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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這種日?子, 街坊四?鄰們顯然也不想鬧得太過不愉快,見兩人越吵越厲害,紛紛上前勸阻。

「前面?停一下車。」張素娥突兀出?聲。

司機聞聲下意識地踩住剎車, 因為踩得著急, 車子里眾人除了裴澤弼沒動?,其他人身子都隨著慣性向?前沖去。

「對不起, 對不起, 裴先生,葉醫生,我不是故意的。」開車的司機將車停住, 隨後?轉過頭來不住地道歉。

葉一柏擺擺手,表示不介意,他剛想問張素娥為什麼忽然讓司機停車,卻見張素娥已然推門走了下去。

人群中張鴻艱難地往前擠著,因為腿腳並不靈便的緣故, 顯得格外窘迫。

「對不住,讓讓。」

「謝謝謝謝,麻煩讓讓。」

他撥開擁擠的人群向?沖突中心?走去, 兩個女人被幾個街坊分開,但是嘴里卻誰也不饒人, 說?話越來越難听?。

張鴻終于從人群中擠出?來, 他快步上前, 因為走得快,這腳跛得就越發明顯了。

「春兒?, 別吵了,咱們回?家吧。」張鴻上前拉住了其中一個女人的袖子。

那個被叫做春兒?的婦女見張鴻出?來,嚇了一條, 也顧不上和另一個女人吵架了,轉頭急道︰「你?咋就自己出?來了,那幾個混小子呢,都自己去玩了?真是討打?。」

「沒事沒事,我好多了,咱趕緊回?去吧。」張鴻道。

春兒?被張鴻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心?里的火氣也散了大半,她點點頭,拿起地上的菜籃子就要跟著張鴻往回?走,卻听?到那個女人追著喊道︰「趙春,你?真當你?還是原來的嬌小姐,你?選了個這樣的人,就活該一輩子被人踩在腳底下。」

女人尖利的聲音就像金屬和玻璃摩擦發出?的刺耳聲響,讓在場的許多人下意識地皺眉。

「儂這個沒寧教的,講出?來的話跟儂這個寧一樣,難听?又難看。」張素娥氣沖沖地上去,論打?架罵人,她可從來不輸誰。

于是好不容易快平息的鬧劇,又開始吵嚷起來,眼看著張素娥就要和這個女人上演全武行了,葉一柏裴澤弼葉嫻幾人也趕忙下車,穿著黑制服的司機見狀也迅速跟了下來。

司機這身黑制服也是挺唬人的,讓圍觀的群眾立刻讓出?了一條道來。

這時候張素娥和那個女人都快相互扯上頭發了,葉一柏和葉嫻趕忙一左一右扶住自己的母親,「媽,阿媽,頭發亂了,頭發亂了。」葉嫻知道張素娥最重形象,趕忙撿重點著說?。

果然,張素娥下意識地松開了抓著那個女人頭發的手,下意識地去模自己的頭發,葉一柏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做手術、組織抗疫都沒有阻止親媽打?架來得令他心?驚膽戰。

張素娥還嫌不解氣,邊被葉一柏葉嫻拽著還繼續要跟人吵。

那女子也不是好相與的,見張素娥無緣無故沖上來,開口就是罵人的話,也毫不客氣地回?懟,「我沒人教,你?又好到哪里去了,有你?這樣的阿媽教著,你?子女還不如我呢……」

女人看著葉一柏和葉嫻,實在說?不出?他們長得也難看的話,只好挑著沒人教說?事,只是她的話音剛落,就有人認出?了葉一柏。

「葉醫生?」人群中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隨即這個聲音變得堅定起來,「葉醫生,真的是葉醫生!葉醫生,您回?來過年了啊。」年輕男子欣喜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朵。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雖說?1933年相機的像素不高,但是葉一柏這幾日?頻頻出?現在報紙上,再加上他長相出?色,容貌辨識度極高,這聲葉醫生一出?來,許多人也認出?了葉一柏。

旁邊冷眼看熱鬧的人群一下子變得熱情而激動?起來。

「葉醫生,新年好啊。」

「葉醫生,您辛苦,謝謝您救了咱杭城這麼多人。」

「葉醫生……」

「葉醫生……」

葉一柏哪里有過這樣被一大群人圍著熱情感?激追捧的時候,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裴澤弼上前將葉一柏護在身後?。

「不好意思,大家,葉醫生昨天沒睡幾個小時,今天又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從東縣到這里,實在有些?累了,大家讓他早些?回?去休息好不好。」

眾人一听?,哪有不應的,居然都不用裴澤弼和司機開路眾人就讓出?了一條道來,他們安安靜靜地看著葉一柏一行,眼里滿是感?激和欽佩。

張素娥站在葉一柏旁邊,感?受著眾人崇敬的目光,不自在地模了模自己的頭發,真亂了?亂成什麼樣了?早知道就不跟那個女人打?架,罵兩句過過癮就算了。

「謝謝。」葉一柏微微低頭向?讓出?道來的道謝。

「葉醫生早點回?去休息。」

「對,葉醫生早點回?去休息。」

各種不同的聲音匯聚成一句句關心?的話,葉一柏只覺得連著幾天缺覺的疲憊感?一掃而空,這種付出?後?得到反饋的感?覺,真的好得驚人啊。

剛剛那個和張素娥吵架的女人听?到有人叫出?葉一柏的身份後?,當下就呆愣在了原地,雖說?她是市井婦女,但也知道這位葉醫生的故事,放棄上海市洋人醫院的高薪,冒著生命危險來杭城,一個多月,控制住了杭城的疫情,給?鼠疫患者掙了一條生路出?來,年後?又要北上,再次冒著生命的危險去平津城抗疫。

那些?個街邊茶館的讀書人說?起這位葉醫生來,也都感?嘆,「不愧國士之名。」

最重要的是,她的老父親就是因為這位葉醫生的血清療法,才在閻王爺跟前搶回?一條命來,這是她的恩人啊。

「葉醫生!」女人的聲音乍然響起。

葉一柏幾人回?過頭去,只見剛剛如潑婦般的女人低垂著頭,她抬起手來狠狠抽了自己一下,「對不住。」

女人這下抽得極狠,不多時臉就紅腫起來,嚇了葉一柏一跳,「沒事的,我阿媽性子也急了點,不過張鴻是我舅舅,若是按您的說?法,我也是半個賤籍。鄰里之間起沖突在所難免,但這種話未免傷了感?情了。」葉一柏不輕不重地說?道。

女子聞言,愧色更重,低著頭不斷說?著對不起。

葉一柏沒有和她多說?,而是轉身對另一個剛剛前去勸架的街坊說?道︰「讓那位大嬸早點回?去休息吧,大冷天的,鄰里之間吵吵正常,是吧,舅媽。」葉一柏看向?趙春。

趙春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到現在還有一種恍若夢中的不真實感?,那報紙上的大人物,正站在她面?前叫她舅媽?

「舅媽?」

哦,又叫了一聲。

張鴻見妻子這樣,忍不住用手臂杵了杵她,「柏兒?叫你?呢,你?倒是應一聲。」

趙春轉頭看向?丈夫,再轉頭看看葉一柏,隨即終于清醒過來。

「哎!」她應得格外大聲。

「就是,鄰里之間,哪有不鬧沖突的,我們家家風清正,我不跟她計較。」趙春昂著頭,像一只斗勝了的公雞,和某些?時候的張素娥還挺像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阿媽,正好,我們大年初一在酒店過也怪冷清的,要不去舅舅家過吧。」葉嫻在張素娥耳邊說?道。

張素娥聞言眼楮不由亮起,這時候雖已宣傳「男女平等」的觀念,但是老的保守思想還是根植于老一輩的腦海中,比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只能在夫家過,是不能回?娘家的。

更何況張素娥因為遠赴上海聯系不便的關系,甚至沒有見到二老最後?一面?,因此即便到了杭城,張素娥也遲遲沒能下定心?回?張家一趟,她無顏啊。

但是若說?她能帶柏兒?和嫻兒?回?去,阿爹和阿媽會高興的吧,自己的外孫和外孫女這麼有出?息,張素娥這樣想著,心?中卻始終有些?惴惴的。

「柏兒?,大年初一,按道理你?應該是在家里過的。」張素娥這個家自然是指葉家,按禮法,父親宗族俱在,斷沒有不回?家卻去舅舅家的道理,這在以前會讓人覺得這孩子見棄于家族。

「阿媽,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你?們在的地方?,才是家啊。」葉一柏無奈道。

葉嫻和裴澤弼發出?輕輕的笑聲來,趙春和張鴻招呼著幾人往張家走。

裴澤弼轉頭對黑制服司機說?了兩句話,司機立刻立正低聲應了一聲「是」,隨即快步跑開。

「來來來,快進來,裴處,姐,柏兒?嫻兒?,你?們進來隨便坐,春兒?你?再去搬幾把凳子來,還有那幾個混小子都到哪里去了,快讓他們出?來見人啊。」

張鴻的話音剛落,就听?見了外邊門打?開的聲音,一個男子兩個孩子飛快從院子里跑到客廳來,「阿爹阿媽,他們說?表哥表姐回?來了,真的嗎?」

領頭的男子十五六歲的模樣,額頭上還長了好幾顆青春痘,他一走進客廳便止住了腳步,看著葉一柏葉嫻,竟反而站在原地吶吶不語了。

葉一柏從原主小少爺的記憶里見過這位表弟,他小時候來舅舅家的時候時常帶著這位表弟一起玩,卻沒想一別經年,曾經的孩童已然成了青蔥少年。

「怎麼,不認識我了?」葉一柏輕聲道。

少年猛然回?神,隨即瞬間紅了臉,「大姑,表哥,表姐……」他看向?裴澤弼,不知道如何稱呼,求助似地望向?葉一柏。

葉醫生眨了眨眼,「叫裴哥就好。」

少年聞言,立刻清脆地喊了一聲「裴哥」,後?面?兩個小的也跟著叫,使得知道裴澤弼身份的張鴻面?色十分怪異。

不過這種微小的怪異感?抵不過家人團聚的喜悅,大年初一,張家自然是準備了豐盛的美食,趙春帶著葉一柏等人進來後?,就去廚房忙活了,張素娥也起身去幫忙。

一家人說?著近日?的事,氣氛格外溫馨和諧。

而另一邊的葉家,大年初一一早,不少族人就紛紛登門打?听?葉一柏的事情了,葉廣言根本沒有葉一柏的消息,只好推說?他在東縣抗疫,不能因小失大,沒回?市區。

然而張家和葉家不過是隔著兩條街的距離,逢年過節的人員走動?,各種消息是傳得非常快的,不多時就有人得到了葉一柏已經回?市區,甚至去了張家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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