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汨汨流出，手腕上的痛感刺激到了余創，她吃力地睜開眼楮，便看到這樣一幕。
她剛睡醒，割破手腕的事肯定不是自己做的，房間里只有她和呂明兩人。
「明哥……你在做什麼？」
「你……你想讓我死，對嗎？」
呂明見余創醒來，倒是一點兒不避諱︰「對啊。」
余創看了眼手腕上的傷口，又看了眼面前站著的呂明，她似乎覺得有些可笑，低垂著頭，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笑夠了，余創又小聲啜泣。
她笑中帶淚︰「你原來是想讓我死啊……」
活人的嘴巴，哪有死人的嘴巴嚴。
她早該想到的。
鮮血緩緩從身體里流出，余創覺得生命體征也在一點點消失，她突然之間覺得很累，她最愛的人，竟然是最想取她性命的。
做這麼多年的傀儡，本就生活在塵埃里的她，終究要歸于塵埃中。
「明哥，你想讓我死，可以跟我說，何必親自動手呢。」
余創唇色蒼白︰「我這條命，本來也是你給我的啊。」
遙想當年，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余創就想不開自殺過，是呂明救的她，並且給了她生的希望。
呂明曾說，人活在世，不能只考慮自己，還要考慮他人，生命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珍貴的，希望余創能珍愛自己的生命。
自此，呂明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道光。
她把他奉若神明，只要他一句話，她做什麼都甘願，哪怕讓她去殺人。
現如今，被殺的人成為了她自己。
這一刻，余創想到很多。
她想到小時候，爹不疼娘不愛，也沒有人想跟她做朋友。
她想到父母去世之後，她和弟弟相依為命，不得已，她輟學賺錢，來養活自己和弟弟。
她還想到，跟呂明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一樁樁一件件。
畫面浮現在腦海中，余創覺得那些過往，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眼皮越來越沉，她知道，自己瀕臨死亡。
呂明漠然地、居高臨下地望著垂死的余創。
似是意識到呂明在看自己，余創有氣無力地說︰「明哥，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說。」
「幫我好好照顧余蔚。」
她不在了，但弟弟余蔚不能沒有人照顧。
這麼多年來，呂明和余蔚相處的像是親兄弟似的，把余蔚交給呂明，她也放心。
話剛說完，余創不經意間看到站在門口的余蔚，她眼楮中盛滿了驚恐，然後用眼神示意︰「快走！」
若是被呂明發現他殺人的時候還有目擊者，余蔚肯定活不下去。
呂明順著余創的目光看去。
四目相對。
余蔚絲毫不慌，雙手舉起︰「明哥，我不跑，你不用擔心。」
呂明往左邊挪動兩步，以免血跡浸到鞋子︰「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多久。」余蔚揉了揉頭發︰「哥，你咋穿我的鞋子啊。」
「想要把你姐的死偽裝成自殺。」
兩人說這話的時候，像是在討論今天晚上吃什麼飯一樣自然。
「明哥，明哥……」此時奄奄一息的余創伸出手，憑空抓了兩下︰「余蔚還是個孩子，你不要……不要動他，他不會出賣你的。」
身體不適感越來越強，余創控制不住昏過去的感覺，她死沒關系，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余蔚也活不下去。
余蔚嗤笑一聲︰「我親愛的姐姐，你能不能省點兒力氣？」
「你的死跟我沒關系，跟明哥更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你可是自殺。」
余創剛想生氣，轉念意識到，余蔚是在保全自己，才故意這樣說，倒也沒多說什麼。
反觀呂明，輕扯唇角，好像是在笑。
鮮血染紅了沙發，余創死的還算安詳。
呂明提步走向電腦前，邀請道︰「坐吧。」
余蔚指了指自己︰「我嗎？」
「嗯哼。」
待得余蔚坐下之後，呂明吩咐道︰「打開你姐姐的QQ空間，編輯一篇日志，我說，你打字。」
「噢，好。」
呂明踱步，緩緩說道︰「我是余創，如果有人看到這篇日志，那說明我已經死了。」
「自從進入萬和互娛，我做過很多有違初心的事情，包括給人當情婦，抹黑公司同事……最讓我覺得內疚的，是小月的死。」
寫到這里，余蔚身體不由得一個激靈，他緊張地把雙手放置在鍵盤上。
「失手殺死小月，我後悔不已。我拼命去懺悔，還曾去小月墓前祭拜，卻不小心被宋銘發現我殺了小月。」
余蔚有些控制不住顫抖的手︰「我姐不認識什麼宋銘吧……」
呂明置若罔聞︰「22號當天傍晚，我跟隨著宋銘，一路跟到他家，順路還買了盆仙人球，假借周穎的名義給宋銘帶話。」
「趁他不備，將他打暈，用準備好的繩子將他捆綁起來，為了防止他看到我，我還用高跟鞋將宋銘的眼球踩爆一只。」
余蔚手抖到不行，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打著字， 里啪啦的打字聲此起彼伏。
「生命垂危之際，宋銘竟然自爆自己是連環殺人碎尸案凶手，還威脅我一定要我好看，我當時害怕極了。」
余蔚也害怕極了。
呂明來回踱步︰「但更多的是恨，我恨宋銘如此不尊重生命，我恨所有殺害別人的人，也想讓宋銘嘗嘗被人分尸的滋味兒，于是我找了個電鋸，將宋銘碎尸萬段。」
「可是現在，我變成了自己最恨的那種人。」
「寫完了嗎？」呂明一手摁著椅子，一手摁著桌子，湊在電腦屏幕前。
余蔚咽了口唾沫︰「嗯……」
審閱著空間日志，呂明眼鏡片上泛著光，他拍了拍余蔚的肩膀︰「再多寫兩句，你就寫，最近這些天，我一直噩夢纏身，經常夢到那些我傷害過的人，甚至白天，我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在我眼前閃過。」
余蔚手指敲擊著鍵盤。
「跟呂明的再也無法在一起，讓我痛不欲生，我最愛的弟弟，知道我是殺人犯後，也要離我而去，去美國生活。我徹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哥……我沒有想去美國啊。」余蔚小聲說。
呂明模著下巴︰「我想，如果我死了，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吧？」
等不到呂明正面回應，余蔚無奈只能繼續敲字，寫完這些，一直在等著呂明接下來想說的話。
良久，沒有聲音出現。
「沒……沒有了嗎？」
呂明挑眉︰「你覺得還不夠？」
余蔚連忙說︰「夠夠。」不等呂明吩咐，余蔚麻溜點擊保存發表。
做完這一切，余蔚松了口氣，「明哥現在是要回家嗎？」
呂明瞥了眼死去的余創，好奇地問︰「我把你姐姐殺死了，你一點兒都不恨我？」
「她是咎由自取。」余蔚不屑地說︰「不瞞你說明哥，就算你不殺她，我也會找時間弄死她的。」
這句話成功勾起呂明的興趣，他知道余創和余蔚的姐弟關系很奇怪，但沒想過，余蔚會對余創包藏禍心。
畢竟余創為余蔚，放棄了很多東西，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呂明，余創最在意的人就是余蔚。
不過余蔚明里暗里表示過很多次對姐姐的不滿，以前呂明沒當回事，現在看來，里面大有文章。
余蔚想看余創一眼，但卻有點兒不敢看，他咂咂嘴︰「沒有她，我能過得更好。」
呂明啞然失笑。
「對了，我車後座準備送你的禮物忘拿上來了，你跟我下去一趟吧。」
余蔚眼前一亮︰「啥禮物啊？那雙限量版球鞋嗎？」
以往呂明送的禮物，就沒讓人失望過。
呂明拍了拍余蔚的頭︰「你下去不就知道了。」
臨走之前，呂明把茶幾上的打火機揣到衣服口袋里，看都沒看躺在沙發上的余創一眼，徑直去到門口，把自己的鞋拎走。
余蔚歡天喜地跟著出來，關門的那一刻，門縫中可以看到，呂明唇邊溢著一抹笑。
打開車後排座位，余蔚小腦袋不住往里探，只見呂明隨手撿起一塊磚頭拍向余蔚的頭，余蔚半個身體栽倒在車里。
接著，呂明將手中磚頭隨手扔到花叢中，順勢把余蔚整個人塞到車里，關車門，開車，一氣呵成。
夜晚的江邊，晚風習習。
呂明找了一個四下無人處，拖著余蔚前行，水越來越深，余蔚沾水的衣服也顯得越來越重，走到足夠深的地方，把余蔚扔進江中。
嗆水的余蔚悠悠轉醒。手忙腳亂地扒拉著，拍打出陣陣漣漪。
呂明自顧自地往岸邊走，不理會余蔚的呼救。
他知道余蔚不會游泳。
直到呼救聲漸漸消失，余蔚身體一寸寸沒入江中，江面平靜的如同來時一般，呂明才抽出一根煙，點燃。
深吸一口煙，吐出一團煙霧。
他站在江邊，不知抽了幾根煙，緊繃的身體才重新放松下來。
隨即，呂明碾滅手中的煙，轉身，留下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