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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們?, 回去吧,兩個小時前,平康和宛寧已經發了通知, 禁止平津籍的民眾入城……」

周郝仁的聲音在空曠的火車站廣場內回響, 眾人或驚慌或不信,嘈雜的聲音充斥著這個廣場。

孕婦的丈夫臉上滿是絕望的神色, 他看著面?色蒼白的妻子, 雙手抱頭,好似再也承受不住地蹲了下來。

「醫院……現在哪來的醫院啊,所有醫院都?滿了, 醫生自己?都?倒下了,醫院里?都?是傳染病人,看不了病了。」男人的聲音帶著哭腔,他頭埋在雙膝中,逃避似地不肯再抬頭。

「站起來, 現在你?是她們?唯一的依靠。」葉一柏頭也不抬地沉聲說道。

男子嗚咽的聲音一滯,然後被一個凶神惡煞的漢子惡狠狠地拽了起來,漢子將他拽到了孕婦旁邊, 躺在地上的孕婦迷迷糊糊間感受到了丈夫的接近,艱難地想要抬手去踫觸丈夫的手。

北方的冬天極冷, 被血水浸濕的大襖幾乎結了冰, 妻子手的溫度一下子驚醒了這個膽怯的丈夫。

「醫生!大夫!我混蛋, 我王八蛋!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這麼多年了,我沒讓她過過什麼好日子,她……她不能就這樣走了。」孕婦的丈夫涕泗橫流, 他用衣袖擦了擦鼻子,又想用手來抓葉一柏的手腕。

葉一柏往後退了一步躲過。

「醫療擠兌到這個程度了,產婦都?接收不了?」葉一柏轉頭問剛剛跑過來的布魯克和蓋爾。

雖然國籍不同,人種不同,但是兩人也是醫生,面?對病人自然不可能無動于衷。

「醫療擠兌?」布魯克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覺得?用這個詞來形容當下平津的醫療生態確實是十分貼切,他苦笑著點頭,「平津市區的醫院幾乎已經沒有接收能力了,鼠疫來得?急,最早感染的就是醫護人員和他們?的家人,現在醫院里?就連手術室都?挪用做了病房……」

布魯克沉默了片刻繼續道︰「現在平津的醫院幾乎是細菌培養皿,所以,即使有病房和醫療條件,對于產婦來說也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布魯克這話是用華國語說的,因此在場的人都?听得?很?清楚,產婦的丈夫一臉絕望,不停重復著,「怎麼辦?那怎麼辦?」

平台廣場前,周郝仁的演講還在繼續。

「市民們?,國家並沒有放棄我們?,最好的醫生帶著最先進的設備和充足的醫療資源過來了,我向你?們?保證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控制感染,平穩物價,重建城市秩序,我們?生在平津,長在平津,請大家不要拋棄這座城市。我,周郝仁,在這里?表個態,只要平津城還有一個鼠疫病人,我就不離開平津。」

「擔架!擔架來了!」

兩個隊員抬著一副擔架快速從?站台里?面?跑出來。

「站台里?有臨時的醫療室,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可以馬上過去。」裴澤弼快步走到葉一柏身邊,輕聲說道。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事故,一般大城市的火車站都?會?設立臨時醫療室,以應對特?殊情況,在葉一柏救人的時候,裴澤弼就第一時間去醫療室查看了情況,並讓他們?做了接收病人的準備。

「好,就去醫療室。」葉一柏知道車站的醫療室最多也就是個處置室,是不可能達到無菌條件的,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來,托住腰,一二三。妹子,忍忍,這幾個都?是國際大醫生呢,你?不會?有事的。」

「讓開,讓開,別擋路!」

「讓開!」

雪白的擔架很?快被血水浸濕的大襖染成?了紅色,民眾們?幾乎是安靜地看著擔架遠去,耳邊那位號稱「平津還有一個鼠疫病人就不會?離開的」領導還在耐心勸導著他們?,那些個剛剛進去的權貴被藍制服軍士們?兵不客氣地送了出來,他們?罵罵咧咧,情緒激動。

而火車也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響起了即將離去的汽笛。

「回家吧,我們?不想讓長崗人進來,人家大概也不歡迎我們?過去,何必出去討人嫌呢。」人群中忽然有人這麼說道。

「是啊,回家吧。」

「回家。」

「回家!」

民眾們?拿起了行李,拉起了親人的手,看了不遠處的車站口一眼,隨後轉身向熟悉的街道走去。

站在站台上的周郝仁見廣場里?聚集的人群慢慢散開,越來越少,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來,他轉頭看向同僚,對上同僚們?有些復雜而驚詫的目光,他忽然大笑出聲來,「哈哈,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是,老子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

盛年不再來,盛年不再來,大不了這條命就送給這座城了。

周郝仁的同事們?都?被他笑聲中的豪情所感染,心中驚愕的同時,也不由升起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情緒來,在這個時代,或許有許多、貪婪,但也絕不缺熱血和情懷,一座城啊,一座生他們?養他們?的,現在生死幾乎都?攥在他們?手里?的城啊。

不少人斟酌著,更多人的目光則是變得?堅定起來。

「哎,葉醫生他們?呢?」

「好像往車站醫療室去了。」有人回答道。

這時候葉一柏等人確實已經到了車站醫療室,醫療室門?口已經有一個穿著一身白大褂的醫生等著了,看到擔架過來,趕緊迎了上來。

「哎呦媽呀,出了這麼多血啊。」這位醫生一看產婦的狀態,臉瞬間就白了幾度,原先有人傳話說車站里?有孕婦出了事,讓他收拾好醫療室,準備好器械和基本醫療物資的時候,他心里?就有些忐忑了。

別看他穿了一身白大褂,但自己?知道自家事,他可不是正經醫學院出來的,也沒有醫師執業證。車站醫療室的招聘要求低,他上了幾天醫學培訓班,就來上崗了,一些小的外傷或者常見的病痛他還能應付,這……這產婦大出血,他應付不來啊!!

額頭冷汗簌簌下來,醫療室醫生的面?上滿是掙扎的神色,在心中猶豫許久之後,這位醫生終于下定決心走上前,「產婦很?危險,我盡量……」

然而他剛上前兩步,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迎面?而來的一個高大的外國人一把推開,然後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那三人已經跟著擔架快速從?他身邊走過。

醫療室醫生︰?

醫療室醫生在原地呆愣了片刻,隨即快步跟了上去,那些人莫不是眼神不好,沒看到他的白大褂?

三個人說著不一樣的語言,華國語,一個好像是英語,另一個醫療室的醫生听不出是哪國語言,反正不是英語也不是華國語,三人說著三種語言,但居然交流得?還挺順暢??!

醫療室醫生唯一能听懂的就是那個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子說的話。

「出血量太大了,我模糊估計一下,大概接近1500毫升了,已經是會?引起休克的臨界點了,必須立刻輸血。」

另外兩個高大的外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位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子突然轉向他,對著他說道︰「吸氧,立刻建立靜脈通道,雙路。1500毫升生理鹽水,500毫升低分子右旋糖酐,半小時內滴完。還有這里?有監護儀嗎?給病人用上,同時準備手術。」

醫療室醫生有些迷惘地用手指了指自己?,葉一柏的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卻見那個醫療室醫生忽然一個激靈,然後飛快站直了身體?,「監護儀沒有,輸液行,能輸液,我馬上!馬上!」

「我帶來的器械里?有監護儀,但是它?們?現在已經裝車運走了……」葉一柏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和他做出同樣動作的還有裴澤弼,「人群才剛散不久,車子開不了多久,來得?及,老孟。」裴澤弼看向孟慶勇,孟慶勇點點頭,隨即快步走了出去。

醫療室的醫生雖然只上過簡單的醫療培訓課,但在車站醫療室工作了這麼多年,基本的經驗卻是不缺的,他飛快地拿了注射液過來,也非常順利地建立了兩路靜脈通道。

「知道病人是什麼血型嗎?」沒有監護儀,葉一柏只能用最經驗和原始的方式確定產婦此刻的狀態,他一邊按著產婦的頸動脈一邊抬頭問道。

幾個醫生的目光都?看向了產婦的丈夫。

「血……血型?什麼是血型?」產婦丈夫明顯一臉迷惘的模樣。

這個時代的人醫療常識缺乏,葉一柏听到產婦丈夫的回答就知道不可能從?他身上得?到產婦血型的答案了,「我是o型血,先用我的應應急。手術就要麻煩兩位了。」葉一柏看向了布魯克和蓋爾。

「不,用我的,我也是o型血。」布魯克用英文說道,「我和蓋爾都?是內科方向,我雖然是波恩老師的學生,但是我已經近十年沒有踫過手術刀了,現在只有你?能救她。」說著,他直接動手解開了大襖,同時將手上的衣服向上卷,露出結實的手臂來。

「好。」這種時候,作為白大褂,自然誰都?不會?跟誰客氣,「無關人等就出去吧,這里?要準備剖月復產手術了。」

「出去,出去,做手術了,閑雜人等都?出去。」醫療室的醫生自覺承擔起了助理的角色,將除葉一柏布魯克蓋爾外的其他人往醫療室門?外趕。

產婦丈夫眼尖地看到一根針刺入了那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的手臂,血液順著透明的管子從?他那端向他妻子的手臂處流去。

「醫生!醫生!你?們?干什麼,怎麼給我媳婦輸洋人的血,我媳婦不會?變成?藍眼楮的洋人吧……」產婦丈夫大聲呼喊著。

醫療室的醫生這次顯得?格外強硬,他一把將人拽到門?外,「瞎嚷嚷什麼呢,人家肯給你?媳婦輸血,那是冒了風險的,現在這個環境,誰肯啊,那是救人的菩薩,閉嘴吧你?。」說著,就要關上門?。

「可……可是……」

「沒可是,走走走,我們?去外邊等。」

「您不是醫生嗎?您不到里?面?去?」

「我?」醫療室醫生看了看自己?的白大褂,輕嘆一口氣,「我就別添亂了。」雖然只是短短幾分鐘的相處,但在葉一柏等人面?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心虛和羞愧感。

自己?這種自己?買白大褂穿上的和真?正的醫生比起來,差別是真?大啊……

胡樂搖搖頭,將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隨即就要關上門?。

「等等,你?進來。」房間里?傳出那位葉醫生的聲音來。

胡樂渾身一個激靈,瞬間,一股子熱流從?心髒一下子涌向四肢百骸,他听到自己?重重地應了一聲,「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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