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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柏伸手?模了模男子頸部的動脈, 約莫過了一分鐘,他收回手?,搖了搖頭。

兩個隔離點執勤的警衛員非常熟練地上前, 分別搬起木板的兩個突出處, 迅速連人?帶床帶了下去?。

這?種事?情對于常駐隔離點的醫生和警員們?來說並不?陌生,但對于新過來的, 特?別是年輕的醫生和護士來說, 卻是極大的震撼。

包括許元和在內的新來的醫務人?員下意識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目送著兩個警衛員將尸體往倉庫門?口抬去?。

「尸體做好防疫處理,我們?繼續。」葉一柏微微站直了身體, 沉聲道。

他繼續走向下一個病人?,檢查,詢問?。

「黃繩。」

「哦,好。」第一個發現剛才那個男子死亡的護士吸了吸鼻子,緩緩彎下腰替病人?綁上黃繩。

「小姑娘, 不?要哭,都一樣的,早點晚點而已, 只是今天怪冷的,如果?可以的話, 走得時候記得給他加一床被子。」病人?配合地讓護士系上黃繩, 輕聲說道。

這?一開口, 似乎打破了室內的沉默的氣氛,又有人?接口道︰「被子, 我還想要被子呢,有被子先給我蓋蓋,等我走了, 把我跟他放一塊,一起蓋也行?。」

「那你媳婦咋辦?」

這?人?的話落,倉庫里響起了零星幾聲笑聲,然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慢慢呼吸,不?要急,拿個墊子。對,慢一點。」葉一柏蹲來,不?斷輕輕拍打病人?的背脊。

醫療設備和藥物安置好後,臨時醫院的改造就不?需要太多的專業人?員了,所以這?一次大部分醫務人?員都來了隔離點轉移病人?,醫生護士分工合作,分診的速度也是極快的,分診到三分之一數量的時候,葉一柏道︰「把卡車開到門?口來,先把重癥送一批回去?。」

「好的,葉醫生。」警員連忙道,說完就快速向外面跑了出去?。

不?多時,倉庫外面就傳來了卡車慢慢駛近的聲響,倉庫門?再次被打開,一隊警員拿著擔架跑了進?來,「系紅線的先轉移,注意保暖。」

倉庫門?口,幾個警員拿著手?電筒,卡車背對著倉庫大門?,帶著篷的卡車後廂上放著一床床被子。

「來,一二?三,過。被子被子,裹好了,別著涼。」

「老先生,您自己能走不??」

和剛剛僅僅只開了一個口子讓葉一柏等人?進?來不?同,這?一次倉庫門?打開,門?口是被卡車的前燈照得大亮的院子,倉庫的原主?人?還在院子里種了一棵梅花,卡車車燈正好照在梅花的樹干上,還略帶粉色的梅花花瓣隨著刺骨的冷風和新鮮空氣飄進?了倉庫里。

看著一副副擔架和一個個同伴走出那扇門?,倉庫里的病人?們?終于有了一種真實感。

「我們?真的可以離開了?」一個蓬頭垢面的瘦削女子撐著身體從木板上坐了起來,她眼楮直勾勾地看著倉庫大門?口的那棵梅花樹,「真的可以離開了。」她喃喃自語道。

轉移病人?的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看到過光後的病人?們?顯得格外配合起來,還有人?絮絮叨叨地說起了他們?家里的事?,兒子,女兒,父母,還有隔壁暗戀的姑娘,似乎所有人?都被注入了一種名叫生機的東西。

同時隨著分診速度的加快,醫務人?員們?發現了更多在這?個寒冷的夜晚永遠離開的病人?,很多人?他們?甚至叫不?出名字。

「這?病來得厲害,很多人?一旦開始發作,撐不?了兩三天就走了,特?別是這?兩天溫度一天比一天低以後,每次第二?天來看,都要抬出去?不?少。」沈子安道。

在這?場可以稱之為大災的疾病面前,醫生的力量是如此弱小,葉一柏想象不?到以前的醫生們?是如何面對這?一恐怖的敵人?的,傳播快,感染性?強,發病迅速致死率高,且沒有對癥的藥物,醫生們?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強調保持距離,戴上口罩,或許提供點提高免疫力的藥物。

看著自己的病人?一個個離開,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對每一個白大褂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這?些病人?在發病前是不?是臨床病癥都不?明?顯?」葉一柏听完最後一個病人?的肺音,直起身來問?道。

沈子安思索片刻道︰「我們?現在沒有快速辨別鼠疫患者的方法,其實到我們?隔離點的時候,大多數病人?就已經有發作的跡象了,不?過您這?麼一說確實,他們?會有劇烈咳嗽,胸痛,呼吸困難,但是我听他們?的肺音卻沒有臨床病癥表現得那麼厲害。」

葉一柏點頭,他在這?次分診中發現,與上次在上海發現的鼠疫患者不?同,這?次杭城的大部分患者都是肺鼠疫,肺鼠疫感染性?強,病癥發展迅速,發病後幾天內就會呼吸衰竭,可以說一旦發展到重癥階段,在這?個時代,幾乎是沒有藥可以醫治的。

忠華村離隔離點並不?遠,只是天黑且沒有路燈,卡車開得就慢了些,等到醫務人?員和警員將最後一批病人?送上車,天已經微微亮了。

在葉一柏這?邊有條不?紊地轉移病人?的同時,另一邊經過兩三天的發酵,鼠疫已經成了老百姓口中的熱議話題,不?僅是杭城,金陵向全國通告了北方鼠疫可以向南蔓延的消息,希望地方引起重視,避免疫情擴大。

而葉一柏這?三個字更是隨著這?則通告傳遍了全國,許是鼓舞民眾士氣,增加百姓們?的信心,各大官方報紙將葉一柏那幾個頭餃大書特?書,若說原先葉一柏這?個華國醫學界年輕一代領軍人?只是在業內說說,那麼現在幾乎全國百姓都知道有那麼一個杰出的醫生。

他頭上有無數個世界第一的頭餃,醫術水平比那些外國醫生還要高,他的聲望一時竟有能和老一輩德高望重的大醫生媲美的趨勢。

「廣言兄,家有麒麟兒啊,葉醫生心懷家國,國士無雙,葉家不?愧是我杭城的名門?望族,若不?是有葉兄的言傳身教,哪有今日的國士無雙啊。」葉廣言一進?單位,就被同僚們?圍了起來。

平日里許多眼高于頂的同僚及幾乎沒有打過交道的領導都十分熱情地和他打招呼,杭城說大大,說小也小,有名有姓的人?家就這?麼些,有些事?原來不?說並不?是人?家不?知道,而是人?家不?在意。

但是葉一柏異軍突起,如今更是聲名赫赫,這?老一輩的事?情自然是藏不?住了,這?幾日,葉一柏、葉嫻和葉家的關系,葉廣言和張素娥以前的事?都被翻出來在杭城所謂的「名門?望族」間流傳,葉廣言當年被廣為傳唱並以之為晉升之資的《放妾論》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

「一身報國有萬死,應有之意,應有之意。」葉廣言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應付完同僚們?的熱情後,飛快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今天的報紙,上面大篇幅介紹了葉一柏的事?跡,並刊登了金陵全權任命葉一柏為北方抗疫負責人?的消息,他看著報紙久久無語。

小時候孩子躲在柱子後看他的場景,再大些努力討好他想要獲得他認可的場景,離開杭城時那孩子迷惘而又堅定的神情以及幾天前那位陌生、客氣、禮貌卻生疏的葉醫生。

他看著報紙里配的葉一柏一張站得筆直的黑白照片,他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他好像失去?這?個兒子了。

葉廣言頹然地癱坐在辦公?椅上,用手?捂住了眼楮。

葉府里這?幾日的氣氛也有些怪異,自從張素娥甩了狠話離開後,佣人?間的閑言碎語就沒有停過,當年張素娥進?府的場景也被人?活靈活現地復述了出來,這?種走過三媒六娉但沒正式拜堂就被迎進?府里的算不?算正經太太成了這?幾日佣人?間最有爭議的話題。

「阿媽,我回家幾天,家里佷子剛動了手?術,我嫂子身體又不?好,佣人?照顧總是不?放心的,我回去?幫她搭把手?。」楊素新對著老太太說道。

老太太躺在床上,看著低眉斂目的楊素新,伸出手?來握住了楊素新的手?,「素新啊,你回娘家我沒意見,但是你是葉家的當家主?母,這?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你拿主?意,家里可離不?開你啊。」

楊素新抿了抿嘴,「阿媽,您放心,我不?會呆太久的。」

老太太安撫地拍拍楊素新的手?,「那行?,去?吧。」

楊素新回房間收拾了兩件衣服,走出葉府坐上早已等候著的車,車子緩緩駛出,她轉頭看後面紅色大門?上大大的「葉府」兩個字,輕輕吐出一口氣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家竟成了她的束縛和負擔。

車子駛入杭城最繁華的街道,梁氏布坊門?口這?幾日都是大排長龍,楊素新透過車窗看著窗外的景象。

「停車。」她忽然開口道。

「停這?里嗎?太太?」司機詫異地回頭看她。

楊素新目光落在梁氏布坊門?口,「對,這?里靠邊停。」

司機依言找了個位置停下,楊素新拿著手?包慢慢走近梁氏布坊門?口。

「哎,對,就是這?樣,最好是四層,四層沒有的話兩層是起碼的,直接墊在里面,每天用好後用肥皂水洗一下然後晾干,不?然效果?會不?好的。」

「那老板娘,你這?個口罩賣不?賣的?多少錢?」

「不?好意思哦,我這?個口罩不?賣的,家里沒孩子給縫口罩的老人?才能領,不?好意思哦。」女人?笑呵呵地說著。

楊素新看著這?樣的張素娥,忽然就笑了,眼前自信熱情的女人?和她印象里那個汲汲營營滿月復心計的尖酸小女人?居然是一個人?,時間和環境真的能改變一切,就好像當年心比天高的杭城第一個女大學生和現在沉默少言的葉太太不?也是同一個人?。

「阿媽,你眼楮不?好,我來縫吧。」

「又不?是什麼精細的繡活,縫個口罩而已,你弟弟在前頭舍生忘死的,我作為他親媽,那也不?能掉鏈子不?是,國士的媽,那在老時候,說不?定還有誥命呢。」張素娥驕傲道。

葉嫻︰……

「行?行?行?,國士他媽,您慢慢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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