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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誅心

「翟愛卿說的這民是天下的士紳官員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

皇帝此言何等誅心,翟鑾哪里還敢端坐,當即跪倒請罪。

其實對于絕大多數官員而言,他們眼里的民肯定不是尋常百姓,匠民、商民更算不上,在他們眼里,士人階層、特權階層才是民!

這也是‘上位者不與民爭利’的根本,但是嘉靖朝的官員都知道這種說法對于嘉靖帝而言就是放屁,而且是臭不可聞的屁。

嘉靖帝最喜歡干的事就是與民爭利!

這個民泛指特權利益階層……

北方、中原也就算了,可看看南方!

在南方世家大族無數,豪紳士族更是比比皆是,南方商道幾乎被這些大族給徹底壟斷,那些豪商誰的身後沒有官場背景,沒有背景誰的生意能做大,誰能保住自己的家產!

所以南方的商民,實際上大多數都是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貨郎,或者吃辛苦錢的行商,大的生意幾乎全都被世家豪族給把持住了,這其中甚至編織起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誰想要在他們的地盤上插上一腳,就必然會受到整個利益階層的聯合排擠和抵制。

後世曾經有過熱議,就是說李自成兵進山西,一路勢如破竹的時候,崇禎帝如果沒有君王死社稷,而是選擇逃到南京的話,大明會不會有希望。

大多數的結論是一點希望沒有……

其原因就在于整個南方早就被世家大族給把持了,在南方世家、財政、官場甚至軍隊都跟豪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崇禎即便到了南方,唯一的結果就是被架空皇權……

不是傀儡的傀儡,在明末亂世的大潮當中能有什麼作為?

答案是沒有作為,弘光帝在南京登基不過一年就上了斷頭台,想必崇禎逃到南京,面對兵威強盛的滿清八旗和那些降清的軍隊也注定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作為。

可如今呢?

鐵板一塊的南方早就被朱厚煒給硬生生的砸了個稀爛,那些豪商靠著官場背景得以生存,嘉靖帝更直接,直接弄出幾個皇商,明明白白的告訴南方世家,他自己就是這些皇商最大的靠山,誰敢動,就是從他的口袋里面搶錢,那他不弄死你弄死誰!

到了翟鑾這個層次,自然不可能如尋常官員那樣見識淺薄,或者也不能怪底層官員,畢竟底層官員還沒到那樣的高度,他們就不可能沒有私心雜念,他們也想著高升,高升的途徑是什麼?

政績?

政績當然也重要,但是和人脈比起來什麼都不是!

大樹底下好乘涼,朝中有人好做官說的是啥道理?

同樣的進士官,同樣的二甲三甲,名次還差不多,其中一個深得百姓愛戴的好官,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條,但是沒有人脈沒有後台,那麼仕途蹉跎是注定的,最好的結果也只能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往上爬,這輩子估計都沒機會列位二品大員。

可朝中有巨佬罩著呢?別說尸位素餐,就是貪贓枉法,估計都能平步青雲!

這就是現實,絲毫不需要去掩飾的現實,前朝如是,當朝如是,後世或許也如是……

所以底層官員想要往上爬就必須要結交人脈,用同年、同鄉、同學,等等所有一切能利用上的關系發展自己的人脈。

那麼面對天底下龐大的利益階層,他們自然而然會去選擇庇護,因為世家大族本身就和官場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

所以在這些官員的眼里,百姓算個什麼東西,能對他升官有多大幫助,落個好名聲,弄個清名,自己卻苦的跟狗似的,這他麼不是有病……

翟鑾說出這話,其實並不是他對民間百姓有什麼不屑,而是這麼多年長期養成的習慣使然,畢竟到了他這個位置,已經爬到了頂點,只有別人巴結他的份,而他已經不需要去巴結別人了,他口中的民是士紳也含百姓。

官紳一體納糧,這事實在是太大了,這和嘉靖帝那麼多的改革,存在著核心方面的差異!

嘉靖帝改革軍制發展軍工是為了強兵強國,是為了有軍隊加持的皇權更加穩固,大力發展商業,提高商稅,是為了財政充裕,是為了富國富民!

這些說到底雖然觸及到了士紳豪族的利益,但是並沒有讓他們痛,再加上宗室和勛貴的例子擺在前面,皇帝把貴族收拾的那麼慘,尋常的士族豈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如果說商業利益是世家豪族的外部利益,那麼土地就是內部利益,而免稅更是核心利益,是特權階級之所以特權的價值體現!

在華夏,不管是富還是窮,華夏民族的觀念都很樸素,在漢人的眼里,土地乃是一切的根本,是能傳給子子孫孫的基業,身家再富都是無根之萍,畢竟這年頭講究財不外露,銀子再多也只能藏在地窖里,自然遠遠沒有土地實在。

所以歷朝歷代的豪族才會對土地兼並這事樂此不疲……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前者遏制偷稅漏稅,後者更狠,管你是誰,該交稅就交稅,免個屁!

翟鑾此刻滿嘴都是苦澀,知道嘉靖帝遲早有一天要對土地動手,但是楊一清當政十幾年,王守仁上台也是風平浪靜,可他呢?

成為議會議長,成為大明首臣才他麼三個月,竟然就遇到了,而且皇帝的土地改革措施竟然如此簡單粗暴,沒有半點轉圜的余地。

他想請辭,可是他才五十出頭,好不容易位極人臣,只要不出什麼紕漏,政治生涯起碼還有十幾年,而且他這時候要是選擇逃避,身後名基本上也完蛋了……

皇帝這是擺明了要把他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面,還在戰車下面燃了一把火,要麼被燒的尸骨無存,要麼浴火重生!

誰知道皇帝還沒有結束,似乎是看出翟鑾心情平復了,于是又接著說道:「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在朕看來依舊無法從根源上去解決土地兼並,也就是說,此兩法依舊是治標不治本,朕要治本,如何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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