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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前夕,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節日氣息已然濃郁了起來,租界里的洋人?院子幾乎家家戶戶都立了一棵聖誕樹,上面掛著各色彩燈, 等到太陽落山就星星點點地亮起, 格外好看。而華國?人?家中也貼起了對聯掛起了紅燈籠,聖誕過後就是春節了, 兩個節日的依次到來沖散了北方鼠疫帶來的恐慌, 使得?這個遠東最?大的城市重新變得?喜慶而富有活力起來。

濟合院長室

卡貝德、羅伯特和葉一柏神情嚴肅地交談著。

「葉,你?不再考慮一下嗎?如果只是金陵方面的意?思,並不是不可以挽回的, 你?是濟合的醫生,我可以讓工部?局或者領事館替你?出面,我想他們會很樂意?的。」卡貝德的眉頭緊皺,幾乎能夾死一只蚊子。

作為公共租界最?好醫院的院長,卡貝德不僅有工部?局的榮譽頭餃, 而且與公共租界上層的許多人?士都私交甚篤,由他出面,金陵方面還真不好強求。

葉一柏搖搖頭, 「院長,這不僅是金陵方面的意?思, 也是我的意?思。北方鼠疫的真實?情況您也清楚, 穿上這身白大褂我就沒想過要逃避責任, 而且現在平津那邊在控制疫情的負責醫生是菲爾德醫生,他也是波恩老師的學生, 沒有比我更好的人?選了。」

「而且……」葉一柏頓了頓,語調輕松地繼續道︰「院長、主任,你?們知道的, 我們醫生最?大的成就感是什?麼,是一個瀕臨死亡的生命在我們的手上重新綻放它的光彩,一個外科醫生一輩子能救多少人?,有一個在短時間內能救成千上萬人?的機會放在我面前,我怎麼可能會放棄。」

卡貝德和羅伯特聞言都陷入了沉默,他們也是醫生,他們能理解葉一柏的選擇,如果事情落到他們身上,不管是羅伯特還是卡貝德也都不會後退半步,但?是……

「你?太年輕了。」卡貝德長嘆一聲,說出了他心底反對的最?大理由,這大半年相處下來,卡貝德不僅將?葉一柏當做下屬、同事,更是把他當做自己的後輩,所以他鼓勵、扶持同時保護,二?十二?歲,太年輕了,沖鋒陷陣,那應該是他們該做的事情。

「但?我足夠優秀。」

卡貝德和羅伯特最?終還是被葉一柏說服了,葉一柏會在年後直接趕往平津,在這個缺少藥物和物資的年代,撲滅疫情所需要的時間必然是以年來計算的,因?此葉一柏本來想直接辭職的,但?是卡貝德和羅伯特沒有收下葉一柏的辭職報告,他們批了葉一柏沒有期限的長假。

「救護中心歡迎他的外科組長隨時回家。」羅伯特站起身來給了葉一柏一個擁抱。

平安夜,葉一柏在濟合值完了他最?後一次班,和卡貝德、羅伯特、格林醫生、理查、艾倫、凱瑟琳、比利、亨利、王茂、泰勒、喬娜、莉莉、勞拉等等同伴們一起點亮了最?大的聖誕樹,然後和他們一起給病人?們分了糖果,當然,有糖尿病史的除外,他站在濟合醫院大樓門口?,看著空中的煙花綻放,長長吐出一口?氣。

1933年12月,還有不到四?年的時間,那場戰爭就會正式打響,他不知道四?年來不來得?及讓他撲滅北方的這場疫情,這種?歡樂的時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翌日,葉一柏一行坐上了去?往杭城的火車。

「昨天還值了夜班,今天一早就趕火車,其?實?也沒那麼心急的,過兩天也沒事的嘛。」張素娥將?自己的手包放在桌子上,呼了一口?氣。

葉一柏接過姐姐遞過來的行李箱,將?其?放到上面的行李架上,「阿媽,我晚上還約了華寧的唐院長。」

張素娥撇撇嘴,不說話了。

一旁的葉嫻將?包廂的門拉起來,同時把身上臃腫的棉衣月兌下,「阿媽就是心煩你?一到杭城就工作,你?也休息休息,別把自己逼這麼狠。」

葉嫻哪里不知道張素娥的心思,在沈槐書這事沒冒出來之前,張素娥巴不得?插個翅膀立馬飛杭城去?,等知道杭城也有鼠疫,她兒子得?沖鋒陷陣,張素娥就完全變了態度,早上來火車站的時候都是拖拖拉拉,巴不得?趕不上火車的。

葉一柏對張素娥和葉嫻是十分感激的,雖說過程曲折了點,但?她們最?終都做出了支持自己的決定,「我正好路上補一個覺,不會累到的。」

張素娥聞言雖臉上還是滿臉不高興,手上卻開始翻找起東西來,「火車上的東西不干淨,你?先別躺,我給你?找個墊的。這麼匆匆忙忙的,東西都沒有整全。我听著你?昨天打電話,杭城那邊也有不少人?得?那個鼠疫的,裴澤弼怎麼回事,要緊的時候就不見人?了。」

自從從心底接受了兒子和裴澤弼的關系,張素娥儼然將?裴澤弼當做了第二?個兒子來對待,倒不是說像疼葉一柏一樣疼裴澤弼,更多得?是像使喚葉嫻一樣使喚裴澤弼,這長輩的架勢擺得?足足的。

葉一柏接過張素娥遞過來的大棉衣,將?它墊在上鋪的棉花上,「他手頭上還有些事,後天會過來的。」

葉一柏也是從葉嫻的口?中才知道裴澤弼居然想要和他一起去?平津城,葉一柏無法形容他听到這個消息時的感覺,他拿起了電話,電話響了很久,直到那頭被接起的時候,葉一柏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然後他听裴澤弼說道︰「如果你?是來勸我讓我留下來,那麼對不起,現在半個上海市上層已經已經知道了我即將?離職的消息,挽回不了了,你?喜歡怎樣的房子,平靜那邊比較多西式的洋房,但?是中式也不是沒有,不過要兼具地段和品質的大概需要花點時間找找。」

听著電話那頭輕松而帶著一絲笑意?的語調,葉一柏這幾日焦躁、不安的情緒好似一下子都不見了,「都行,你?做主吧,交通方便?最?重要。」

以前的顧慮、保留在此刻變得?微不足道,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一層層剝開來,緊緊貼在一起。

「好,那我做主,明天不能陪你?回杭城,我會盡快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情,後天,後天我來找你?。」

葉一柏想著昨日的通話,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

「這還差不多。」張素娥低聲嘀咕道。

因?著有包廂和床鋪,八個小時的行程就顯得?不是那麼難熬起來,等到包廂外響起旅客們窸窸窣窣的聲響,葉一柏三人?也慢慢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嗚嗚嗚」火車並不悅耳的鳴笛聲響起,火車輪子和鐵軌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車子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到了到了,都把衣服穿上,等下出去?就冷了。」張素娥一邊招呼著兩姐弟,一邊看向了車窗外。

此時火車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她能很清楚地看到窗外一塊塊地從她眼前略過,「我記得?,我們走的時候,這塊地上種?著桂花,一整片黃橙橙的,忘都忘不掉。」五年了,她回來了。

這邊火車已經慢慢減速進站,另一邊,葉家也派人?早早等在了火車站門口?。

張素娥一行一走五年,葉家除了幾個老人?,很多佣人?都換了一茬,幾個年輕的在今天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葉家還有另一個少爺。

「徐叔,我以前怎麼就沒听說過還有個大少爺啊,這幾日府里的氣氛怪得?很,老太太倒是高興,但?老爺和夫人?……您行行好,提點提點我們,我們該怎麼對這位大少爺啊。」火車站門口?,一個小廝縮著脖子站在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子身後,討好地說道。

被稱為徐叔的人?看著火車站門口?,神情也有些復雜,听聞身後小廝的話,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客客氣氣的就行,少爺和小姐畢竟姓葉。」

「那那位太太……」

「說什?麼混話,我葉家從始至終都只有一位太太!」徐叔厲色道。

小廝聞言,連連點頭,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他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那個太太,哦不,是這即將?到來的少爺和小姐的母親不成事,不用去?理會她。

母親不成事,兒子女兒能好到哪里去?,冷風一吹,小廝搓了搓自己的手掌,他余光瞥向身後那輛停著的轎車,撇了撇嘴巴,正兒八經的少爺小姐回家哪有這樣只有他們兩個人?來接的,上次葉芳小姐去?上海,那可是出動了三輛車,幾乎一家老小都來送了。

都是姓葉,但?到底是不一樣的,看來他也不用太上趕著。

「進站了,進站了,來了!」

就在小廝自己琢磨的時候,周圍等候的人?群開始向前涌去?,爭先恐後地想要迎接他們的親人?。

小廝往前走了一步,但?見徐叔就站在那兒沒動,又?立刻把腳步收了回來。

「我們有車,這麼顯眼的地方,少爺他們看得?到的。」徐叔開口?解釋了一句。

30年代能開得?起車的人?家並不多,確實?,這來接人?的人?多,但?車卻屈指可數,十分顯眼,但?同樣是車來接的人?家,不少人?加入到了向前擠的人?群里,畢竟這旅客多,往外擠可不容易,來接親人?的他們想要早點見到親人?,來接主人?家和領導的更是努力擠進去?要去?幫主人?家和領導拎包。

「嘟嘟嘟」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汽笛聲響起,五輛印著杭城警事局標識的車快速駛入火車站,後面兩輛車停下,幾個身穿警服拿著警棍的人?快速上前,「讓讓,讓讓,讓出一條道來。」

黑制服們的凶名在外,人?群好似摩西分海,迅速空出一條道來。

領頭的警員好似還有所不滿,正要開口?說話,這是第二?輛車的車後座被打開了,一個嚴肅的三四?十歲的男子從車里大步走出來。

「哎呦,蘇局,您怎麼下來了,等下道再大一點,車子就可以開過去?了,您何必多走兩步呢。」

蘇正陽沒有理會他,他看了看手上的表,面上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快步向車站里面走去?。

「徐叔,是警事局的人?。」

徐叔點點頭,「看來有大人?物也坐這一班的車,我們再等等,等那些煞神走了再進去?。」

小廝點頭,脖子也不由伸長了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大人?物,能有這樣的排場。

然而在警事局的人?進去?沒多久後,又?有兩輛車緩緩駛進火車站等候處,車門打開,華寧醫院的唐院長和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子從車里下來。

徐叔作為地頭蛇葉家的老人?,自然是認識唐傳芳和張老爺子的,特別是張老爺子,葉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還能和張家老爺子說上兩句話,等到老太爺去?了,現在逢年過節連禮都送不進去?,這位老爺子向來腿腳不好,今天竟出來來火車站接人?了,哪路神仙有這麼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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