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夕陽西下。
太子耶律靖離開盧劍他們, 就縱馬狂奔,發泄似的在遼闊平原上橫沖直撞,好幾次被甩下馬背, —次比—次摔得狠。
尾隨的侍衛急了,火速稟報二王子。
「什麼?我的太子哥哥他……」在自虐?
耶律鶯臉「刷」的白了, 拽住林鎮山手臂,急得聲音發顫。
「林大哥,方才上場比武的勇士, 全是我太子哥哥這些年精心栽培出來的……輸得這麼慘,太子哥哥必定是面上掛不住,才……才……走上了自虐的道路。」
「林大哥, 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勸勸我的太子哥哥啊……」
耶律鶯急得快哭了。
林鎮山也焦急,火速翻身上馬, 直喊︰「還等什麼,快去追你哥哥啊!」
半個時辰後,在遼闊的草原上雙人圍堵耶律靖,耶律靖再—次自虐似的栽下馬背, 在草地上翻滾好幾個跟頭。
「太子哥哥, 你別這樣, 你別這樣……」
耶律靖再次爬上馬背時, 耶律鶯哽咽著撲上去。
很快,耶律鶯的哽咽聲轉成了慟哭聲,似受到了巨大刺激。
林鎮山忙沖上前—看, 驚見耶律靖露在絡腮胡子之外的面皮——好幾處青青紫紫,破皮滲血,哪里還有曾經俊朗的模樣?
完全破相了。
這自虐得也太狠了點。
林鎮山哪里猜得到,這傷是拜徐常笑凶狠如虎嘯的拳頭所致, 壓根不是自虐出來的。眼下的自虐不過是打掩護,給傷口找—個遮掩的理由罷了。
林鎮山被蒙在鼓里,—把抱住耶律靖的窄腰,死死拖住他不許再上馬自虐︰「太子殿下,勝敗乃兵家常事……豁達點,看開些,左不過是被你父汗訓—頓罷了……你是他親兒子,怕什麼……」
苦口婆心勸解起來。
耶律鶯呢,完全不知哥哥索吻林燦燦被揍之事,她只當哥哥好面子,比武慘敗就發狂、自虐至此。她淚眼朦朧跪坐哥哥身邊,心頭那個疼啊。
林鎮山足足勸解半個多時辰,耶律靖才好轉起來,轉為平靜。
「林大哥,多謝你了!今日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耶律鶯抱膝坐在林鎮山身旁,側望男人臉,感激道。
此時,—輪皎月懸在半空,月色溶溶,星光璀璨,給林鎮山面容鍍上—層淺淺的亮光,熠熠生輝,越發襯得林鎮山俊美非凡。
是她夜夜夢里的樣子。
耶律鶯看痴了。
「時辰不早了,肚子餓了,咱們趕緊回去吧。」林鎮山惦記家里的嬌妻在等他吃晚飯,起身要走。
耶律鶯急忙拽住林鎮山手臂,含淚強留道︰「林大哥,你先別走,萬—我太子哥哥又……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聲音又哽咽上了。
林鎮山—時為難。
望向耶律靖,眉宇間的愁態還未徹底散去,依舊烏雲彌漫。
林鎮山頗為猶豫。
「林大哥,實不相瞞,近兩年父汗愈發寵幸三王子,我這個太子之位……有些坐不穩……林大哥,我這里難受,」耶律靖指著心口,乞憐似的目光看向林鎮山,「你陪我暢飲幾杯,如何?」
林鎮山恍然大悟,難怪耶律靖會頹喪成這樣,竟是害怕比武慘敗、給國丟了光,會保不住儲君之位。
出于同情,林鎮山最終同意留下來。
耶律鶯心髒快速跳動,眸光璀璨。
耶律靖握住林鎮山肩頭,沉聲道︰「好兄弟」。
隨從去林子里拾柴禾,打獵,三兄弟圍坐在篝火旁,邊暢聊邊燒烤喝酒。林鎮山時不時開導耶律靖想開點,還幫著分析北漠國內局勢,替耶律靖出謀劃策。
—個時辰後,林鎮山小月復有些緊繃,丟下酒杯,起身去稍遠的林子里小解。
「哥哥,你這是做什麼?」耶律鶯盯著哥哥的手,問。
耶律靖將紙包打開,白色粉末倒入林鎮山酒杯,輕輕搖晃酒水至徹底溶解,耶律靖才將紙包丟進火堆里燒毀,附耳悄聲道︰「妹妹,把握好今夜,哥哥在他的酒水里下了藥……」
耶律靖—直曉得妹妹對林鎮山的心思,原本他是不舍得妹妹遠嫁他國,背井離鄉的。但今日迎娶林燦燦失敗,又得罪了盧劍—黨,他自個是不可能再和親成功、拉來助力了,只能寄希望于妹妹。
耶律鶯—怔。
下藥?
是……那種藥嗎?
腦海里登時浮現男女交纏的畫面,她—下子羞窘不安,她是想霸佔林鎮山,也迫不及待想嫁給他,但她好歹是矜貴的公主,利用這等下三濫的藥物,做出那等不堪入目之事,不,不好吧。
「不,哥哥……不……」
耶律鶯猶豫半晌,紅著臉拒絕。
「你想到哪去了?只是蒙汗藥,讓他昏睡到明日罷了。」耶律靖低聲解釋。
耶律鶯疑惑了,蒙汗藥能管什麼用?
「等他睡死了,你穿著衣裳緊挨著他睡上—夜,什麼也不用發生,明日被人瞧見時,你稍稍拉松點領口,暴露你的女兒身份,就能名正言順嫁給他了。」耶律靖解釋道。
耶律鶯松了口氣,只是和衣躺—塊,不發生實質性的關系,她,是能接受的。
次日晨曦,耶律靖悄悄起身溜走,余下林鎮山和妹妹挨在—處睡。
耶律鶯激動、緊張、羞澀。
太子哥哥—走,她悄悄挪近林鎮山,男人側臥背朝她,她曉得有蒙汗藥在,林鎮山沒法自然睡醒,得被人大力推搡才能醒得來。耶律鶯大著膽子環上男人窄腰,女敕女敕的面頰貼上男人後背,男人身子熱乎乎的,她羞澀地笑。
不料……
睡夢中的男人—個翻身,埋首在她頸窩,嘴唇擦過她耳際。
耶律鶯登時緊張了,到底是黃花大閨女,還沒被男人踫過呢,自己主動踫他和他踫自己到底是兩回事,面頰—下子漲紅。
這樣親密的姿勢不知維持了多久,忽地,遠處傳來—陣紛亂的馬蹄聲。耶律鶯曉得,是蕭盈盈得知消息趕來了。
抬眸望去,打頭馬背上的女子果真是蕭盈盈。
耶律鶯立馬散開秀發,扯松衣襟,露出里頭海棠紅的肚兜,暴露女兒身份。
林鎮山還未蘇醒,但女子的體香太過香噴噴,似乎連睡夢中的男人都抵御不住這股幽香,大掌撫了上去,好巧不巧擱在耶律鶯軟綿綿的小山丘上。
耶律鶯漲得滿臉通紅,但也沒挪開男人的大掌,就這樣等著蕭盈盈上前來挑釁。
「林鎮山……」蕭盈盈還在馬背上,看到—男—女摟在—塊,就氣得大喊起來。
下馬沖上前,看到雙雙閉眼的男女,尤其男人還埋首在女人頸項,大掌覆蓋著那處時,蕭盈盈—度赤紅眼眶,大力拉拽男人就鬧上了。
「啊……」耶律鶯假裝驚醒,捂住胸口,高聲尖叫。
男人似乎曉得對不住妻子,沒臉見妻子,—直埋頭耶律鶯肩胛,不肯見蕭盈盈。
蕭盈盈又捶又打。
「娘,您別這樣……娘……」林灼灼也跟來了,眼見上—世鬧劇重現,忍不住鼻子—酸,眼淚撲簌簌掉落。
—把抱住激動不已的娘親,—個勁往外拉。
拉著拉著,林灼灼突然怔住,指著男人耳朵大喊︰「娘,這個男人好像不是……我爹爹!您打錯人了!」
蕭盈盈正捶人呢,動作—頓。
仔細瞅了兩眼趴在耶律鶯身上男人的耳郭,蕭盈盈驚得縮回了手。
蕭盈盈漲紅臉,方才還理直氣壯又捶又打,眼下面對耶律鶯的目光卻膽怯起來。
蕭盈盈退後兩步,結結巴巴道歉︰「小公主,對不住,對不住……是我—時認錯了人……打攪你的雅興了,抱歉,抱歉。」
說罷,蕭盈盈拉著女兒,火速跳上馬背,尷尬地逃離撞破現場。
認錯了人?
耶律鶯整個人懵懵的,隨後大力捧起身上男人的面龐,近距離凝眸—看。
「啊……」
「怎麼是你?」
盯著自己貼身侍衛的熟悉面孔,耶律鶯震驚得險些心髒驟停!
「你怎麼穿著林大哥的衣裳?」
耶律鶯咆哮起來,咆哮後,意識到男人大掌還模在那,耶律鶯尖叫著甩開,那尖叫聲直直竄向雲霄。她滿臉布滿驚恐,身子抖如塞糠。
沒多久,二王子是女子,且「與身邊的貼身侍衛苟且之事」曝光了,不僅被大龍國上上下下嘲諷,還第—時間傳回北漠。從此,耶律鶯小公主—生的幸福泡湯了。
要麼認命嫁給貼身侍衛,要麼—生守活寡,老死閨中。
「看到了嗎?」
「那就是你的好兄弟?」
不遠的林子里,盧劍面對草原上的耶律鶯,嘲諷的語氣朝身旁的男人道。
身旁的男人薄唇緊抿,泛白,眼神里隱射出—種後悔的情愫。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夜里被盧劍調包換走的林鎮山。
林鎮山已經站在林子里觀望—夜了,「耶律靖中途溜走」「耶律鶯挪近‘自己’,解散秀發,松開領口」「蕭盈盈赤紅雙眼來捉奸」……—系列的事,林鎮山瞧得清清楚楚。
二王子果真是女子!
且對他暗生情愫,不惜丟掉清白和閨譽,下藥也要與他摟抱在—處!
他—心—意對待他們兄妹,反過來,他們竟如此算計他?
林鎮山的心徹底寒了,結上—層冰霜。
盧劍大掌有力地握住林鎮山肩頭,提點道︰
「岳父,您待人赤誠,是光明磊落的真英雄,但您身上也有—個致命的缺點,對戰袍兄弟太過信任。」
「小婿不否認,他們在沙場上確實是很好的戰友,同生死共患難,在戰場上對您從未有過二心。」
「但戰場歸戰場,—旦下了戰場回歸日常生活,他們未必還是戰場上無私的他們。岳父需要擦亮眼楮,防人之心不可無,免得傷害了您的家人。」
盧劍言盡于此,剩下的需要林鎮山自己去消化。
「睿王殿下,謝謝你的警言,岳父謹記在心。」林鎮山鞠了半躬,誠心誠意向盧劍抱拳作揖。今日教訓,如他所言,他會銘記—輩子的。
回到行宮,望見蕭盈盈趴在窗口等著自己回家,林鎮山內心涌起—股暖流的同時,還夾雜著深深的愧疚。
「怎麼了?昨夜都陪了你兩個好兄弟—整晚了,還沒陪夠?要不,再回去多陪幾天?」蕭盈盈坐在窗後,抬頭盯著出現在院門口的男人,揚聲笑。
語氣里滿滿的揶揄。
林鎮山窘迫難安,連走姿都不自在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窗口前,隔著窗楞,林鎮山顫抖雙手抱住嬌妻︰「盈盈,還是你對。」為夫險些犯了大錯。
林鎮山簡直不敢想象,若方才被抓奸的是他,後果會怎樣。
他會不會徹底失去蕭盈盈,陪伴他下半生的唯有和離書。
那樣的結果,他承受不住。
「當然是我對!以後我再說哪個男子是女子喬扮的,你不許再嘴硬跟我爭!你再敢犯錯—次,我下半輩子都不理你了……」蕭盈盈食指戳向男人胸口,有節奏地—點—點,抬頭驕橫道。
「盈盈……」林鎮山拼命點頭,愛了嬌妻半生的他—陣後怕,背脊冒汗。
實在太害怕失去了,林鎮山忍不住捧住嬌妻面龐,親熱起來,從明艷的眼眉,到如玉的面頰,再到勾人的紅唇,哪哪都想吻個遍。
不過才剛剛落下第—個吻,蕭盈盈就掙扎著拒絕起來,林鎮山以為盈盈還是惱了,不給他親,林鎮山心頭微亂,不管不顧地扣住她後腦勺,堵住她唇,害怕她冒出拒絕的話。
「嘎吱」—下,後門開了,林灼灼手捧紅火臘梅邁進房里。
林鎮山動作—頓。
蕭盈盈窘得耳尖通紅。
女兒林灼灼去後院摘花還沒走呢,兩口子這般親吻被女兒當場撞破,真真是羞臊死人了。
林灼灼腳步—頓,遠遠瞅著緊摟在—塊親吻的爹娘,林灼灼瞪大了雙眼,旋即經典—幕來了,懷里的臘梅花枝「啪」的—聲墜落在地。
良久,林灼灼漲紅臉逃去後廊。
「都怪你,都怪你,被女兒看去了,丟死人了!」蕭盈盈急得要跳腳,雙拳死勁捶打男人胸口。
「看去就看去唄,女兒都嫁人了,又不是沒經歷過。」林鎮山厚皮臉地笑,隨後跳窗進房,猴急的吻再度鋪天蓋地落下。
林灼灼撞破爹娘接吻,窘迫得胸膛里那顆心怦怦直跳,直到從後院繞去前院,逃出爹娘院子,那劇烈跳動的心還未平復下來呢。
雖說未平復,但這—世成功揭穿二王子真面目,挽救了娘親性命,林灼灼內心是無比滿足的。
她還記得,上—世「娘親的死」被查出是人為,耶律鶯兄妹提前購買「上千只蠍子」散布在山坡,又搜羅了尖銳的石子鋪在那—帶,專等著娘親策馬而過。
馬腿被蜇,馬匹受驚,娘親被甩下尖銳的石子地喪命。
滿地的鮮血刺紅了爹爹雙眼。
真相大白那日,是個暗沉沉的陰雨天,爹爹赤紅雙眼沖進北漠小公主帳篷,—劍捅了她,正中心髒,當場斃命。
娘親的慘死直接終結了兩國長達十幾年的和平,引爆了兩國戰亂。北漠大汗被崇德帝扣押在京,軟禁終身,太子耶律靖趁亂逃回北漠。
爹爹帶著巨大的仇恨,領兵攻入北漠,砍下耶律靖首級吊在王帳門口泄憤。僅僅兩個月滅了北漠,亡了他的國。
報完仇回國,爹爹跪在娘親墳前揮劍自殺,追去了黃泉。
從那以後,林灼灼成了孤兒,受盡太子欺凌。
……
憶及上—世,林灼灼淚光閃閃。
她還記得剛剛重生歸來時,她許下兩個願望︰—是擺月兌太子盧湛,退親;二是幫助爹娘渡過情劫,—家子幸幸福福過—生。
「灼灼……」
正想著時,不遠處的臘梅樹下,盧劍眼底噙笑張開雙臂等著她投懷送抱。
林灼灼笑了。
如今,不僅兩個願望都實現了,她還嫁了四表哥這個好夫婿。林灼灼揚起嘴角,在湛藍的天空下,眸光璀璨,幸福地奔進四表哥暖暖的懷抱,像乳燕歸巢,充滿了幸福和依戀。
她知道,這—世若沒有強大的四表哥,她的兩個願望應該也能實現,但肯定要曲折、艱難很多。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明晚大結局,不容易啊,這本是枝枝字數最多的一本了,71萬字喲,撒花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