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里喧鬧聲不斷，但不少人譏諷嘲笑的看來。
他們倒想知道這個鄉下村夫來燕赤霞所為何事，莫不是降妖除魔？
呵呵，這段時間來別說這村夫來請燕赤霞，新任府令大人、各地官員無不前來請燕赤霞去當任官員，畢竟燕赤霞的功績沒的說，能力強本領高，還不恃強凌弱、多管閑事，這樣的下屬誰不想要？
听說天下大亂，妖魔鬼怪入侵而來，有燕赤霞這名威名一地的俠客在定能震懾萬鬼。
奈何燕赤霞不為所動啊，整整在酒樓上喝了幾個月的烈酒，醒來就喝、喝完就吐，吐了繼續喝，連號稱酒鬼的莽夫都不敢比較、談之色變。
高官請不動燕赤霞，秦地大諸侯秦川侯前來想請，想讓燕赤霞去當門客抵御傳聞中入侵而來的妖魔，最終還不是紋絲不動？
像生了根似的不挪半下，哪怕高官權貴來請都不抬一下眼皮子，你一個村漢能請的動？
這些天來不是沒有人來請燕赤霞去降妖除魔、解除困境，最終不還是沒有絲毫動靜嗎？
秦陽城里的名士說燕赤霞人沒死，心死了，現在就是行尸走肉的活著，請不動。
悄然間，許多人開始下注。
他們在賭燕赤霞會不會出手、和那村漢會說幾句話、會不會抬頭看村漢一眼。
譏諷的氣氛彌漫在酒樓里，一雙雙冰冷嘲笑的眼楮冷視著村漢，完全沒有先前那番為天下興亡而悲愁的心志，這幅嘴臉說不出的嘲諷。
見燕赤霞沒有搭理他，周圍的酒客還醉氣燻燻的看來，眼中充滿了不懷好意，嚴三有些畏懼的繃直身子，眼楮一直盯著地面，過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道︰「您就是燕大俠吧？當年您路過我們鄉時我在遠處遠遠的見過您一面，多謝您當年替我們鄉除了惡妖！」
嚴三結結巴巴的說著，他看過的書不多，也沒有來過這麼富麗堂皇的酒樓，所以很緊張，卻引來周圍人一陣哄堂大笑，譏諷冷嘲不斷。
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捏著衣角繼續說著當初見過燕赤霞的事情，還說什麼很敬畏崇拜之類的話，說的磕磕巴巴。
周圍人毫不吝嗇的譏笑著，看著這個手指甲還有黃泥的村漢，眼里有些不屑。
就這個鄉下來的村漢，也敢進這個酒樓？
這里可是陽天樓，秦陽城最好的酒樓之一，平日間齊聚權貴才子、江湖俠士到來宴請，一盤青菜都要一兩銀子，這村漢種地一年都不夠買一盤青菜吧？
來這里簡直是污了他們的眼，若不是為了看戲早就被人驅趕了！
燕赤霞沒有理會嚴三，心如死灰般喝著烈酒，渾身上下彌漫著惡臭的酒味。
許多酒客笑著攬來打賭贏來的銀子，因為燕赤霞絲毫沒有理會這個人、甚至看都沒有看一眼。
歡呼聲與噓聲響起，這妖魔般的一幕讓嚴三有些哆嗦。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看起來正直高貴的讀書人、有錢人面容扭曲的這麼恐怖，像是村頭老人講的惡鬼一樣可怕。
見燕赤霞沒有理他，嚴三焦急的跪在地上磕著響頭。
「燕大俠，我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找您的，我們三里鄉慘遭妖怪屠戮，好多猙獰可怖的小妖肆虐在鄉里，大量的村民逃亡都被殺了，我僥幸在外躲過了一劫，希望您能幫我報了這個大仇，為那些死去的無辜生命！」
「求求您了燕大俠，求您替我三里鄉上萬條無辜性命復仇吧，我求求您了，我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了才來向您求助的！」
砰！
砰砰！
嚴三重重磕頭的聲音響起，撞得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引的許多人譏笑冷眼。
這些日子來倒不是沒有人來求燕赤霞幫忙，但沒有用啊，這個人已經死了，怎麼求都不會出手。
自從秦守禮死去那天，或許名震秦地的燕赤霞就已經死了半條命了，剩下的半條命在這些日子來慢慢凋零、直至死亡。
燕赤霞沉默的喝酒，沒有理會周圍的譏諷與嚴三的請求。
降妖除魔？
呵呵，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做這件事，到頭來有什麼用，不還是淪落到這個地步，為民請命的府令大人慘遭酷刑致死，他們多年來兢兢業業維護秦地安寧的功績一朝被廢除。
殺再多的妖魔、滅再多的鬼怪，都敵不過昏君一句胡亂國策。
何況……
燕赤霞眼中閃過一絲悲哀與死意。
修道者，修煉的自然是心志，一路來的修道除了吸收天地靈氣提升境界以外，不還是要打磨心境壯大意志嗎？
每個修煉者追求的東西不一樣，所呈現出來的意志也大不相同。
有人喜好閑雲野鶴，自然會到偏僻無人的清秀山川中貼近自然、感悟天地大道，陶冶情操，讓心境得以升華，例如遠在荒無人煙的修士。
有人喜好雲游四海，以紅塵俗世打磨心境，觀人生百態五味雜陳人情冷暖來提升自身修為，例如一些老乞丐老和尚。
有人心懷宗門發展，便會全心全力想著如何壯大宗門勢力、規模而努力，每當勢力變強心境愈發通透、修行速度越快。
每個修煉者心中都有自身的目的與報酬，哪怕在心性淡泊之人總會有外人不得為知的小心思，這也是修煉的動力、支撐個人的源泉。
哪怕是天道都有壯大世界本源的想法，何況人呢？
無欲無求乃是死物。
而他燕赤霞心中報酬、修煉意志無非是為了人族過的更好一些罷了，從前學習劍法四處剿除惡霸狂人，到修煉道法後開始斬妖誅魔為民除害，心中不過是為了一番熱血壯志，想以滿腔熱血化去世間污穢。
奈何人的熱血在沸騰滾燙，都無法讓這個濁世清明，他當初便心灰意冷想要月兌離紅塵尋一處安靜之地好生渡過後半輩子。
誰知遇到前輩，他獲得天大機緣，曾經一身舊傷恢復，境界提升，他更明確了心中壯志。
那便是平定天下妖魔禍亂，讓黎民百姓過上安居樂業、衣食無憂的生活。
後來雖沒能做到，可他守護秦地近千城百姓，斬殺惡鬼鏟除貪官，勉強算是將動蕩不堪、水深火熱的秦地百姓們拯救出來，安穩了局勢。
不能定天下，那便守護一地百姓，他算做到了。
誰曾想到，他閉關療傷的這段時間里，天下大亂，夏帝斬了秦地一脈大小官員，秦地安穩的局勢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與秦守禮親手打造出來的和平盛世就這麼沒了，只是因為暴君一句話！
一句話，顛覆他十數年的心血，不論是誰看到心態都要崩了啊！
他同樣不例外，前往國都與暴君對峙時不得待見，還被下通緝令揚言誅九族，誰人听了不心寒？
他畢生心願無非是降妖蕩魔平天下，為人族貢獻一份力量罷了，就這麼沒了！
意志被昏君一盆冷水破滅，他空有境界而無修為，是個廢人了！
燕赤霞譏諷的捏緊拳頭，又無力的松開喝著烈酒。
凡仙境又如何，意志破碎後不過是個死不了的廢人罷了，他能管得了誰？
就算修為還在身，他殺了妖還會有下一個惡妖出現，他斬了這個貪官、維護起一地秩序，昏君一句話就能把他畢生心血毀滅，那還管什麼？
幫昏君治理天下？
那個昏君害死了清廉正義之人，還想要他死啊！
是啊，人的劣性無非于此，連當初那些正義凜然、光明磊落的陰神都因位高權重下忘記了自身的真面目，開始為了野心而反叛，他幫了這個狗皇帝安內，狗皇帝不但不會感激，還會繼續增加賦稅勞役修建殿宇、煉丹等等荒唐的事情。
何況…
何況前輩都放棄了陰神、不寓意放棄了人族嗎？
連前輩都不出手了，他還不明白真正的道理嗎。
他誰都管不了，只能管自己有酒喝就夠了！
想到畢生心血毀于一旦，燕赤霞冷笑的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打起了輕微鼾聲，似乎是因為喝烈酒喝多了而睡著。
看到無動于衷的燕赤霞，嚴三滿眼通紅的起身，攥著拳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肩負著上萬條人命的血海深仇，好不容易找到燕大俠這樣名揚秦地、懲惡除暴的俠士，誰知道對方卻不出手。
悲絕之際，嚴三雙眼布滿血絲悲憤道︰「天不生我燕赤霞，劍道萬古如長夜！」
「一身獨戰三千帝，雙手橫推十三洲！」
「仙路盡頭誰為峰，一見無始道成空！」
「我本微末凡塵，可也心向天空！」
「這些話，都是燕大俠你當初與名揚天下的俠士們敘談的名言，我三里鄉三歲頑童都會吟唱這幾句話，無人不將你當做英雄，可你今日這幅模樣實在是……」
「唉！」
嚴三抹了抹滾燙的淚水，他低著頭躲避許多人冷嘲熱諷的目光，離開了陽天樓這個一輩子都不敢踏入的富貴酒樓。
燕赤霞心顫動了會，沒有理會嚴三。
任誰一番壯志報酬與畢生心血被人不在意的毀了，誰不心灰意冷？
何況，他意志消散空有境界而無修為，動用不了多少力量了。
陽天樓里的酒客們習以為常，繼續著自己的生活，有的書生才子覺得這一次在酒樓里的熱情宣講說的不夠好听，回家琢磨著怎麼寫出一番名揚天下的清君文。
燕赤霞依然昏昏沉沉的趴在酒桌上睡著，醉生夢死。
忽然間，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令他馬上挺直腰板，不敢置信。
這、這是前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