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暫時解除。
眾人看看嵇若, 又看看——嵇若操控到一邊安安靜靜地排排站的焱嘯鼠,紛紛陷入了沉默。
齊滿月張了張嘴,有點臉熱。
才剛剛進入魔獸領地的時候, 他——遭遇魔化的水蛭, 那時候嵇若要給她種蠱蟲吞噬水蛭, 她根本就不相信嵇若,懷疑嵇若要伺機害她。
現——看來, 要是嵇若真的誠心想要操控誰,想要害誰, 怕是誰也發現不了。
他——根本就沒有發現,嵇若到底是怎麼——這麼短的時間之內,給這些焱嘯鼠種了蠱的。
只因為他放了一些血嗎?
一時間眾人的神色各異。
嵇若這張臉,太具有欺騙性了,他要是從一開始就以真面目示人, 怕是他——一路上都——把他下意識地當成孩子照顧。
「都看著——做什麼?」
嵇若把手臂草草包扎了之後, 見眾人這麼看他,面無表情。
他最討厭別人盯著他的臉看, 若是——他的宗門和國家, 有人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他肯定要讓那人吃些苦。
但是這些同伴——, 嵇若了解他——沒有惡意,所以不太——意。
只說︰「——可以保證這些焱嘯鼠不——再叫,但是再遇見其他的,——也沒有辦法, ——總不能將自己的血放干了,況且蠱蟲寄生也需要時間空間。」
「——接下來怎麼辦,朝著哪邊走?」嵇若問眾人, 視線卻看著南榮慎。
他——之間,其實一直都沒有明確的主導者,他——誰也不是那種听不進——旁人說話的人,一路上誰說得有道理,就听誰的。
但目前這種情況,也只有南榮慎作戰——驗豐富一些,所以他——都想听听南榮慎的想法。
南榮慎確實有些想法,說道,「——並不知道明確應該朝著哪——向走,但是——才進來之前,——看到這一處地下,熔岩並沒有彌漫所有的地——,是有些——路可以走的。」
「——金疊陣,堆放先輩——排位的院子是陣——,最危險的地——最安全。」
「——木幻陣,最開始捆縛——的妖樹下面是陣——,也是最危險的地。」
「——水魔陣,妖樹要——順水——下,隨波逐流,最後海底是陣。」
「——大膽地猜想,或許——這一次,要——熔岩最多的地。」
「你是說……」迎春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問︰「陣——熔岩下面?」
眾人聞言,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陣——要是真的——龍魂棲息的熔岩之下,那他——沒等通過,就——化為焦炭。
所有人沉默的時候,溫蓉蓉閉了閉——,開口道︰「本來……有一——火靈根的人自願獻祭,躺——燭龍神君的棺木之中,運轉靈力,棺木之下就——打開通道,——就能越過陣。」
眾人都看向溫蓉蓉,溫蓉蓉說︰「但即便棺木不毀——,——也不可能再把任——一——同伴,留——這人間煉獄之中。」
「紅煙死了,」溫蓉蓉說︰「墓穴坍塌的時候,拉著——跳下來的,是雲無常。」
「他跳進熔岩跑了,謹言說的或許是對的,火炎陣的陣——,就——熔岩之下。」
溫蓉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雲無常跑之前,捏著她的兩腮,朝著她的口中吐了一縷白煙。
她現——腦中亂得如同——轟炸過的房屋,殘桓斷壁,所有的一切都堆積——一起,——她的腦中凌亂不堪,她理順不清,找不出一幅完整的畫面——
最開始,鴻達至尊——仙羽令召集各宗宗主,齊聚海潮國的時候,雲無常來接她,就——海潮國的路上,試圖給她渡這樣的白煙。
那時候——南榮元奚及時發現打斷,這一次雲無常——紅煙的模樣跳進熔岩之前,不由拒絕地將白煙渡給了她。
溫蓉蓉本該排斥抵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的身體,她的腦中,並沒有多出什麼,——是缺失——填補。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雲無常便說︰「——來還你東西。」
這一次——跳進熔岩之前,雲無常依舊說︰「——總算能把東西還你了。」
「你怎麼了?」南榮慎扶著搖搖欲墜的溫蓉蓉。
溫蓉蓉搖——,看向眾人,說︰「——或許知道,要怎麼——陣——,但是……」。
她按著自己的——,又踉蹌了一下。
咬牙道︰「但——無法確定……——知道的,是不是真的。」
她將跌落之後發生的——情,和眾人說了,說完之後,溫蓉蓉便實——是扛不住,——疼欲裂,昏死——了南榮慎的懷中。
「雲無常,說不定是刻意引——上鉤。」
迎春說,「當初就是他開啟日輪陣,將——傳送到了這五行誅邪陣之中。」
「說不定這一次,又是他的什麼陰謀,他顯然能——這五行誅邪陣之中來——自如!」
「如果他之前偽裝成紅煙,那麼主墓室的壁畫,應該也是他——到達之前刻下的。」
嵇若說︰「他無論要搞什麼鬼,——都已——走到這里,除了走下——,沒有回——路了。」
「對,」
齊滿月說︰「尤其蓉蓉說了,本來有一——火靈根躺入棺木之中獻祭就能安全過陣,可是現——……你——听,墓室塌了不算,發大水了。」
「南榮宗主發狂起來,——還真沒想到他這麼莽。」齊滿月說,「他這是要強行過陣嗎?」
眾人側耳听——,果真外面水聲隆隆,越來越大。
海水倒灌,人魚的吟唱忽近忽遠地傳來,通往火炎陣的陣——,——什麼劇烈地撞擊著。
迎春心口的鮫珠,似乎受到了其主人的召喚,正——隱隱發燙。
「未必行不通。」
南榮慎說,「若陣——真的——熔岩之下,海水倒灌,說不定能夠短暫熄滅熔岩,讓——有機——沖過陣。」
「那既然這樣,——便不要耽擱了。」
林仙模了模溫蓉蓉滾燙的額——,說︰「——姐的身體向來不好,她受不住這里過高的氣溫,——來帶她,——的鱗甲能夠保護她。」
南榮慎難得這一次沒有扒著溫蓉蓉不放,畢竟若是真的不慎——熔岩灼燒,他並沒有如林仙一樣,一身——得住腐蝕的鱗甲來為溫蓉蓉阻擋片刻。
「那——來帶路,水聲越來越大了,——馬上就得走,否則海水倒灌進來,——不——熔岩焚化,也要——海水給煮了。」
「倒也暫時不需要自己人冒險帶路。」
嵇若這時候開口,「你——忘了嗎?——還有一支——軍隊。」
「它——生活——這里,應該最熟悉這里的——向。」
嵇若對著焱嘯鼠的——向揚了揚下巴,說,「交給。」
眾人短暫商議過後,便不再耽擱,從洞穴之中鑽了出。
外面的地面這一——兒的工夫,已——積了腳腕深的水,水有些燙,但是——能夠忍受的範圍,眾人迅速且安靜地從這一處——洞穴鑽出來了。
焱嘯鼠听話的簡直像是有了神智,不光不叫了,甚至有秩序地圍繞——眾人的身邊,呈現保護的姿態。
溫蓉蓉昏迷不醒,——林仙抱著,林仙的原形過大,徹底變化不太——便,便只變化了一半,後背和手臂都覆蓋著堅硬的鱗甲,抱著一——昏死的溫蓉蓉毫不費力。
最後擠出來的是白虎,眾人汗出的水洗過一樣,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看向瀑布一樣,順著坍塌的墓穴朝著這熔岩地底瘋狂涌入的海水。
哪怕他——和南榮元奚目前全然沒有辦法溝通,但他——也能明白這種來自同伴傾力相助的悍勇。
南榮元奚是守陣者,攻擊陣——自然是違禁的,違禁者要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木幻陣,他——已——親——見到了。
雲無常告訴溫蓉蓉,若是南榮元奚沒有試圖摧毀水魔陣和火炎陣的陣——,引起墓穴坍塌,只要有火靈根的人主動獻祭,龍魂得到了火靈的安撫,熔岩就——退——,陣——自然開啟。
可眾人卻沒有人不——謝南榮元奚,——謝他並沒有給他——選擇的機——,否則就算齊滿月或者南榮慎肯自願留下,他——也不——睜睜地看著同伴獻祭。
他——失——了太多的同伴,已——不能再失——了。
現——獻祭台已——毀了,他——雖然依舊不知道前路等著他——的是什麼,但是他——和南榮元奚一起,全力一搏——
此時此刻,水魔陣之中,天昏地暗,海中狂瀾淹沒了整——水魔陣的每一處。
南榮元奚以原形懸浮——半空,對于天空之中劈下來的電閃,不閃不避。
他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新增,又不斷地自——愈合,他口中吟唱不絕,這是鮫人族召喚死——之後魂歸海中的同族的歌曲。
得到傳承之後,他先眾人一步明白,這五行誅邪陣鎮壓著什麼。
也先一步明白,他追查了這麼多年,關于鮫人族為什麼——人間絕跡的真相,並非他想的那樣——人迫害。
他的母親曾是鮫人族首領與人族的子女,他卻是——鮫人父母生下的純血鮫人。
他的母親與南榮老宗主,從來不是什麼真正的夫妻,人魚族自願守陣之前,舉全族之力,將懷著身孕的他的母親,送到了人間。
但是月兌離五行誅邪陣,並沒有那麼容易,母親犧牲了鮫珠,受了重傷,才保下了南榮元奚——
德明宗後院作為南榮老宗主見不得人的妖族妻子的那些年,南榮元奚的母親,一直都是憑借著鮫人族的妖術,——每一——南榮老宗主來找她的夜里,編織出幻境來騙他。
南榮元奚和南榮老宗主,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系——
南榮元奚來到了這水魔陣之中,覺醒了血脈,得到了傳承之後,他才知道,這一片海域,——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污染,這里從前叫水妖陣。
那些魔化之後的海中妖魔,曾——全都是海妖族的部族,曾——的海妖族,並非只有鮫人,——是囊括了所有生活——海中的生物。
他——的族群曾——遍布天下,養育著人族,也與人族共存。
但是守陣的水妖族,——接觸了來自虛無之地的混種之後,不慎——污染,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整片海域都——泄漏進入水妖陣的魔氣侵染魔化。
魔化後的海妖族相互吞噬成為新的混種,污染越來越大,到最後,便只剩下之前南榮元奚帶同伴——的那一——片樂土——
這些——混種污染魔化的海妖族,成了水魔,水妖陣變成了水魔陣,南榮元奚的族內,也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那幾——純血鮫人。
他身為海妖族首領,可他的部族卻盡數變為了妖魔,困——這一片海域,不分彼此地相互吞噬,年年月月,無休無止。
這樣下——,總有一天,海妖族——徹底——人間絕跡——
這五行誅邪陣,其實也不如表面上看——那麼強大。
水妖陣便因為魔氣的混入變成了水魔陣,可見這大陣,運轉了千年,已——出現了裂痕。
南榮元奚七竅心肝,他——覺醒傳承的一刻,便已——意識到,那些跑到人間,不斷越過天塹的魔獸,便是順著血靈脈從這五行誅邪陣的裂縫,跑到人間的混種——
他——引入這陣中,無非就只有兩——目的,一——是喚醒各陣已——失智的守陣者,好能夠更好地阻止混種的入侵,修復大陣。
但若是那樣,又——須——這種近乎逼迫的——式,讓他——無——蒼蠅一樣——這大陣之中亂撞?
南榮元奚心中有另一——猜測,他只苦于身上守陣者的印記,不能對同伴傾吐,否則他便——如妖族的妖樹一樣,——守陣者的印記摧毀。
但是南榮元奚相信,即便是他不曾告知同伴——,同伴——也不——再讓幕後推手如願,將火靈根的人留——火炎陣。
南榮元奚嘴角染血,艷紅的唇色——狂風暴雨天翻地覆之中,勾起不屑的弧度。
他——就算是死,也絕不讓幕後之人得償所願。
海水瘋狂地涌動,來自首領的召喚,讓那些——混種的口中死——的海妖族,那些沉入海底連轉生都是奢望的同族——的靈魂,短暫地恢復了神智。
他——听從了首領的召喚,——魂魄翻攪起滔天的巨浪,淹沒這一片天地——
靈魂承托著海水,形成通天徹地堅硬無比的長/槍巨錘,狠狠砸向海底,砸向拘禁著他——千年的陣。
「轟隆隆——」
天幕之上電閃再度匯聚,形成一道威力無比的銀色長鞭,狠狠朝著南榮元奚劈來——
抽打著試圖翻天覆地的「罪人」。
可千年的消耗過——,這陣中同樣——束縛的最初意識,早已——分辨不清楚,到底誰是敵,誰是友。
這一縷來自天道,維護人間的意識,只能徒勞地——海中妖魔肆虐的時候,下上一場靈脈雨,企圖——這如血的靈氣滋養人間,讓妖魔消散。
但是靈脈雨日夜不停地下,下滿了這片海域,卻依舊無法淨化這些海中妖魔——
其可悲。
南榮元奚吟唱不斷,對于天幕之上抽下的電閃之鞭,——皮也不曾掀一下。
他早就算好了一切,踩著守陣者禁忌的邊緣行——,只要他自己不越過水魔陣,他就不——摧毀。
他的目的也不是摧毀水魔陣,——是將陣法像第一——金疊陣一樣,搞裂——已。
因此這水魔陣的天道意識,對他只是懲罰。
就——那電閃長鞭,要抽到他身上的前一刻,南榮元奚的前面驟然掀起了一片海浪,海浪之中裹著一條巨大的,已——魔化的大魚,電閃的長鞭便直接抽——了那大魚之上。
一聲可怖的嘶叫,大魚——電閃的長鞭之中化為齏粉。
掀起海浪的白鮫,回——看向南榮元奚,兩人無聲地對視了一——,白鮫——南榮元奚的注視之中,極速扎進了海底。
這時候,大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震動,海面之上的巨浪,盡數隨著白鮫朝著海底涌。
天上聚集的陰雲,直接——崩裂的天幕一把撕開,將要成形的電閃也——生生阻斷,水魔陣徹底裂開。
南榮元奚低著——,看到數不清的水中妖魔混著海水,從裂縫之中瘋狂涌入一片赤焰熔岩。
他垂眸,耳側的扇形豎骨飛快地抖動著,片刻之後,那雙豎瞳鎖定——一處陡峭的山石邊上奔跑的同伴。
他一——數過——,終于那宛如邪神一樣狂妄又冰冷的眉目之上,露出了一點人類的——情,是唏噓,亦是——嘆。
他——果然,沒有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