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儒門的神袛，他是身披夾襖的老先生模樣，聲音醇厚溫和︰
「龍族不道，勾結血族，濫殺無辜，引動地火，傷天害理。」他搖了搖頭︰
「應該、也必須施以懲戒……我建議，勒令如今的東海龍王敖洪自離王位，以〔教導無方〕之罪去不周山受過，至于那個敖東來麼，剝皮抽筋是免不了的。」
他說完後，佛宗的菩薩接著開口道︰
「陳居士老成持重，這樣的處罰方式確實妥帖，貧僧贊成。」
「諸位。」青鳥輕笑，像個真正的少女般粲然道︰
「可別忘了，龍族煉化耶夢加得，將得到的七成氣運投入華夏人族，這是功，要賞。」
氣氛一滯。
李素衣心道果然，青鳥有意偏向東海龍族。
燭龍之所以將得到的戰利品的大部分都給予華夏人族，就是為了此時，在六元法會上有回旋的余地。
不論出于什麼目的，龍族將憑空多出來的神運分給華夏人族，這是實打實的大功勞。
同為非人異族，青鳥為龍族說幾句好話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六元法會鼓勵討論，要的就是征求不同的意見。
花月眉听到這話，點頭附和道︰
「雖然龍族分割氣運的目的是想給予人族恩惠，好功過相抵，但氣運一道向來莫測，七成耶夢加得的神運足以讓我們再誕生一尊虛神……這是大功。」她頓了頓，無奈道︰
「而且，這次龍族的〔度〕把握得很好，在凡塵的日不落殺人，是托于血族動手；雖說引動阿瓦隆的地火，但那里畢竟離華夏太遠，而且大部分土著都是妖精；我們非但沒有任何損失，還平白得了諾大的氣運……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次便放過東海龍族吧，派出使者去警告下他們就好。」
氣運一道雖然飄渺，但也最為死板，講究「損一補一」，龍族將耶夢加得的七成神運給予華夏人族，不論出于什麼目的和考量，華夏人族都必須做出回饋，否則冥冥中就會被那份多出來的氣運反噬。
這是陽謀，雖萬般無奈，但必須應下來。
李素衣看著其他人若有所思的模樣，心中一嘆。
在和平年代，龍族所做之事對于華夏超凡界來說，還真算不得什麼。
龍族的惡行皆在華夏的勢力範圍之外，而且還給人族送上綿延的無限氣運，這幾個大勢力也犯不著為了阿瓦隆出頭、嚴懲東海龍族。
可李素衣的想法不同，她知道聖域的存在，打算借龍族立威、將地球的超凡勢力整合一番，到時候戰爭開啟時，好發揮出最大力量。
所以……這個時候就輪到我埋雷了，李素衣有些月復黑地想著，干咳一聲，將另外五位神袛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輕聲道︰
「阿瓦隆彈丸之地，為了素不相干的妖精為難龍族確實不妥……不過那個叫敖東來的小家伙，倒是挺令我在意的。」
「敖東來麼？」青鳥笑道︰
「以五境之力算計神袛、讓龍族內部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親自冒險去阿瓦隆引爆地火……龍族出了個很危險的野心家啊。」
「野心家麼……」李素衣裝作沉思的樣子，驀地抬起頭來，用最溫和的語氣說出最險惡的話︰
「我看，與其稱他為野心家，倒不如說敖東來有一顆〔為了龍族登臨萬族之巔而拋棄一切〕的赤子之心呢。」
「李素衣！」
如同太陽罡風一般的火焰爆發出來，青紅的灼炎將周遭千里內的山川樹木吞噬得一干二淨，青鳥斂去了少女般的爛漫之色，渾身被恐怖的火焰圍繞，冷冷地看著李素衣︰
「六元法會上，慎言！」
白玉觀台完好無損，里面的六位神袛也不會因為青鳥激憤下泄出的火焰而受傷，但本來平靜友好的氣氛已經被李素衣的那句話打破，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花月眉下意識地站起，半擋在李素衣身前，金色大劍微微清鳴，一副馬上就要暴起開戰的樣子。
李素衣卻沒動作，只是輕拍花月眉的後背以示安撫，搖頭道︰
「我不認識敖東來，但成大事者必有遠超常人理解的偉岸夢想，這位名不見經傳的龍子算計眾生，必然有什麼驅動著他……當然，我剛才所說，也僅僅是個人的推測罷了。」
青鳥睨冷哼，將火焰收回，沉默著不發一言。
人族確立統治地位已經很多年，早已成為超凡心中默然的潛規則，但對于異族而已，「與人族爭鋒」這個話題依然極其敏感和危險。
——在古代，這相當于謀逆！
青鳥雖是王母娘娘座下的神使，這次六元法會代表昆侖，在華夏神話中的地位也不低。
但無論如何，她依然是非人異族，這個時候不便說話，只能坐在原地，裝作無事發生。
最終，還是來自道門的神袛出來打圓場，這個頭戴星冠的年輕男神說話溫吞，帶著股悠然自得的意味︰
「東海龍族在我人族麾下多年，做事一直盡心盡力，苦勞功勞都有。」
「這次勾結血族、席卷阿瓦隆、大戰耶夢加得，也只是他們想要更進一步，獲得力量罷了，況且龍族第一時間就將煉化神運的絕大部分送給人族，不論他們如何作想，面上終究是敬畏人族的。」
「所以，不必太過嚴苛，讓東海龍王自己退位就好，這事就算揭過去了，至于敖東來麼……」他頓了頓，掐指一算，淡淡道︰
「確實是個很有野心和能力的年輕人，如今天地大變，氣運蒸騰，這樣的拔卓人物自然會應運而生，不過他龍族有這樣的妖孽，我人族也會有萬年難遇的大才，順其自然吧，會有人治住他的。」
道門底蘊極深，在華夏的超凡界中只屈居于昆侖之下，在青鳥因為身份尷尬不便主持會議時，由道家神袛出來拍板子再合適不過。
另外五位神袛紛紛表示贊同，關于龍族的不道之罪，便這麼定下來了。
李素衣也沒失望，她已經埋下了一個引子，日後必有大用。
想讓龍族成為立威的對象，侵入阿瓦隆這種罪行還遠遠不夠，不過反正時間還長，以東海龍族如今表現出的野望，不愁抓不到把柄。
正在這時，她腦中劃過一道靈光，看向這幾位神袛，一個念頭在心中升起︰
現在，不就是本體交代的那件事的最佳切入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