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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遺體捐獻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遺體捐獻

周夢臣猛地抬頭,目光掃過嚴世蕃,最後落到董份身上,緩緩的說道︰「不錯,董學士所言極是,不管這一具尸體,他是誰的。總是不合適的。但是這一具尸體本身同意,你覺得可行嗎?」

董份冷笑一聲,說道︰「人死了,不是隨你怎麼說嗎?」

董份壓根不相信,有人會同意,自己死後被千刀萬剮,支離破碎,成為所謂郎中的教學工具。

周夢臣哈哈大笑,笑聲之中,充滿的悲涼之意,說道︰「董學士,是太小看天下人了。」隨即將手中的遺書拿了出來,說道︰「故太醫令,薛老神醫,就在剛剛故去了。這是他的遺書。」

周夢臣此言一出,下面忍不住有些騷動。

薛已神醫的名聲,跟隨薛已後半身。在正德年間,已經嶄露頭角,而進入嘉靖之後,幾乎就是大明醫學界的泰山北斗。雖然薛已對病人從來一視同仁。但有一點卻也是難免的,真正的窮人很難與達官貴人搶資源,不管是什麼資源。

這也導致了薛已一輩子給達官貴人治病比例是相當大,否則也不會,讓薛已的弟子們一個個都變成的富貴名醫,熱衷于往上流社會擠。縱然薛已看不慣這些,卻是這個弟子,再跟隨薛已行醫的時候,行醫的本事沒有學多少,但是卻將與達官貴人人脈卻搭上了。

所以,在座這些大明上層人物,即便不是薛已曾經的病人。也是听過薛已的鼎鼎大名。忍不住驚呼出聲。

不過有心人算算,也不覺得有什麼。

薛老都八十多歲了。這個歲數在這個年代,是的的確確的高壽了。雖然有些唏噓,但也算喜喪。

周夢臣不等這些人反應出來。就念起了薛老的遺書。他說朗聲念道︰「余少提學醫,見病患諸般之苦,立志行醫天下,去天下之疾。然及長,讀便天下醫書,總有無藥可醫之病。甚憾之。總天下之醫書攻天下之病,不及也。老朽之際,見周君諸般高論,用之外科及內科多處,救人無數,然求外科之道,必先知人體之內結構,先試之于死人,後救之于活人。余將死,留此皮囊何用,寄于周君,留教後輩弟子,以此醫道聖法,不至于失傳。余含笑九泉。薛已絕筆。」

周夢臣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一邊讀一邊想起了薛老的音容笑貌。忍不住雙眼一紅,無聲的流下淚來。

是的,後世有很多人捐獻自己的尸體。周夢臣無意貶低他

們的偉大,但還是知道,他們與薛老是不一樣的。

這些人大多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不相信死後如何如何。

但是周夢臣很清楚一點,那就是薛老並不是這樣的。中醫雖然不是巫術,但也有一些偏于迷信的東西。薛老本身對此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所以,對于後世人來說,他們捐獻尸體的時候,是知道死後無知無識。再怎麼折騰對于他們來說,也沒有一點影響。

但是薛老卻不一樣。

薛老是準備在死後,承受解剖的種種痛苦的。他曾經解剖過尸體。自然知道一具尸體,該怎麼樣充分利用。

層層解剖,拆除器官,乃至于剝離骨骼等等。

他是面臨預想到承受這樣的痛苦之下,依然寫下這一封遺書。

蓋因,生死固然恐怖。但是世界間,總是有一些事情的意義是超越生死的。

對于薛老來說,這個東西,就是醫道發展。他為了這一件事情,是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泉下不安,徘徊于十八層地獄之中,也無怨無悔。

那麼對于,周夢臣來說,這個東西又是什麼啊?

周夢臣一瞬間覺得自己讀懂了孟子。讀懂很多讀書人。什麼是舍生取義,什麼是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也。什麼是君子,什麼是小人。一個人不管再有才華,再有能力,一輩子沒有一個為之奮斗的目標,為之堅持的原則。沉迷于小恩小惠之中。不知道大義所在。那麼他就是小人。而一個人明白,有一件事情,是超越自己生命存在,寧可粉身碎骨也要完成的。

這個時候他才有資格被稱為君子,大丈夫。

周夢臣寧可不知道。

因為他不僅僅知道,眼下該怎麼辦了。也知道將來該怎麼辦了。

周夢臣說道︰「不僅僅薛老的遺書在此,我周某人也在此宣布,我周某人百年之後,取我衣冠葬于武昌蛇山之下。而這具臭皮囊,也捐給惠民醫院,為學生學習之用。諸位賢達,共同做一個見證。」

周夢臣轉過頭來看向董份,說道︰「董學士,你而今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董份一時間卡住了。不知道該從什麼方位來反駁周夢臣了。

其實,在後世,有人到單位去推廣是遺體捐獻的一些事情。周夢臣從來是沒有簽字的。周夢臣明白遺體捐獻的重要性,但是他是一個俗人,有自己的小自私,即便是火葬。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完完整整的被燒掉。

即便而今周夢臣捫心自問,一想到他死後,被人解剖。周夢臣內心之中依然有一點點不舒服。

但是這一點點不舒服,對于今日的局勢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解剖是現代醫學的開端。而現代醫學的內核就是科學。將現代醫學嫁接在中醫上面發展。其實讓現代醫學在一個重要的領域發展開來。將與士大夫關系緊密的中醫拉到科學的戰船之上,意義重大。

而今今日如果能成,外科就真正走到了陽光之下,將會迎來自己的大發展。

而一旦失敗,更是不堪設想,周夢臣本身聲名狼藉,在北京一切都未必能守的住,最好的辦法,也不過是回武昌隱居,等時間沖淡一切。

這豈是周夢臣想要的。

周夢臣不知道薛已是在臨終之際想到了。還是他僅僅想為驛道更盡一點力。

但是薛已這一封書信,卻讓周夢臣忽然明白了今日之會的關鍵。

今日的關鍵是講外科的成效?不是。

今日的關鍵是講道理?不是,或者不全是。

應該說是講道德。

對,大明本質上是道德治國,或者古代中國都有這樣的性質。從這方面來說,解剖這一件事情,損人尸體,實在是有不對的地方,這個污點是說不過去的。周夢臣需要一個道德制高點來壓制住對方。

而且這也是中國人傳統思維。一個人是一個好人,他做的一定是好事。一個人不是好人,他做的一定是壞事。同樣,一個人做了壞事,一定也是一個壞人。這種道德上非此即彼的關鍵才是勝負關鍵。

這也是周夢臣為什麼這樣說的原因。

外科手術的成效,毋庸置疑。大家也不會懷疑。甚至剖月復產在北京之中,也傳的神乎其神了。有些達官貴人女眷在生產的時候,都請李雲珍去喝茶,擔心有一個萬一。

可見對于有用的技術,大家其實都不怎麼排斥。

周夢臣自己的遺體,對醫學進步,未必有什麼作用,甚至即便建立了遺體捐獻制度,周夢臣估計,主要尸源,還是韃子與死囚,畢竟剛剛開始不會有太多人捐獻的。但是足夠讓周夢臣給自己打上,舍身取義,為了更多人福祉,而奉獻出自己的遺體。

這種做法,似乎讓周夢臣身上有了一圈道德金光一下子讓很多人對周夢臣的有所改觀了。周夢臣之前的一些關于解剖的污點,似乎也下子被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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