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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科學假說

周夢臣始終記得今日是來做什麼的。

他不是來給這些人上課的,而是要在欽天監之中站穩腳跟。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今日,周夢臣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並不是對吳恆有什麼意見,以至于一點也不能寬容,而是要在欽天監眾人面前樹立起一個不好惹的形象。如果他客客氣氣的對待吳恆,恐怕剩下的人一個個都蹬鼻子上臉了。

吳恆只是撞在槍口之上了。

除此之外,一些無謂的情感沒有必要多做渲染。

此刻吳恆被氣得已經有些站立不住,還是一邊的人看了,七手八腳的將吳恆攙扶出去。這才算了事了。

如此一來,周夢臣的目的也達到了。

吳恆的下場,讓很多人都不敢說話了。

唯恐周夢臣一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嘴巴,讓他們也如吳恆一般下不來台。

一時間氣勢洶洶的三堂會審,大有化為春風細雨一般。

楊守敬看了,心中暗暗搖頭,暗道︰「一群不成器的東西。」

楊守敬其實也明白,欽天監的人都不大能用,世襲制度與學術的近親繁殖,讓欽天監這些人不管是在學術能力上,還是別的能力之上,都已經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而偏偏這些人不自知。

真以為自己有多厲害。

也就是楊守敬而今在思想上月兌離了這個圈子看問題,心中更是感覺悲哀。

說實話,楊守敬也是這個圈子出來的,但凡自己人能用,他何至于對周夢臣到來歡欣鼓舞?

見這些人不開口,楊守敬開口了,說道︰「听聞周先生精通測交食之道,欽天監上下屢次不準,還請周先生指點一二。」

周夢臣听了這話,再看楊守敬不管是語氣,還是表情都很客氣,周夢臣也變得客氣起來。他畢竟要在欽天監待上一段時間,也不想將人都得罪了。也變得客氣起來了。說道︰「楊大人客氣了,楊大人只要願意听,周某自然願意用一點愚見,為楊大人拋磚引玉。」

到了這個時候,交流的氣氛變得正常起來。

周夢臣自然將日心說再次說了一遍,再用基于日心說的理論之下,簡化之後,計算日月交食的辦法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在這期間,也有人听不明白,提出問題來。但卻沒有了那些刁難的味道。

周夢臣也沒有言語不留情。似乎都變成了正常的學術交流。

交流了大概一個時辰。

夢臣才將所有的東西都說明白了。

此刻楊守敬忽然提出了一個問題,他問道︰「周先生,你說的我都明白,你提出的算法我也能明白,但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你怎麼確定你提出的這些不是一個算法的簡化,而是真正的大地圍繞著太陽轉?」

周夢臣听了之後,頓時覺得這個問題有一些棘手。

很多人以為哥白尼提出日心說之後,日心說就被廣泛的接受了。其實不然,因為哥白尼的日心說,只是一個數學體系的自洽。這種數學上行得通的東西,不一定能反應在現實上。

數學與現實也是兩個維度的東西。

周夢臣現在面對的就是這個方面的詰難。

除卻數學上的自洽之外,周夢臣沒有其他證據來證明,他所說的是正確的。

在這個沒有望遠鏡的時代,肉眼對天體的觀察,有太多的局限性了。根本沒有其他現實的證據來證明周夢臣的日心說。周夢臣手中只有這數學這一張牌。似乎從邏輯上,周夢臣的理論進入死胡同之中。

這就看得出來,楊守敬的水平遠遠超過了欽天監的其他人。看是客客氣氣的,但是一出手,就點在了周夢臣理論的薄弱環節。

不過,周夢臣並非沒有辦法回答的。周夢臣微微一笑,說道︰「這是一個好問題。」

周夢臣說道︰「怎麼證明我的證明,不是一種算法上的簡化,而是現實。現在我沒有辦法給出答案。這需要另外的證據。更精密的天文觀測儀器。」周夢臣心中暗道︰「各種天文望遠鏡,以及更先進的光學器材。」

周夢臣此言一出,欽天監其他人一時間面帶喜色,似乎是這一場交鋒是楊監正勝過了周夢臣。

周夢臣渾然不在意,而是繼續說道︰「渾天,蓋天之爭,延綿千年,還有佛教的什麼須彌山說,等等,各種描述天地體系的說法,不知道有多少?而今再加上我的日心之說。那麼怎麼證明這些說法是對是錯?這個標準是什麼?自然是驗之于天。」

「但是千百年來爭論未熄?卻是為了什麼?」

「就是在驗之于天之上,並沒有一個科學的標準。」

周夢臣之所以,覺得楊守敬提出一個好問題。就是基于這些。

周夢臣一直想要推廣科學思想,但是什麼是科學思想?從什麼地方著手推行科學思想?如何讓人們接受這些科學思想?這都是周夢臣一直思考,並為了困擾的問題。

如果單單認為這科學,就是一些天文學上發現,一些工具性的進步?就大錯特錯

了。

而這個問題,固然給周夢臣將了一軍。但也給周夢臣一個完善科學理論的機會。

周夢臣說道︰「我一直認為,古人很多東西,都是模稜兩可。但是在天文歷算之上,卻是容不得一絲馬虎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們應該有一個有效的辦法,來確定這些說法是對是錯。」

「楊大人是看我的《勾股解》吧?」

楊守敬說道︰「看過。」

周夢臣說道︰「你對這本書里面最有價值的東西是哪里?」

楊守敬沉吟片刻,說道︰「應該是公理化體系吧?」

周夢臣說道︰「對,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我將這引申出來,將日心說作為一個假定公理,或者說假說,引入而今的天文體系,我認為確定一個假說正確與否,不在于這個假說有多少東西符合現實,而是確定這個假說可以被證明是錯誤的。」

「也就是可證偽。」

「我現在可以基于我的計算,與推演。提出一點,可以證明日心說的真假。那就是如果基于我的日心說,我們用足夠精密的儀器來觀察金星的話,金星也會出現如月亮一樣的陰晴圓缺。」

「如果沒有,那麼就證明我的日心說是有問題的。如果能夠驗證,也不能證明我的日心說是完全正確,只能說在有限的證據之下,我的日心說是符合事實的。」

周夢臣此刻已經不在乎,有沒有人相信日心說,甚至覺得如果真有人能否定日心說也好。

因為他們是基于這種證偽的思路下否定了日心說,這說明科學思維已經入星星之火,在這個時代點燃了。

比起思想的火花,其他的成果都不算什麼了。

其實說到這里,很多人已經跟不上周夢臣的思路了。

能跟上周夢臣思路的人,只有楊守敬。或者說楊守敬也沒有跟上多少,他的思路還僅僅在日心說之中,並沒有意思到周夢臣這套科學思想的威力所在。他閉上眼楮,細細推演如果是日心說的情況下,金星與地球還有太陽的相對位置變化,以及各種位置變化之中,金星對太陽光的反射,以及地球上觀察金星能夠看到什麼?

好一陣子,楊守敬才理清頭緒,搖搖頭說道︰「老了,沒有想到金星的亮度變化,還是這個原因,周先生天算之能,我也算是明白了。」

這個時代雖然沒有望遠鏡能夠真切的看到金星的相位變化,但是楊守敬干了一輩子的天文,對于金星太明白不過了。太明白一個事實了,那就是金星的亮度是有變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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