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關上, 宮望珩在宮老爺子的瞪眼下上去了。
宮望珩並不生氣,對這樣的爺爺他從來沒有多余感覺。
他明白自己的很多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樣,可他一直都不覺得自己跟宮家有關系。
他只是跟宮歲城有關系, 這是他爸爸, 鐘安嘉也是, 他只是他們的小孩, 其他親屬在他眼里, 無論是好是壞, 好像都沒有太大差別。
他出電梯, 心情平靜, 慢慢走到包廂門口。
敲了敲門,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他直接推門進去,結果里面漆黑一片。
他走錯了?
宮望珩正要退出去看下房牌號時,里面突然響起了響亮的音樂「吼!哈!」
這下才是真嚇到宮望珩了。
什麼情況, 爸爸瘋了?
黑暗的房間內漸漸亮起了燈光, 他看清里面有兩個大禮盒,大到能裝人惡作劇的那種。
心想著宮歲城跟鐘安嘉可千萬別從這里面蹦出來,然後伴隨著「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的音樂聲, 宮歲城跟鐘安嘉真從一個大盒子里蹦了出來。
這時燈光沒有完全亮, 另一個大禮盒里似乎也有別人,宮望珩隱約听到說話聲「錯了錯了,不是這個音樂」,然後音樂下一秒切了, 換了首曲風歡快活潑的純音樂。
等到房間里的燈光全部亮起,這個大禮盒里的人才蹦出來,竟是鐘家的爺爺女乃女乃。
宮望珩立在原地, 看著這四個大人,面無表情。
大概是有些慚愧,他學的所有詞語文字中,竟沒有一個能用來形容這一刻的詭異心情。
他站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宮歲城跟鐘安嘉顯然是被迫配合的,鐘安嘉尷尬地解釋︰「……爺爺女乃女乃來看你,想用這種方式給你一個驚喜。」
結果就是宮望珩沒有驚也沒有喜。
他的反應平淡到足以讓在場四個大人都後悔剛才那一出荒唐的戲碼。
鐘女乃女乃從盒子里出來,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說道︰「爺爺女乃女乃也好久沒見到你了,這次就是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
相比宮家爺爺的不接受與厭惡,鐘家爺爺女乃女乃從小對宮望珩疼愛有加。
他們從未介意他的天生障礙,即便宮望珩的反應時常讓他們傷心,可不管什麼時候,面對他都是溫柔親切。
這兩年宮望珩的情況比以前好了不少,跟鐘家爺爺女乃女乃稍微親切了些。知道他這次去國外參加競賽卻沒有得獎,生怕他難過,特意搞了這麼一出,想要安慰他。
鐘安嘉百般解釋,不會的,珩珩他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難過的,不需要搞這套。
鐘爺爺鐘女乃女乃很任性,就是不听,非要反駁,說什麼珩珩從小到大,但凡參加的比賽,都是冠軍,這是第一次失敗,心里肯定有落差,要好好安慰他。
到最後反過來把鐘安嘉說服了,好像是這麼一回事,答應了陪父母搞這麼一出。
直到宮望珩的反應才讓他清醒,鐘爸爸感覺從來沒在孩子面前這麼丟臉過,家長的顏面不保。
他真心佩服鐘母還能面不改色跟宮望珩說話︰「珩珩都長這麼高了,女乃女乃好久沒有見你了。」
宮望珩沒什麼能尷尬的,握住了鐘母伸過來的手,禮貌說道︰「女乃女乃好久不見。」
鐘父想從盒子里出來,差點絆一跤,被鐘安嘉及時扶住,也到宮望珩面前︰「珩珩啊,也跟爺爺握握手。」
宮望珩另一只手也握住了鐘父的手︰「爺爺也好久不見了。」
「听說你參加了一個國際競賽沒有得到好名次?不要難過,我們珩珩這麼聰明,有下次機會的話,一定會有好名次的!」
宮望珩波瀾不驚︰「我沒有難過,都是些很簡單的題目,我這次表現很好,是隊友水平不夠。」
「……」
場面變得有些尷尬。
鐘父還握著宮望珩的手,干笑幾聲︰「……哈哈哈,我就說,果然是我們珩珩,很棒,表現好就好……」
鐘安嘉趕緊救場︰「好了好了,那就坐下吃飯吧,珩珩,今晚好好陪陪爺爺女乃女乃吧。」
「好。」
宮望珩沒有猶豫地答應了,雖然對鐘家的爺爺女乃女乃算不上親昵,可宮望珩知道他們都是對自己好的人,這些年也很努力地在嘗試接受他們了。
鐘父鐘母都是性格很好的人,兩個樂天派湊一對,家庭和睦美滿。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心態好,看上去也很年輕,坐在那里只像鐘安嘉的哥哥姐姐。
屋內的大燈都開了,宮望珩才看清,里面被裝飾過不說,甚至拉上了「不要氣餒,失敗是成功之母」的橫幅。
鐘安嘉跟宮歲城捂著臉,不知道該如何向兒子交代。
鐘母隆重介紹橫幅︰「蹡蹡!這個是你爺爺親手寫的,他的字是不是有進步了!」
宮望珩看了眼,誠實說道︰「爺爺的字一直以來都很好,謝謝爺爺女乃女乃關心我。」
他的感謝少了些人情味,語調冷冰冰的,好像智能回復。
但對鐘爺爺鐘女乃女乃來說很不錯了,至少肯理他們,還很有禮貌。
「好了,那叫服務員過來吧,我們可以點菜了。」鐘母看他總是帶著笑,「珩珩想吃什麼呀,今晚爺爺請客,想吃什麼盡管點。」
宮歲城到這時才看手機,剛才他們在里面搞這搞那,手機沒放口袋,便沒注意到宮望珩給他們打過電話。
現在除了宮望珩的未接電話外,他更是看到了酒店經理的匯報︰宮父也來了這里,剛剛出去。
宮歲城心里感覺不妙,問宮望珩︰「珩珩,你一個人過來還順利嗎?」
鐘父︰「珩珩多靠譜一孩子,一個人過來酒店能有什麼不順利。」
但宮望珩明白爸爸的意思,輕描淡寫︰「很順利,我到酒店,前台說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就上來了。」
鐘安嘉察覺哪里奇怪,這什麼問題?
問道︰「怎麼了嗎?」
宮歲城不想破壞今晚的氣氛,轉移話題︰「沒事,我想珩珩是不是早就猜到我們是誆他過來的。」
「猜到了。」宮望珩道,「你們很少帶我參加朋友的飯局,我就想是不是有其他事。」
鐘安嘉笑︰「不是吧,我說的那麼自然,你還能懷疑啊?」
宮望珩也難得笑了一下︰「你說的一點都不自然。」
氣氛挺好。
坐了一會兒後,宮歲城道︰「我出去回個電話,剛才有朋友找。」
鐘安嘉沒懷疑他,鐘父鐘母的注意力全部在宮望珩身上。
宮歲城走遠幾步,給酒店經理打電話,要他核對時間,宮老爺子是什麼時候出去的,宮望珩又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酒店經理支支吾吾︰「……今天宮先生來的時候,我們告知了您一家三口在,宮先生就說走了,結果正好在一樓跟小少爺遇上。」
「有發生什麼事嗎?」
「我不在跟前,確實不知道,但據前台說,好像是發生了些不愉快。」
「你讓前台跟我說。」宮歲城道,「算了,你讓監控室的人直接將一樓剛才的監控視頻發給我。」
「是是是。」
「現在就去,三分鐘內我要收到。」
但三分鐘後,監控視頻沒有收到,那邊的人打電話向宮歲城解釋︰「早一步宮先生的助理來過,讓我們把今晚一樓的監控都清空了。」
「……」
可以了,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今晚選在自家酒店只是為了方便操作,沒想到偏就湊這麼巧,會在這里遇上宮老爺子。
宮老爺子性格嚴肅古板,脾氣又臭,是骨子里的封建,覺得子女都該惟父母是從。
他的苛刻不是只對宮望珩一人,對家里的小輩都這樣,規矩又多又煩。小輩都怕他,跟子女的關系也一向緊張。
雖說不見他特別喜歡哪個小輩,可他不喜宮望珩是全家都知道的事。每次見面都要為難小孩,越老反而越難纏,所以宮歲城也很少帶宮望珩回去。
要宮望珩是會告狀的性子就好了,這樣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能知道。但宮望珩不是這樣的孩子,問了也不一定會說。
宮歲城無奈,只好先回去包廂,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還有兩位長輩在,不能破壞了今晚的氣氛。一直到吃完飯,送走兩位老人回了家後,宮歲城才去問宮望珩今晚發生了什麼事。
宮望珩洗完澡去游戲房打游戲,宮歲城敲了門進來︰「珩珩,現在有空嗎?能陪爸爸說說話嗎?」
宮望珩看了他一眼,視線又回到屏幕上,操控著游戲里的小拖拉機在廣闊的地圖上收菜︰「今晚我遇到了爺爺,我們是鬧了點不愉快,不過沒什麼事情,你不用擔心。」
「……」
宮歲城還一句都沒問,就被猜到他會怎麼問了。
宮歲城走到他身邊坐下︰「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說這件事?」
「剛開始吃飯的時候你出去了下,應該就是去問酒店經理情況吧。你回來後深情看向我好幾次,我就猜到了。」
「……」有嗎,他沒有。
「不過爺爺肯定不會留下證據,當時也沒人看到具體情況,你什麼都沒問到。你不用腦補太多,我沒受什麼委屈,沒事的。」
連腦補都能猜到,宮歲城懷疑在他們家里,最沒隱私的是家長。
宮歲城道︰「既然你都猜到了,那就告訴我吧,今晚見面爺爺對你做什麼了?」
宮望珩沒打算告訴宮歲城。
如果宮歲城知道了,八成又要跟宮老爺子吵架,那麼到時候鐘安嘉也會知道——他是不能跟宮老爺子吵架的身份,只能憋著生氣。
又是吵架又是生氣,宮望珩覺得沒有必要︰「就是說了我幾句,無非就是以前那些話,我都沒仔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