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薄薄的白雪,像巨大的輕軟的羊毛毯子,覆蓋摘在這廣漠的荒原上,閃著寒冷的銀光。
寒風刺骨,石板上涼氣襲人,祿州的天氣向來如此,寧權披著一襲簑衣,怡然自得的站在雪原之上,目光所及,盡是皚皚白雪。
緊接著,寧權的神識掃過,在這皚皚白雪之間,倒也發現了個驛站。
寧權微微一笑,身影逐漸變得虛幻了起來,下一刻便消失在高原之上,緊接著便出現在了那驛站前。
驛站不大,外面系著幾頭馬和驢子,驛門禁閉著,里面時而傳來的歡快的笑聲。
祿州地廣,民風彪悍,平時行事不拘小節,見面倒是頗為熟絡。
「嘎吱——」
一道推門的輕聲響起,寧權推門而入,一時之間,整個驛站的人目光都望了過來,在見到寧權的面貌之後,便又將視線移開。
而寧權進了此地之後,一股暖意頓時撲面而來,屋內有五六個個人,正圍著地灶烤火。
見寧權進來,便各自擠了擠,此驛站的驛卒扭扭捏捏的站了起來,對著寧權道︰「來者可有憑證?」
寧權笑了一笑,從衣袖中掏出憑證來,同時張口道︰「憑證在這里。」
大半年前寧權從常洛離開時,天盛帝寧盛佑準備御賜一塊兒在大魏境內暢通無阻的金牌,不過倒是被寧權給否了。
畢竟寧權本就不是什麼凡人,壓根不需要金牌也能夠在大魏境內暢通無阻,若是拿了這個御賜的金牌,恐怕才是大問題。
若是拿著御賜的金牌,到哪兒都是畢恭畢敬,這倒是讓寧權不太喜歡。
如果寧權想,也用不著這個金牌,任誰見了修仙之人還會放肆呢?
那驛卒把寧權遞來,以幻化能力變換無窮的紙張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之後才還給了寧權,同時道︰「劉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啊,大老遠從常洛來。」
寧權以幻象為引,倒是沒有刻意的搞這上面的內容,內容全憑驛卒想象。
這一直以來寧權都是這麼做的,卻沒想到竟然在今天這里得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這驛卒對京城很在意嗎,以至于以往來客來自于常洛?
「走親戚。」寧權隨口道。
那驛卒聞言,好奇的湊了過來,對著寧權道︰「向您打听個事兒,听說前些日子,皇帝換了,城里有大動靜,是真的嗎?」
听驛卒這麼一說,周圍烤火的行人也都紛紛湊過來听。
對于京城里發生的事兒,他們也是好奇的緊,想打听打听到底什麼事兒。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過來听听故事。
「听說京城里來了個新皇帝,年號是什麼……天盛?那咱們現在就已經不是建武年,而是天盛年了吧?」一個瘦小的漢子張口嚷嚷道。
「說的什麼屁話,你是妖怪變得吧。」驛卒一臉鄙夷,「今年還是建武五年,等今年過完了,這才是天盛年。」
而此時,一個暴躁的書生直接打斷了他們的話,開口笑道︰「別吵,這位兄台,還是講一下京城的事兒吧。」雖然天盛帝已經登基了大半年的時間,但祿州地處偏遠,世家、官吏們可以知道最新消息,可是似這般風雪天在驛站避雪的普通人而言,京城的消息只有那麼一星半點,壓根滿足不了他們的好奇心。
畢竟在這個時代,娛樂措施實在是太匱乏了,人們實在是沒什麼可以玩的,听故事是為數不多的消遣手段。
至于更好的消遣手段也不是沒有,比如房中術啊、斗雞啊、斗犬啊之類的,但那些都是給富貴人家玩的,普通人頂多也就听听評書看看故事。
但故事評書誰都知道是假的,人們還是比較喜歡那種帶著一些現實色彩的故事,這樣才更有意思。
這也是一些以歷史背景為題材的小說能夠風靡的原因所在。
「倒也沒什麼說的。」
寧權笑了笑,張口便道︰「白骨國師你們知道吧?五年前,紹泰皇帝駕崩之後,那白骨國師架著一朵黑雲而來,觀常洛城中有天子氣,利于修行,便……」
寧權張口就來,將一段話說的栩栩如生,仿佛親眼目睹了一切,听得這祿州的幾人那是驚呼不已,感覺這幾年的故事都白听了。
與這仙俠故事相比,之前所听的某某大俠行俠仗義的故事,就好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
見周圍的行人們滿心期待的听著後文,寧權便也隨便講了起來。
故事的梗概倒也不是寧權自己所寫,而是在路上從一個茶棚的說書人那里抄來的。
這大半年的時間,寧權也不是只待在常洛城里的。
這麼長的時間,寧權幾乎將整個直隸地區以及嚴州的各大州府全都走了個遍,甚至在離開之前還去了趟酆都城,在那里同玄苦明王交流了一陣之後,才北上祿州。
祿州的風土人情與嚴州、望州、余州等完全不同。
嚴州、望州與余州還可以說是一脈相承,而祿州就有些不同的氛圍了,這種情況自然也就導致祿州和其他三州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而祿州是北上的唯一路子,寧權打算在雲川國、上雍國游歷一陣,突破五氣朝元第三重後,前往齊國參加那登仙大會的,這祿州自然是一個很好的停靠點。
在一陣娓娓道來之後,寧權的故事也接近了尾聲,而滿座賓客五無不拍手叫好。
「不成想這京城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事件,神仙、妖怪,這些百年難得一見的東西全都出來了!」那瘦小男子意猶未盡。
「說什麼呢?!」
驛卒嚇了一跳,一巴掌就打在了那瘦小男子的後腦勺上,低聲怒斥道︰「那是仙人爺爺,什麼東西不東西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外背後議論神仙爺爺?」
「是極是極,小的一時嘴混,還請神仙爺爺恕罪。」那瘦小男子也恍然大悟,連忙給了自己兩個巴掌,雙手合十拜了拜之後,才停了下來。
見此,寧權道︰「無心之舉,神仙不會計較什麼的。」
幾人听了之後便笑了幾聲。
而一直安靜听故事的書生忽然張口,對著寧權道︰「這位兄台,我對這些神仙妖怪的事情不太感興趣,唯獨對當今陛下的政策以及恩科比較感興趣。」
「恩科結束不過一月有余,祿州此時應該已經接到新科狀元的消息了吧。」寧權道,「你既然你這書生這麼感興趣,為什麼不去參加這新科的科舉呢?」
「兄台有所不知。」
那書生嘆了口氣,開口道︰「今上大開恩科之時,小生隱居家中讀書,並不知曉情況,況且往年科舉需要層層選拔,從縣試一步步到殿試,奈何今科突然,實在是令人防不勝防啊……」
沒辦法,確實如此。
天盛帝在中途插的這個科舉實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到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當然,如果不是明年的科舉照舊,估計不少人都已經開始大罵黑幕了。
事實上,這新科確實是個黑幕。
各地政局糜爛,官員們或多或少作風有些問題,這新科便是將一切有能力地士子光速提拔的。
至于王彥這個狀元郎,寧權想都不用想,絕對有沾自己光的成分。最初定的狀元並不是他,而是另一位青年才俊,天盛帝硬是拍板,把他定為了狀元。
說沒貓膩誰信?
當然,再怎麼有能力年紀不夠,資歷不夠也沒有辦法。
因此現在的情況是找一些資歷老的官員補上那些貪官污吏的位置,等這些新一批官員成長起來,自然就可以彌補那些老官員的位置了。
建武帝的這五年時間里,大魏基本都是在開倒車的,要不是有仙人輔佐,估計現在魏國已經分裂成好幾個國家,開始‘東漢末年分三國’的劇本了。
靈帝之後是個傀儡皇帝,帶有濃郁宗教色彩主義的叛軍橫行,這劇本也挺像的。
所以,天盛帝雖然避免了亡國之危,但還是難免一些其他的事情,日子要一天一天的過,便是如此了。
對于書生的話,寧權也沒什麼可說的。
畢竟有相同遭遇的可遠不止書生一人,這大魏成千上萬的讀書人都是這樣,想要通過一些特殊途徑走上升通道,終究還是要看自己的本事。
寧權對此也只能隨便糊弄了這書生幾句,將其糊住之後,便開始打听這里的局勢。
祿州與上雍國、雲川國都是接壤的狀態,雖然是鄰國,但魏國與這兩個國家的關系卻不怎麼好。
畢竟是一強兩弱,因此,在通常的情況下,弱國都會團結起來對抗強國,保證自己不被吞並。
魏國這八十多年來,對這兩國用兵的次數也是不少。
太祖高皇帝期間,因為國內剛剛平定,未能與兩國有什麼摩擦。
而在太宗文皇帝時期,那桃山縣門神薛異便是在征討上雍國期間屢立戰功,從而封侯拜將,位極人臣。
而在昭皇帝期間,魏國也曾三次出兵討伐雲川國,攻佔了雲川國兩府之地。
而靈皇帝雖然是一個不思進取的皇帝,但在他的任職期間,也有過數次的戰事。
建武帝,也就是哀皇帝傀儡一個,哪兒有什麼權力,這期間魏國的戰略是被動防守,雲川和上雍幾乎是同時進犯祿州,但國力始終沒有魏國強盛,始終被攔于國門之外,未能攻入祿州。
提到軍陣之事時,這小小的驛站之中,無論是過路人還是驛站的士卒,紛紛眉飛鳳舞了起來,似乎也是想要沖上戰場,殺敵建功,成就王侯將相之名。
祿州好武風,整個魏國的名將十有七八都是出身于祿州或者說與祿州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那政和府的知府謝運祖上便是來自于祿州,謝氏祖上便是通過戰爭手段發家的名將世家。
似謝府這樣先祖是武將後代是文臣的例子在大魏朝數不勝數,這便足以說明祿州在魏國的重要性。
可以說魏國可以沒有余州、望州,但必須要有祿州了。
不知不覺之間,他們的話題原本都是由寧權詢問的,而現在就變成了他們之間的軍陣推演。
雖然寧權不太懂得兵法方面的事情,但也可以看得出來,這驛站里的這些路人都是臭魚爛蝦,如果真讓他們統兵上陣,估計最好的下場也是自殺殉國。
「劉先生,喝點酒暖暖身子吧,這雪估計還要下一陣。」
那驛卒將一碗溫燙的酒遞給了寧權,同時開口笑道︰「你是外地人,可能沒怎麼見識過我們祿州的雪,我們祿州的雪可是與你們那邊的不太一樣哈。」
瘦小男子笑道︰「咱們這麼冷,相信上雍國和雲川國應該更冷吧,哈哈。」
「上雍國終年白雪,確實很冷。」此時,那書生忽然開口,對著在場眾人道,「听說雲川國那邊只有邊境下雪,國都也不甚下雪,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
眾人顯然有些不相信那書生的話來︰「上雍國在咱們西邊兒,他們都終年白雪覆蓋了,那在咱們北邊兒的雲川國為什麼國都不下雪啊?」
在眾人的心里,是越往北走雪越大,而雲川國在他們的北方,在潛意識里,雲川國的雪應該是很大的,但听這書生說,雲川國竟然不下雪,這怎麼可能啊?
「確實如此。」
那書生撓了撓頭,開口道︰「這都是書上說的,書上說上雍國苦寒之地,民少而精悍;雲川國地暖,民多而不善戰。」
上雍國是個苦哈哈地方,人很少,但驍勇善戰,打輸了之後可能會一蹶不振,需要很久才能緩過神來。
而雲川國不然,那里是個好地方,人多,但不太擅長打仗,倘若打輸了的話,幾個月的功夫就能恢復元氣,和魏國形成長期對峙的格局。
而听到書生這麼說,寧權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按照地理知識來說,越靠近赤道應該越熱啊,難道這里是反過來的,中間冷兩頭熱?
寧權也搞不清楚,但如果想要搞清楚的話,那就需要多逛幾個地方,好好看看此番世界的地理常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