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來後, 李叔在後院給小孩們放了煙花,又買來一把仙女棒遞給余听燒著玩兒。
手里的煙花棒 里啪啦燃燒,橙色的光芒隨著月影在黑夜里跳躍, 余听晃動著煙花,情不自禁看向站在身旁的少年。
他對這種小孩子的玩意沒什麼興致, 低垂著眼睫, 光斑搖曳下的眉眼清清冷冷。
「晏辭。」
听到余听說話, 晏辭瞬間抬眸。
余听漫不經心地晃著快要燒盡的星火, 佯裝著隨意問︰「你準備上清大嗎?「
「嗯。」
「為什麼呀?」
晏辭回答的很實誠︰「獎金高。」
這倒是,較于其他名校, 清大出手的確闊氣, 更別提對待晏辭這樣的人才, 福利自然也要好上幾倍。
不管他曾經生活在多泥濘的過去;未來是可預見的光明。
余听在為晏辭高興地同時又有些惆悵。
那場大手術要讓她休學一段時間,高三的課程跟不上, 也不想像原來計劃的那樣找個大學混吃等死,身邊所有人都在努力,她沒理由一無是處, 更不想和晏辭拉開太大差距。
「你呢。」晏辭忽然問她。
「我沒想好……」余听蔫蔫地耷拉著小腦袋, 「我想當律師,可是律師好難, 我這麼笨肯定不行……」
余听想做一名女性律師, 只給女孩子打官司。
夏爸爸那件事讓她見識到家暴的可怕, 同時也讓她看見被困在婚姻中的女人是多麼無助。夏媽媽有她可以幫忙,那李媽媽王媽媽呢?在看不見的角落里,到底有多少人正在被以家為名的拳頭重擊。
她想去做,但更怕自己做不好。
思索中,一只手輕輕在她發頂拍了拍, 余听看過去,晏辭神色溫和︰「听听,在沒有行動之前,永遠不要否定自己。」
余听愣了愣,抿唇笑了出來,「晏辭,你現在好像是老教授喔。」
晏辭脖頸微紅,匆匆低頭看向指尖還燃燒的星火。
下一秒余听就撲了過去,「不過我不討厭。」
這突如其來的飛撲就像是忽然跳在主人身上的貓咪,殺的人措手不及,晏辭攬住余听腰身,堪堪才穩住身形。
她瘦了,腰上沒多少肉肉,但是香香的,和房間里味道一樣。
晏辭低眸望著那巧笑嫣然的臉頰,喉結上下翻滾,眼神灼熱幾分︰「听听……」
「三秒鐘,放開我妹。」
二樓陽台傳來余之舟不善的語氣,晏辭一驚,著急忙慌松開手,那點剛剛才騰升起的曖昧被打斷的一干二淨。
時候不早,晏辭和江淮都要各自回家,他正好能搭江淮的順風車。
余听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塞到車里,對著江淮好一番叮囑,最後才和晏辭告別。
怕哥哥再打擾到兩人,余听特意帶晏辭走到角落。
這里的牆高,藤蔓纏繞,可以完美阻擋視線。
余听雙手拉著他的雙手,仰起頭,眼楮亮亮的︰「我可能不讀高三了。」
「嗯。」
「休學一年,再復讀高二,然後听你的,考法學。」
「好。」
他回答的耐心,平靜地眼神竟讓余听生出幾分傷感,「我不和你一起上大學,你都不會難過嗎?」
晏辭思襯幾秒,搖頭︰「不會。」
余听怔了會兒,氣鼓鼓甩開他的手︰「到時候我們就是異地戀,你都不難過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呀!」余听想不通,晏辭這個人這麼一點都不會思考問題,常理來說怎麼著也要失落一下,他倒好,無動于衷。
晏辭一臉茫然。
他同樣想不通,明明是順著余听意思,怎麼還是讓她不開心。
「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不會難過。」
余听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心情好受許多。
「晏辭。」
「嗯?」
「你低頭。」
「哦。」
晏辭听話地俯。
女孩踮起腳尖,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吻上他臉側,蜻蜓點水般的一個觸踫,她便很快抽離,小跑著沖回到院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晏辭呆滯許久。
秋風卷裹著夜色,四周僅在一瞬間便陷入漫長的寂靜。
晏辭模了模臉頰,抬起頭。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才圓,可是……他卻覺得今日的月亮格外圓滿。
**
第二天,余听就把自己對未來的規劃和余榕詳細談了談,余榕從小就慣著余听,別說她現在有了做事業的打算,就算沒有余榕也願意養著,所以自然同沒有異議。
去學校辦完休學手續後,余听正式開啟了養病+復習的學習計劃。
她的日子過得還算清閑,晏辭就不那麼瀟灑了。
高三是學業最重的一個階段,數不完的卷子,練不完的習題,晚自習每天上到晚上十點,就算晏辭成績好,也會被這壓迫的範圍所帶動地緊張起來,所以余听有事沒事也不敢打擾他。
終于熬到高考結束,晏辭決定回一趟月牙鎮。
兩人這一年來聚少離多,余听得知他要回去後毫不猶豫地決定跟過去,剛好也想看看她和晏辭生活過的地方。
得知她要回去,蘇姨已經提前讓人把家打掃了一遍,好給兩個孩子居住,余之舟不相信晏辭品德,硬是厚著臉皮陪同而來,余听攆都攆不走。
月牙鎮坐落在偏離的群山之中,到了城市還要倒兩趟大巴才能到。
三人抵達時正是黃昏消退間,被時代拋棄的小鎮了無煙火,俱寂無聲,仿若時間也將它一同遺忘。
余听跟在晏辭身旁,腳下踩的是青石小路,入目的房屋低矮,房檐由磚瓦所砌,整個色調就像是古時候的煙雨小鎮,盡管老舊,但也充滿了朦朧的意境。
「先把東西放回去吧,然後你再去給你女乃女乃家里。」
他沒有異議。
余听不清楚她的房子在哪里,晏辭卻輕車熟路,像來過千千萬萬遍似的。
七拐八拐之後,三人終于抵達目的地。
眼前這棟小別院明顯是整修過的,比路過的人家都要新,牆也重新砌過,院子里的槐樹剛栽沒幾年,已經長成盤天的模樣。
她撂下東西,沒興趣圍觀,拍著晏辭的肩膀,興致沖沖地說︰「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祭拜女乃女乃。」怕余之舟也要跟來,余听回頭警告,「哥哥不準來!」
一句話還沒說的余之舟︰「……」
媽的,只有他受傷的世界再一次達成了。
余听才不管余之舟怎麼想,擔心糾纏,二話不說拉著晏辭跑出院子。
現在還住在鎮子里的基本是腿腳不便的老人,老人家都早睡,到了這個點基本看不見人。
他們的腳步聲一個輕快一個緩慢,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終于到了一處小院子,晏辭先用紙巾擦干淨門環上積攢的厚厚灰塵,然後才將門推開。
吱呀。
里面的景象映入眼簾。
小院子里雜草叢生,葡萄藤架也已經干枯,放在下面的藤椅還在,經歷的風吹雨淋太多,早就看不出本色。
晏辭環視一圈,沖余听伸手︰「抓住我。」
她乖乖地把自己的手遞過去。
晏辭拉著她繞過地上的雜草,最後取出鑰匙,開了里屋的門。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充滿年代感的,牆上甚至還掛著一張老照片。
晏辭小心的將相框取下,直接把里面的照片拿了出來,擦干淨上面的土,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書包里。
這間屋子里除了這張照片基本沒什麼讓人可留戀的。
然而看見那些記憶中的擺設,晏辭難免會懷念起兒時,想起女乃女乃還在時候的畫面。
「走吧。」
「不看啦?」
「嗯,沒什麼好看的了。」
晏辭重新將門栓好,再次牽住余听的手。
她突然發現後牆有一處洞口,頓時來了興趣︰「晏辭,你看那里有個狗洞。」
「嗯。」他不意外,「你小時候經常偷偷從狗洞爬進來。」
余听傻眼︰「……啊?」
晏辭平靜敘述︰「我堵住後,你又讓你的保鏢鑿開。」
晏辭回想起以往。
在那一無所有的童年里,他的每個白晝都會囚陷于黑夜的泥潭,卻也曾在孤夜里抓住過一縷光明,那對他來說就算是太陽了。
晏辭突然停下腳步,影子糾纏在兩人腳底,少年輕柔的嗓音不輕不緩地蹭過耳邊——
「听听。」
她抬起頭看過去,接著听到他說︰
「我能吻你嗎?」
余听愣住,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隨即。
晏辭扣住她的肩膀,輕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月影孤寂,枝丫在夜風中搖曳。
這一刻,他心中的荒蕪化作綠洲,從此以後,她是唯一的玫瑰。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是大學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