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晚。」
「上官，聯系下楊潔，讓她回來吧。」蘇志遠退後兩步，盡可能地保護著現場。
待到楊潔和郭慶陽趕來時，蘇志遠半蹲著的身體站直，市局兩位同事早已離去，小周倒是沒有走，留著給特案組幫忙。
按理說，連環殺人碎尸案凶手確定為宋銘，如今宋銘也已身亡，陳木該開心才對，但他心中莫名籠罩著一股陰霾。
陳木接過楊潔遞來的手套腳套，深呼一口氣緩步向前。
楊潔臨時充當拍照留證員，給那堆尸體拍了好幾張特寫，拍照片時不覺得，拍完楊潔覺得有點兒反胃，跑到門外干嘔了好一陣兒。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連帶著整個房間都顯得格外陰冷，陳木算是對宋銘家里環境熟悉的，第一反應仍是去房間和衛生間。
所有物品擺放和陳木那天來宋銘家時幾乎一模一樣，基本排除入室搶劫可能性，他行至洗手間，采集馬桶沖水按鈕處指紋。
既然費時間分尸，那麼在宋銘家里應該停留過不短的時間，手上身上沾染到血跡在所難免，有可能在宋銘家里有洗過手。
上官智貓著身子跟到衛生間，本來就不大的衛生間變得擁擠，「師傅，你不去看下案發現場嗎？」
說完這句話上官智覺得自己說得多余，在楊潔他們沒有趕到前，蘇志遠陳木和上官智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盯著尸體盯了半天。
「宋老師他……」上官智糾結片刻，「他一只眼球爛了。」
「而且臉上還有仙人掌的刺。」
陳木抬起眼眸，「仙人掌？」
上官智也很奇怪，乍一看宋銘與以往連環殺人碎尸案死者死狀相似，細細觀察才知道，相差巨大。
凶手顯然對宋銘有恨意，不然不至于這樣極盡侮辱對方。
而且尸體碎塊大小，也明顯比連環殺人碎尸案死者尸體碎塊大一些。
陳木對仙人掌興致頗高，立即去往客廳圍觀尸體。
如上官智所言，宋銘一只眼球已經潰爛，血跡順著臉龐淌，另一只眼楮里，有恐懼、不安，還有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宋銘臉上也被戳了大小不一的血洞，嘴里塞著麻將，單看那張臉，就能想象到，他生前受過多少折磨。
不同于特案組成員，郭慶陽畢竟與宋銘共事好幾年，平時關系也算熟絡，兩人關系亦師亦友，如今宋銘身首異處，郭慶陽卻是負責尸檢的法醫，他心中有難言的滋味兒。但感情歸感情，工作是工作，他只得按捺下心里的酸澀，認真做自己本職工作。
蘇志遠同樣留意仙人掌刺，無意間瞥見旁邊的陳木，「宋銘家里有仙人掌嗎？」
「剛檢查過一遍，沒有。」
蘇志遠︰「小郭，宋銘嘴里塞的麻將點數，與今天早上出現在市局門口那副麻將里缺的牌，一樣嗎？」
郭慶陽扒開宋銘嘴巴，「有兩張一樣，其它不太確定。」
陳木遞了個眼神，「眼球是用鈍器所傷嗎？」
「鈍器可能性偏大，這樣的傷口，比較像是眼球被生生擠壓爆開。」
「譬如棍子？」
郭慶陽搖了搖頭，「眼球周遭並沒有木屑存在，而且傷口不算太大，細小的棍子沒有這麼強的沖擊力，很像是螺絲刀之類的堅硬工具。」
「脖頸處切割完整，傷口平整。」郭慶陽拿起一根大腿骨，「你們看，每根骨頭都被切割的如此平整，憑人力想做到的話很難，工具則輕松許多。」
郭慶陽侃侃而談，「我曾經跟著宋老師出過一次現場，死者左腿被鋸開，傷口就是類似這樣的邊緣痕跡。」
蘇志遠表情凝重，「凶手隨身攜帶電鋸？」
「看樣子並非是激情殺人。」楊潔溫聲道。
陳木淡淡地說︰「殺人分尸，蓄謀已久。」
可依照宋銘的個性，以及他那強大的反偵察能力，怎麼會被人在家里殺死？
這時，陳木想到，蘇志遠家中門鎖沒有被撬開痕跡，顯然對方有備而來，亦或者，是宋銘請來的客人？
楊潔不理解地問︰「宋銘有什麼仇家嗎？」
假若是蓄謀已久，那這仇怨想必也小不了，通過這段時間跟宋銘相處，楊潔不覺得宋銘像是會給自己到處樹敵的，反而跟誰關系都還可以，為什麼會遭此毒手？
倏爾，陳木想到今天早上突然出現在市局門口的兩袋東西，他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不對，這一切並非偶然。
那兩袋東西指向性過于明顯，甚至直接鎖定了宋銘便是連環殺人碎尸案凶手，證據確鑿，哪怕宋銘不承認其犯罪事實，也能零口供定罪。
所以，宋銘死了。
殺害宋銘的凶手，知道宋銘是連環殺人碎尸案真凶！
陳木將此發現跟蘇志遠溝通，蘇志遠也意識到問題癥結所在。
特案組雖說已查到宋銘，但未掌握確鑿證據，不能對宋銘有所行動，而凶手卻能先人一步，把證據送往警察局，順便幫著處理掉宋銘。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私自仲裁殺人凶手。
能夠審判殺人凶手的，只有法律。
不論是誰，做出這種事，便是無視法律存在，以極其自我的方式，來處理事情。
雖說宋銘罪大惡極，死刑屬于必然，但，不該凶手來做這件事。
楊潔听得雲里霧里，「凶手怎麼知道宋銘是連環殺人碎尸案真凶的？還能把證據找出來？」
陳木輕聲道︰「想必凶手很了解宋銘。」
甚至有可能，曾經參與過連環殺人碎尸案。
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設。
「衛生間地拖過嗎？」
陳木點了點頭，眼神停留在門口處，「凶手特地打掃過。」
蘇志遠︰「看樣子這里就是第一犯罪現場，保留還算完整，盡可能的收集線索，不要有任何遺漏。」
雖說宋銘已死，連環殺人碎尸案也算結案，但特案組仍要站好最後一班崗，之後移交給市局時，給予多一些便利。
小周跟著忙前忙後，翻箱倒櫃，翻到某個東西時怔了怔，「陳副組長，你過來一下。」
陳木應聲，看到小周打開沙發夾層，發現一個工具箱，里面工具倒是齊全，連隱形眼鏡都有。
隱形眼鏡的出現，倒是印證了某些事情，陳木大概了解了，為什麼伊濛看到的包裹嚴實黑衣人，和他看到的黑衣人，都沒有戴眼鏡。
宋銘把隱形眼鏡藏得這麼深，顯然有意為之。
注射器、幾小瓶藥液、手術刀等物品，林林總總擺在陳木眼前，他一樣一樣撫模過去，似是能與宋銘感受同頻般，想象到宋銘每次殺人前，細細檢查工具，最後挑選出自己想要的殺人器具。
饒是小周也知道，在宋銘家里搜出這些意味著什麼，他咽了口唾沫，不自覺地看了眼不遠處宋銘躺的位置，「宋老師他……他為什麼要這樣？」
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給小周回答。
小周到現在還記得，他第一天入職的時候，宋銘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
中午吃飯時，小周因為剛工作沒啥錢，吃的饅頭配著食堂免費的紫菜蛋花湯，宋銘看到後，買了一份紅燒獅子頭放在小周面前，宋銘說︰「年輕人正是要補充營養的時候，得多吃肉呀。」
那麼溫和，善良，樂于助人的宋銘，為什麼要這樣？
小周不明白……
特案組辦案細節一向不與他人多言，所以小周不太了解宋銘生平過往，但陳木，或多或少理解宋銘的做法。
陳木抿著唇，「宋銘，他做了他認為對的事情。」
「對的事情？」小周疑惑。
陳木拍了拍小周的肩膀，「好了，別想太多。」
郭慶陽正在將宋銘尸體裝入尸袋，更多詳細情況需要檢測，科學的儀器檢測要比肉眼更有用。
而楊潔簡單畫了下尸體輪廓圖。
「尸體死亡時間大概在昨天晚上六點到九點，分尸應該也在昨天晚上，分尸動靜不小，你們可以問下鄰居，昨天晚上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郭慶陽提醒道。
陳木微微頷首，剛一出門，就看到樓梯處有一位中年男性探著頭往宋銘家看，陳木覺得這位男性長相似乎有點兒眼熟，腦海中瞬間和剛才那個樓下要出門的鄰居聯系到一起，「你住在三樓對嗎？」
「額。」中年男回復︰「對啊。」
「警官，這家發生啥事兒了，這麼熱鬧？」
陳木面色平靜，「死人的事。」
「死人啦？！」中年男鄰居異常震驚，「你是說這家戶主死了嗎？那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的？」
「嗯。」
中年男驚呼︰「我滴媽耶。」隨即追問道︰「咋死的？突發疾病去世嗎？」
見到中年男如此好奇，陳木下了兩步台階，「正好找你了解下情況，死者死于他殺，昨天晚上六點之後，你有听到奇怪的聲音，或者見到過陌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