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自打娘親跟隨皇舅舅走後, 林灼灼一顆心就忐忑到不行,她腦海里一直回放著一個表情,就是她喊出「退親」後, 「皇舅舅明顯一怔」的那個表情。
那個「明顯的一怔」, 她知道不僅自己看到了, 當時圍觀的所有人都應該看到了。
是不是代表退親沒戲?
亦或是, 退親很難?
思及此,林灼灼心里頭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朝爹爹望過去。
林鎮山視線已從嬌妻消失的方向收回,掃向女兒時,對上女兒忐忑不安的目光,驀地心頭一個心疼。
下一刻,林鎮山也不堵著朱皇後了,朝地上還跪著的女兒大步行去。
「灼灼,起來吧,這岩石硬,跪壞了膝蓋就遭罪了。」林鎮山舍不得女兒遭罪,大手扶住女兒胳膊,就給撈了起來。
林灼灼跪了有好一會了, 膝蓋確實僵疼僵疼的, 兩條小腿都有些微微發麻了。陡地被爹爹拽了起來,一個沒站穩,險些再次栽回地上。
虧得林鎮山眼疾手快,兩只大手接住了,心疼道︰「來來來,爹爹扶你去石頭上坐一會,歇息歇息。」
林灼灼乖乖點頭, 隨著爹爹去了。
落坐的地方,距離盧湛、林真真等人有了點距離,林鎮山附在女兒耳邊,悄聲安慰道︰
「退親的事,你別煩心了,你娘厲害著呢,保證能給你搞定。」
林灼灼猛地抬頭,仿佛在詢問,真的嗎?
林鎮山信誓旦旦︰「真的,你娘要是搞不定,爹爹摘下腦袋給你。」
林灼灼︰……
爹爹居然如此肯定?
「放心吧,在大武王朝沒有你娘搞不定的事。」林鎮山安慰女兒道。
說罷,內心補充了一句,只要崇德帝還坐在龍椅上。
補充完這句,林鎮山忽地想起什麼畫面來,心頭酸溜溜的。
「爹爹,你想起什麼了,突然臉都變酸了。」林灼灼瞧出爹爹面上一閃而過的酸意,父女倆說著悄悄話。
只听林鎮山悶聲道︰「沒什麼,就是想起你娘……以前在你皇舅舅面前撒潑的樣子了,這麼些年,你娘也沒在我面前撒過潑。」
林灼灼︰……
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林灼灼父女在說著悄悄話時,那邊朱皇後已經來到了太子盧湛身邊。
見到盧湛衣服上沾染上的惡心嘔吐物,朱皇後忍不住又狠狠瞪了那頭的林灼灼一眼,然後立馬掏出帕子,心疼地給太子盡量擦拭干淨。
與朱皇後一道來的,還有三四個宮女,她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撿出被大風刮進山洞里的褲子、襪子、裙帶等物。
女子的中褲、冬日長襪和裙帶,宮女癟癟嘴瞅了一眼,就雙手捧到了林真真跟前,彎腰俯視道︰
「林姑娘是自己穿,還是需要奴婢服侍?」
彼時,林真真還蜷縮在地上呢,听到這話,臉蛋紅得不行,忙接過來道︰「我……我自己來。」
實在太過窘迫了,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
宮女听了,也不再搭腔,不過視線掃過林真真光光的小腿時,也不知心頭浮現了怎樣的畫面,再次偷偷癟了癟嘴,才直起身子離開。
林真真自然瞅到了那個癟嘴的動作,心頭涌起一陣委屈,微微咬著唇,利落地去套褲子。
說是利落,只是林真真最初打算的而已,真正動手時,因著那處實在太疼,每動一下都牽扯得疼,所以穿的並不快。
偏生這時,朱皇後掃了林真真一眼,驀地想起去年征戰東南沿海前夕,在御花園撿到的那封情書,當時她就拿著情書找到東宮去訓過太子,那會子太子撒謊,說與林真真沒有關系。
想起那件事,朱皇後心頭當真說不出的憋火,劈頭蓋臉就對太子訓道︰
「還說與她沒關系,這就是沒關系?你怎的就眼光這麼差,什麼貨色都看得上眼?」
林真真听了這話,先是一怔,緊接著淚珠子就滾下來了。她听出來了,朱皇後嫌棄她,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嫌棄。
是頂頂嫌棄那種。
林真真心頭說不出的難受,眼淚又不敢讓朱皇後和幾個宮女看到,忙偷偷兒轉過身去,套好褲子,繼續穿長襪。
林真真這一副委屈的樣子,偏生眼尖的朱皇後瞧見了,越發嘴里一嗤︰「下三濫的東西,專會勾.引男人犯錯,還有臉委屈?」
說著這話時,朱皇後已渾然忘了,造成今日被圍觀的罪魁禍首,是她下的春.藥。
人吶,就是這樣,自己犯的錯總是很快就能遺忘,對他人卻是說不出的苛刻。
至少眼下,朱皇後的一腔怒火全對準了林真真。
尤其听了林灼灼哭訴的那些話後,朱皇後總算懂了,為何林灼灼突然對太子沒了情,生分至此,竟是林真真這個賤貨,背地里勾去了太子的心!
你說朱皇後恨不恨林真真?
那是恨極了,好嗎!
可憐了林真真,背過身去,淚珠子越發掉得猛了。
盧湛還不曉得被下藥之類的事,只以為今夜是自己情不自禁,對他來說,想要林真真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今夜總算得了人。
盧湛不是提起褲子就不認人的那種,哪怕藥效退去,又想起了林真真撲了蘇炎的事,他也依舊沒打算不認賬,反倒因為比蘇炎先佔有林真真,心頭隱隱有一股稱心如意。
他的真真,到底先成了他的女人。而且互動時,林真真的主動,他腦子里還保存著一些畫面,她的那份主動,讓他驀地有些信了林真真信里的解釋。
這一相信,盧湛心頭的那些陰霾就散去了泰半,整個人反倒精神了起來。眼見母後為難林真真,主動替林真真說好話道︰
「母後,不光她的事,是兒臣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今夜才釀成了這樣的後果。」
林真真正淚流滿面系著腰間裙帶呢,听到太子的話,心頭忽地一暖,眼淚水卻流得更多了。
朱皇後听了這話,卻驀地一噎,因為她想起來為何太子會情不自禁,管不住他自己了,不就是常嬤嬤下的催情.藥麼。
思及此,到底心虛,朱皇後也就暫時沒再冷言冷語,繼續挖苦林真真了。而是陷入了愁緒,萬一蕭盈盈真的哄得崇德帝退了親,她的太子該怎麼辦?
老天爺又淅淅瀝瀝飄起了雪花。
通向假山北邊的小道上,蕭盈盈疾步跟了過去,直到拐過一塊巨大的岩石,重新望見崇德帝身影,蕭盈盈才放緩了步子,改為慢慢地走。
彼時,崇德帝側身立在假山邊緣,似在眺望遠處的亭台樓閣,蕭盈盈單從崇德帝側臉上,瞧不出太多情緒。
蕭盈盈一顆心是忐忑的,不知崇德帝肯不肯松口。若執意不肯撤回聖旨,那她就……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蕭盈盈微微咬唇。
余光掃到蕭盈盈裙子,崇德帝半轉過身來,朝她招了招手︰「盈盈,過來。」
蕭盈盈上前幾步,停在崇德帝身側,還像十幾年前,未去西北之時一樣,兩人並肩而站,並不因他如今是皇帝,就守規矩落後一步。
「表哥。」只有兩人了,蕭盈盈沒再如先頭一般喚他「皇上」。
「嗯,換了兩個字,听著順耳多了。」崇德帝偏頭,看向蕭盈盈側臉,調侃笑道。
蕭盈盈抿嘴一笑,然後還像曾經那般,有了事,就湊近點,小聲求情道︰
「表哥,你素來很疼愛灼灼,既然她和太子沒有這個緣分,你就放她自由吧。好不好?」
說到最後,蕭盈盈又紅了眼眶,抬頭,睨著崇德帝,生怕他不答應。
「不要哭,你知道,朕最怕你哭了。」崇德帝像是在回憶什麼事,驀地好笑道,「你一哭啊,朕怕自己肩頭又要濕了,走出去……丟人。」
蕭盈盈先是一愣,隨後猛地想起曾經的糗事來,面皮蹭的一下就紅了。
崇德帝掏出帕子,遞了過來。
明黃色的御用帕子。
蕭盈盈絲毫沒猶豫,直接接過來,抹了兩把眼楮上的淚珠,然後丟回崇德帝手上。深呼吸兩口,再次開口道︰「表哥,灼灼的事……」
這次,崇德帝直接打斷了︰「盈盈,能為你做的事,朕都會為你做。」
听到這話,蕭盈盈心頭猛地涼了半截,換言之,不能做的,求情也無用,是嗎?
思及此,蕭盈盈整個人有些發僵,舌頭都不會說話了,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
「朕說什麼了?你就緊張成這樣。」崇德帝瞧著她咬唇的樣子,好笑道。
蕭盈盈︰……
合著,又被崇德帝耍了。
「十幾年過去,你還是那般笨。」崇德帝好笑道。
蕭盈盈︰……
迅速抬眼,瞪了崇德帝一眼。
「給句痛快話吧,今兒這親事,到底是能退,還是不能退?」蕭盈盈一拳頭砸向崇德帝胳膊,瞪著他,硬氣十足道。
崇德帝作為皇帝被瞪了,絲毫不惱,只是意味不明的一笑。
「快說啊,到底成,還是不成?」蕭盈盈顯然有些急了,事關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啊,她一急,直接想也不想,就像曾經那般,一拳砸向了崇德帝……肚子。
蕭盈盈曾經也是練過一點武的,算不上高強,但三腳貓功夫是有的,拳頭上也有點力氣
崇德帝頓時痛得彎了腰,有些齜牙咧嘴起來,探出一根食指,有些無語地指向蕭盈盈。
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然後崇德帝重新直起腰,半轉過身去,再度眺望假山遠處的亭台樓閣,眺望遠方的疏影重重,似乎腦中回憶了很多事,過了良久,才緩緩道︰
「盈盈,你堅持的事,朕什麼時候……沒滿足過你。」
蕭盈盈一愣,隨後一喜︰「表哥,你是答應退親了?」
「太子不爭氣,朕總不能誤了灼灼終身吧。灼灼願意回頭,是好事。」崇德帝沒回頭看蕭盈盈,只凝視遠方月色下的涼亭。
听到這話,蕭盈盈終于松了一口氣,習慣性地用手拍拍胸口。
崇德帝余光掃到她的動作,一恍惚,感覺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會子,她經常在他身邊做這個動作。
大約是,少年時光太美,崇德帝不禁笑了。
「你又在笑什麼?」蕭盈盈見到崇德帝唇邊的笑,有些不解地問道。
崇德帝偏過頭來,對上蕭盈盈目光,笑道︰「笑你傻,每次松一口氣,就要拍胸口,這一拍就拍了十幾年。」
蕭盈盈︰……
正拍胸口的手一頓。
「走了,雪要下大了,記得戴上兜帽。」崇德帝嘴角微翹,徑直從蕭盈盈身邊走過,率先原路返回。
在背對蕭盈盈時,崇德帝偷偷模了模先頭被砸的肚子,嘴角閃過一絲欣慰的笑。
仿佛在笑,十幾年過去了,他的盈盈,還是曾經那個盈盈,並不曾與他生分。
這種感覺真好。
沒有人知道,他這些年坐在龍椅上,高處不勝寒,那種孤獨的滋味有多難受,真心太孤獨了。
少年時交好的那些伙伴,如今都成了立在朝堂上的大臣,一個個待他再沒了曾經的推心置月復,有的只是諸多猜忌,偶爾談一次話,彼此間都參雜了太多太多算計。
少年時,彼此間的那種毫無顧忌的「哈哈」大笑,再沒回來過。如今,彼此間有的只是君臣有別,有的只是一套又一套的規矩,規矩,還是規矩。
十幾年下來,他太孤寂了。
如今,至少還有一個盈盈,不曾變過。還像十幾年前一樣,敢笑,敢鬧,敢揍他。
崇德帝心頭流過一絲暖意。
蕭盈盈听了崇德帝「雪要下大了,記得戴上兜帽」的話後,立馬模了模頭上的積雪,腦袋微微前傾,拍落頭上還不多的積雪。
然後將斗篷兜帽給戴上,搓著微微發凍的手,跟在崇德帝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
作者有話要說︰ 即將跨年啦,小可愛們新年快樂呀!!!!給你們發新年紅包!!!明天一更時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