方應許也揮手——應。
不過揮到了一半,懷禎的手卻在半空猛然僵住,一雙眼瞪大了,緊盯著方應許的身後。
……他大驚小怪什——呢?
方應許——過頭,此時謝無歧早——觸之即分,保持著恰到——處的距離,手中還若無其事——抱著披風。
而沈黛的臉依然滾燙,甚至比幾分鐘之前還——紅。
方應許有些疑惑,伸手試探了一下溫度︰
「怎——還這——熱?是生病了?之前也沒受什——傷啊……」——
想起剛才懷禎的表——,方應許——中劃過幾分疑慮。
他不知道此刻在水月鏡中看著這一切的蘭越,——經保持著一臉危險的笑容,不動聲色——將手里的茶杯捏成了齏粉。
哎呀,只不過在第九——隱界的時候被結界遮擋住了視線,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怎——就,突然——展到這個——步了呢?
謝無歧似乎是覺得自己——去以後肯定是——挨揍的,左右都逃不過,還不如在危險的邊緣多試探幾次。
比如趁方應許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親一下師妹。
唔,老實說,還挺刺激的。
但——說刺激,沈黛覺得此時此刻,光憑臉色來看,大約最深受刺激的人絕對不是他。
——江臨淵的身影無聲無息——停駐海邊一塊礁石之後,不知道從什——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在那里究竟看了多久。
唯一確定的是,方才謝無歧親她的那一下,他應該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漆黑的礁石後,臉色陰晴莫辨的江臨淵緩緩走出。
他踩著腳下細沙,一步一步朝著沈黛而來。
「黛黛,——知不知道——在做什。」
方應許與謝無歧見了忽然出現在此處的江臨淵,不約而同——覺到了晦氣。
沈黛也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面色肅然——注視著對方。
畢竟眼前的江臨淵是二十九歲的臨淵道君,元嬰期的修——幾乎等同于一宗掌門,不可小覷。
「和——有什——關系?」
沈黛不動聲色——擋在謝無歧與方應許,語氣冷硬得與方才判若兩人。
幾乎不需——說些什——,只從她驟然冷硬如冰的目光,江臨淵就能從中看出明明白白的抗拒之意。
他——想起方才少年——她解開披風的模樣,——想起少女羞怯真摯的目光,仿佛有細細密密的針刺穿——髒,再將他拽入空氣稀薄的深淵。
不該是這樣的。
若他來早一步,一切分明還可以挽。
那一雙如寒霜封凍的眼眸落在了謝無歧的身上,少年寬肩窄腰,身姿挺拔,眉宇——是落拓不羈的輕狂灑月兌,是與他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會——少女溫柔的解開披風,會輕輕拂去她凌亂的鬢發,他的吻落在她額頭,少女也只是驚愕,並沒有絲毫抗拒。
——他離她那樣近,可以奢侈——隨意觸踫他不可觸踫之處。
即便是聖人,也絕不可能不生出任何妒忌。
更何況,他並非聖人。
「——就真的對他如此信任,信任到了——經可以麻痹——的頭腦,任由這些虛假的——愛抹去曾經的那些血雨腥風,讓——忘記曾經有多少人死在——的面前,甚至——自己是如何死的嗎?」
江臨淵的聲音如此殘酷,沈黛幾乎瞬——握緊了腰——的長劍,她捏得用力,指尖蒼白得都在微微顫抖。
「我是忘了。」
沈黛一字一頓,帶著平靜的恨意。
「如果我還刻骨銘——,此時我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劍殺了——,而不是還站在這里與——說話。」
江臨淵沒料到她這個——答。
但他只怔愣了一瞬,大約是不想與沈黛再起言語上的沖突,下一秒,他的掌中便有靈氣匯聚。
謝無歧與方應許以——他是——祭出法器,正欲備戰,但隨著靈力匯聚,出現在他掌中的卻並非是什——厲害法器,而是——
一張玄鐵面具。
浪濤聲此起彼落,不遠處,有許多闖入第十——隱界的修士察覺到了這邊風雨欲來的氣氛,遙遙觀戰。
江臨淵手中握著那張令沈黛無比熟悉的面具,沉聲道︰
「我本欲等證據更確鑿一點再與——闡明。」
「可現在,我覺得——很有必——知道,——真正該殺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