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葉……葉醫生。」大頭牙齒上下打著架, 磕磕巴巴才把稱呼叫了出來。
葉一柏見到周大頭倒是很驚喜,這可是他這輩——實際意義上的第一個病人。
「大頭,你這麼快就出院了?胃還不舒服嗎?」
周大頭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嗯, 好多了, 不難受了,謝謝葉醫生, 那天多虧您了。」
葉一柏溫和地笑道︰「不客氣, 這兩天——注意, 稍微忌點口, 辛辣油膩的不要吃。」
周大頭頭點得跟搗蒜似的, 乖巧異常。
裴澤弼——沈來和葉一柏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隨後大步向車廂後空著的座位走——,周大頭亦步亦趨跟上, 完——沒有了剛進來時候的氣勢,更像個受了打擊的小媳婦。
倒是剛從小黑屋里出來的搪瓷杯小警員張浩成一手捧著他從不離手的搪瓷杯,路——沈來位置的時候還——著他重重哼了一聲。
裴澤弼落座後,這群黑制服的齊刷刷在他周圍坐下。
有了這一群黑制服的坐著, 車廂里的氣氛一下——緊繃了起來, 眾人連呼吸聲都下意識得輕了一些。
打破寂靜的是一個小孩的哭聲, 約莫兩三歲孩——, 爬的時候不小心從座位上掉了下來,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孩——母親趕忙將孩——抱起來,「噓,別哭了——不起——不起。」——著就要用手——捂孩——的嘴巴。
捧著搪瓷杯的張浩成笑嘻嘻地轉——頭來,「大嬸,別捂小孩——嘴啊, 你放心,我們不怕吵的。」
孩——母親一邊哄孩——,一邊忙不迭地——著謝謝,至于張浩成的話她信了幾分,大概就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了。
「還警察呢,鬧得跟一幫土匪似的,要是在杭城,我非得好好——他們不可。」
「——,忍忍吧,這是上海呢,我們馬上就回——了。」
「——晦氣。」
葉一柏听到後座兩人用杭城話輕聲抱怨著,不由輕笑出聲來。
沈來喝完最後一口湯,見葉一柏無故發笑,奇怪地問道︰「笑什麼呢?」
「我覺得某些比喻還挺形象的,比如土匪什麼的。」
沈副院——一臉懵,——啥呢?
不——沈來——不是糾結這些的人,他按了按作為旁的鈴鐺,同時大聲道︰「服務員,幫我們把桌——收拾一下。」
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車廂里回響,竟使得車廂里緊張的氣氛霎時間變得輕快了不少。
火車——次發出「嗚嗚嗚」的汽笛聲,隨著「 噠 噠」車輪和鐵軌踫撞發出的聲響,火車緩緩啟動。
跟後世的動車高鐵比起來,1933——的火車就好似一頭疲憊不堪的老牛, 噠 噠走在荒蕪的田野上。
整整八個多小時,等火車「嗚嗚」進站的時候,——然是晚上八九點鐘了。
「坐得我尾椎骨都疼了。」等到車停穩,第一個站起來的是沈來,踮起腳來——拿——李架上的皮箱,只是沈院——的身高有限,兩只胖手在空中揮舞。
葉一柏剛把自己的——李拿下來,見狀就要伸手——幫忙,只見另一只手更快幫沈院——托住了——李箱。
沈院——按了按自己的帽——,轉——身來笑道︰「小裴啊,謝謝你啊。給我吧。」
裴澤弼把箱——往沈來手中一遞,隨後——葉一柏點點頭邁步離開。
葉醫生詫異地看了裴澤弼一眼,好像自從上次義診後,這位裴大處——他的態度就好了不少了?
裴澤弼一——人離開後,安靜的車廂就好像被誰按下了播放鍵,一下——就嘈雜起來了。
前頭普通車廂里有兩個小廝跑——來幫葉一柏身後那位——搬——李。
「八個小時,累死個人了,那些個警察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咯,我回——要跟老楊好好——,這算什麼嘛,一個個小警察都擺這麼大的譜。」——挎著珍珠小包,一邊抱怨著一邊往前走。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葉一柏和沈來——剛好走到門口,前頭兩個小廝上來就把葉一柏和沈副院——擋到了一邊。
沈副院——頭上的紳士帽被這麼一踫就掉到了地上,光禿禿的地中海瞬間就露了出來。
沈副院——氣急,「儂咋回——啦,沒看到前面有人啊。」
兩個小廝沒接話,那位——目光——沈副院——光禿禿的腦袋,捂嘴發出一聲輕笑,然後施施然走了。
沈來那叫一個氣啊。
「好了,沈醫生,就當是讓她了。」葉一柏幫沈來撿起帽——戴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走出車廂,杭城的站台上,橙黃的路燈一盞盞亮著,路燈下零零星星站著幾個來接人的家屬,正探頭往火車方向看。
最顯眼的莫——于那群穿黑制服的,霸道地佔了小半個站台,裴澤弼正和一個身材圓潤的中——人——話,兩人在路燈下吞雲吐霧,絲毫不顧火車站大喇叭里喊的車站即將關閉的通知。
「我們接下——哪兒?」葉一柏轉頭問沈來。
沈副院——干笑一聲道︰「我們來這——我還沒跟我朋友——,這幾——看的醫生——多了,抱著希望——又失望得回來,我想著我們明天上門拜訪,就——你是我的學生,——認認門的,見了人,你——跟我——有多大希望。」
葉一柏︰……
葉大醫生——滿臉無奈,什麼叫見了人——有多大希望,他眼楮又不是ct血管造影……憑經驗這種——,頂著這張二十歲出頭的臉,——出——你信嗎?
「那我們今天——找個旅館住一下?」
沈來點頭,「我們走兩步,——點就有等人的黃包車。」
葉一柏和沈副院——一起走出站台,果然,不遠處的路燈下就有幾輛黃包車安安靜靜地等著人,見乘客從出口出來,幾輛地就拉著車上——攬客了。
乘客多,黃包車少,沈副院——用力揮著他的小短手,終于讓最後一輛黃包車師傅看到了他們,拉著車往他們這個方向跑。
「幸好還有最後一輛。」沈副院——慶幸道。
黃包車停在兩人面前。
沈來剛跨下台階,要往黃包車上走,——這時,黃包車師傅好似突然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還沒等沈來和葉一柏坐上車,就拉起車桿跑了……
跑了?
跑了!
沈副院——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葉一柏趕忙扶助他的肩膀,同時環顧四周,旁邊的黃包車——經跑得一個都不剩,而罪魁禍首正和人一邊——這話一邊從站台里出來。
從1933——到2023——,黑車怕警察這個傳統,還——夠一成不變的。
周大頭注意到了葉一柏和沈來這邊的情況,小跑兩步和裴澤弼——了些什麼。
裴大處——腳步轉了一個彎,就向他們這邊走來。
同來的還有那個中——男人和他的手下,——是一群穿黑制服的警察,想來是杭城警——局的領導了。
「介紹一下,沈來沈院——,上海紅十字——醫院的副院——,葉一柏葉醫生,濟合醫院的外科醫生。」裴澤弼走到兩人面前,向同——中——男人介紹葉一柏和沈來。
「周局——,杭城警——局副局。」同時將中——人介紹給兩人。
中——男人,——就是周局——听到裴澤弼的介紹,眼楮就是一亮,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哪有不跟醫院打交道的,上海大醫院的院——,加上濟合的醫生。
濟合醫院的名頭他——是听——的,他們杭城市市——想要住進——都要托人找關系。
「沈院——好,葉醫生好,兩位來到杭城,讓我們這蓬蓽生輝啊。歡迎歡迎。 」——著伸出手來。
沈來和葉一柏——跟他握了手。
「剛剛我們出來,是不是給兩位造成麻煩了,實在——不住了,兩位要——哪兒,讓我們送送就當賠罪了,你——是不是啊,裴局。」
裴澤弼點頭,「應該的,不——周局,我都——好幾遍了,我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處——,您一口一個裴局,我可擔不起啊。」
周局——擺手,「你的位置誰搶得走,遲早的——,我這稱呼改來改——還嫌麻煩呢。」
「那兩位,一起走?」周局笑著看向兩人。
葉一柏無可無不可,沈副院——矜持地笑笑,「那多不好意思。」
「哪能啊,如果不是我們出來壞了——,你們——不定都到地了,把你們送到是應該做的,賠罪而。」
人話都——到這地步了,沈來自然沒有不應下的道理。
走在一大群警察當中,葉一柏心里不禁感慨,都是土匪,——話和不——話,怎麼就差了這麼多呢。
兩人和周局裴澤弼坐了一輛車,車——緩緩開動,慢慢駛離車站。
然而葉一柏不知道,在距離警車三十米遠的地方,一個短發女學生裝扮的人——著駛離的警車皺起了眉頭。
「芳兒,怎麼了?神不守舍的?」楊——順著外甥女的目光向前看。
「剛剛是周德旺吧,徐管家,是周德旺不?他堂堂一個警——局副局——居然親自來車站接人,這批人什麼來頭。」楊——邁著小步,眉頭緊皺。
她指揮著小廝們將東西裝車,同時轉頭——葉芳——道︰「你是不知道,那群上海警察的——多霸道,我原以為我們杭城那些警察——經夠討人嫌了,上海的還要更厲害。芳兒,我覺著你那個碩士就在杭城讀讀好 ,你舅舅——能照顧你,上海山高皇帝遠的,萬一受了欺負往哪。」
葉芳低頭笑笑,「舅媽,這——家里人都商量好了的,我阿媽——是支持的。別——我了,您這次——上海有什麼見聞,快跟我。」
楊——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咯——了,我還不知道你阿媽,不就是那個早生的考進了外——處讓她心急了嘛,有什麼好急的,外——處是這麼好呆的?只要你舅舅還在那個位置上坐著,你們怕什麼。」
葉芳抿著嘴沒——話,她扶著楊——往車里走,臨進車門前又忍不住往剛剛那些個黑色警車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是她看錯了嗎?那個人和她那個弟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