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嚴州仁陽府,依山傍水,府中有山有湖,倒是愜意風光之處。
此地風光好,因此多是隱士聚集之地。
前晏時期,不少隱士于此放聲高歌,怡然自得。
魏滅晏後,晏朝不少大臣不屑于與一個粗鄙武夫為伍,因此選擇自我流放,在這仁陽府中隱居,了卻殘生。
但很可惜的是,大魏的太祖高皇帝並不是什麼仁德的皇帝,在得知這則消息之後,當即頒布新法令,其余府縣因戰亂免稅三年,而仁陽府照舊;對仁陽府錄用的士子,不得超越六品之位。
在這樣小心眼的不斷針對之下,仁陽的書生百姓很快就活不下去了。
他們自然不會向‘英明神武’,驅除了暴晏的大魏太祖高皇帝聲討什麼,自然將一切視線轉移到了那些隱居于此地的故大臣們。
故大臣們人人喊打,最終這仁陽府倒是也沒什麼隱士繼續于此隱居了。
仁陽府稔山山腳,一個力單體薄的少年郎提著一桶水,費力地將他抬到了半山腰,迎面便遇到了一個挑著糞水、打算灌澆園田的老農,主動開口問好道︰「李叔,您年紀也大了,這種事兒留給我李家阿哥做便是了,為何要親自動手?」
說罷,那少年便將自己的水桶放在了路邊,主動上前,為老農挑糞。
「啊,是阿右啊。」
那老農活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望了一眼正在幫助自己挑糞的少年,不好意思的模了模後腦勺,隨即便道︰「你是不知道,官府又……」
說到這里,老農重重地嘆了口氣,張口道︰「建武皇帝又發了新政,說是要廢黜以往四年辦法的建武通寶,打算鑄造個什麼新幣,說是和國師有關,以往的建武通寶和更遠一些的紹泰通寶都不允許用了,說是假幣……」
「我兒不服,和他們上前理論,不料卻被那衙門以亂黨為由,抓了去,那縣令往俺家要十吊銅錢,不然就要讓我兒充壯丁,說是去南邊兒打什麼淮陽叛軍。」
老農絮絮叨叨地開口,而那少年始終沉默不語,仔細聆听著老農的一切話語︰「哼哼,他們說手臂舊幣全部廢除,成了假幣,可現在又向俺們這些窮人家要舊幣賣命……這什麼狗屁的建武皇帝,要俺說,活該淮陽的義軍起義!」
「真不知道義軍已經打到哪兒了,什麼時候能攻佔咱們這里啊。」
古代的傳訊並不是很迅速,雖然這是一個仙俠世界,但基本法則還是屬于普通的古代的。
建武皇帝昨夜剛剛自焚于皇宮之中,淮陽王一個月前宣布退位、義軍解散,而紫極教眾則是停止擴張腳步,將勢力鎖定在了淮北府……這些情報現在只有各地主官知道,甚至于一些偏遠地區的主官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些消息,更不要提他們這些平民老百姓了。
听這老農的話,那少年也感覺一陣憋屈,無奈道︰「李叔,不行啊,朝廷有那國師坐鎮,那國師名為仙人實為妖魔,手段通天,淮陽義軍雖然勢如破竹,但若是那國師出手,必然會功敗垂成。」
國師的實力如何?少年可太懂了。
「佑少爺,原來您在這兒。」
忽然間,少年耳畔傳來一道聲音,循聲望去,原來是一位全身肌肉澎湃,身高足有兩米的大漢站在那里,對著少年道︰「您的身份尊貴,這些粗活怎麼能勞煩您來做?還是讓我來吧。」
「褚叔,沒事。」
少年搖了搖頭,對著這身高兩米的大漢笑道︰「如今我哪里還有什麼尊貴的身份可言?在這世道,苟且偷生已經實屬不易,若是還擺一前的架子,那麼實在是有些貽笑大方了些。」
「這幾年我在這里生活,深知如今的大魏是何等形式,褚叔還是放寬心吧。」
見少年如此,被稱為‘褚叔’的大漢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
褚叔是斬妖衛出身,五年前國師進京,斬妖衛指揮使與鎮魔司指揮使自然識得真妖魔和真仙人之間的區別。
這兩位指揮使本就是以武入道的強者,在看到白骨國師之後,鎮魔司指揮使毫不猶豫的要斬妖除魔,結果打出了 GG。
而這位斬妖衛指揮使則當機立斷,以壯士斷腕的姿態,帶領心月復將四皇子寧盛佑護送出了常洛城,隱居于此,不問世事。
如今的原裝斬妖衛只剩下了這位褚指揮使以及其他四位百戶、千戶大人,另外四人潛伏在附近的縣城、府城之中,打听消息,而褚指揮使則是親身護衛,保護四皇子寧盛佑的安全。
當然,這位四皇子寧盛佑總是不听話的亂跑,給附近村子里的居民來收拾家務、幫忙,還要自己挑水做飯洗衣,這一切的一切實在是出乎褚指揮使的預料,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寧盛佑身邊,以防出現什麼問題。
褚指揮使十分欣慰,認為這位四皇子是當今大魏最後的希望,是真正的明君。
他已經聯絡了不少區域的豪強,等各地烽煙四起之時,當機立斷將四皇子推出,以正道伐無道,繼續延續大魏的國祚。
四皇子寧盛佑自小便是這樣的性格,這也能也與他的出身有些關系。
寧盛佑不同于其他幾位皇子,寧盛佑是紹泰帝五子之中,唯一一個婢生子。
紹泰帝有一次宴請群臣,喝多之後上了個宮女,沒想到一發入魂有了這位四皇子,而那宮女也母憑子貴,晉升成了嬪妃。
只不過與其他幾位母族背景深厚的皇子相比,這位四皇子的母族……可以說是約等于沒有,皇宮里的宮女、太監們自然也是見風使舵的主,對四皇子的照拂自然少了很多。
但也不會做到那種惡奴欺主的地步,畢竟大小也是個皇子,未來也要‘稱孤道寡’的存在,所有的宮女、太監們還是對這位皇子客客氣氣的,但是如果不是有什麼吩咐,誰都不會來巴結這位四皇子。
再加上其母身份低微,時常教導四皇子要謹言慎行,以至于四皇子如今倒是放的下架子,可以與人交流,不似三皇子、五皇子那般在出逃之時因為受不了這個受不了那個而殞命。
至于二皇子寧盛祈,也就是寧權……穿越者,又不是啥真的皇子,穿越之後一天皇子的日子都沒過過,開局就是難民逃難,這有什麼不適應的。
之前打算挑糞水灌園的老農不敢說話了。
他自然知道這個從幾年前來到他們這山溝溝里的少年郎是大人物,他們說的話都是大人物的話,他這個小人物根本不敢說話。
而且,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
老農听他們說話有些費勁兒。
魏國幅員遼闊,雖然有官方的官話,但那都是讀書人學的東西,他一個老農根本就听不太動。
他之所以能夠和寧盛佑交流,是因為寧盛佑之前自己學習了本地的方言,自然沒有任何的交流問題。
凡人不似修行者,修行者以神魂交流,無論是說何等語言,都能被對方听懂,而且還自動轉化為對方熟悉地語種。
當然,僅限高階修士。
低階修士們還是老老實實的學方言去吧。
寧盛佑與褚指揮使又聊了幾句,那老農便感覺待不下去了,便上前將自己挑的兩桶糞水提起,同時對著寧盛佑笑呵呵地開口道︰「麻煩阿右了,還是俺自己來吧,你和這位……大人還有事情要談,就不要在這里耽誤時間了。」
「那哪兒成?」
寧盛佑板著臉,接著又看向了褚指揮使,對著褚指揮使道︰「褚叔,若是不嫌棄,等我幫李叔提完東西後,再來和你細談吧。」
「怎能讓四公子一人勞作,褚某還是一同來吧。」
褚指揮使笑了一聲之後,當即縱身越過,直接將那老農的糞水提起,以輕功運氣,幾息之後便將這幾樣東西給提到了老農園前。
老農樂呵呵的道︰「多謝阿右和這位大人了。」
「李叔不必客氣,這些日子來小子經常來李叔家討飯,力所能及做些事情也是應該的。」
寧盛佑撓了撓頭,又和老農聊了幾句之後,便與褚指揮使一同下了山。
「褚叔,今天你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平時,褚指揮使都是在暗中保護寧盛佑,有的時候甚至不再寧盛佑身邊,而這次現身讓寧盛佑感到有些不同尋常。
「四殿下,淮陽的叛亂沒有繼續下去,淮陽王擊敗了奮武將軍楊玄、蕩寇將軍韓騰和鎮東將軍王華之後,並沒有號令三軍,繼而佔領望州、余州,現在不知為何又縮回了淮陽,又讓他兒子繼任新王,那淮陽王本人則是去了一處道觀修道了。」
褚指揮使一口氣將消息告知了寧盛佑,不過寧盛佑卻毫不在意︰「褚叔,這些事情和我說什麼?」
「四殿下乃大魏最後的希望,您……」
「在我之前,尚有二哥、三哥,甚至于五弟都比我更有資格繼承皇位,各地藩王兵強馬壯,若是他們成功反抗了那國師,自然也有能力以藩王之位進京稱帝,我大魏國祚正統亦能延續,我現在不過是一個灌園小兒罷了。」
說罷,那寧盛佑又嘆了口氣︰「這天下的百姓疾苦,君王與民眾之前似乎隔著一層迷霧,吾兄建武皇帝不明、吾父紹泰皇帝亦是不能明百姓之願,若是讓我當了皇帝,我雖然明白百姓的苦楚,但如何改變?我不知道。」
寧盛佑對自己的地位以及能力的不自信,迫使他壓根沒有什麼當皇帝的。
而且,這皇帝不是他相當,想當就能當的啊。
「你若是有這種想法,若是真當上了皇帝,即使無法成為千古名君,也能承上啟下了。」
忽然,一道清脆嘹亮的聲音在寧盛佑以及褚指揮使耳畔響起,褚指揮使登時神色大變,當即將寧盛佑護在身後,警惕道︰「何方高人,可否現身一見?」
「我就在這里,只是你們一直未曾留意我罷了。」
池塘邊,一個穿戴著簑衣斗笠的青衫身影忽然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地望著寧盛佑以及褚指揮使。
「你……」
褚指揮使正準備說些什麼,但看到寧權之後,忽然整個人都愣了一下,他感覺寧權似乎有些眼熟。
不等褚指揮使想到什麼,寧盛佑便欣喜地張口道︰「可是二皇兄當面?」
寧權見此,笑道︰「四弟別來無恙。」
穿越以來,寧權與寧盛祈原身的親屬並沒有太多的牽扯,但寧盛祈神魂記憶中的場面還是在寧權腦海中的,寧權自然也是認得眼前這位四皇子寧盛佑。
「原來是二皇子殿下!」
褚指揮使聞言,寧權的面孔登時與五年前那帶有傲氣的少年對上了,當即對著寧權拱手行禮。
二皇子在此,他們舉大旗的把握就大了不少!
二皇子的生母在生育二皇子時難產而死,但二皇子生母卻是出身于祿州羅氏,祿州位于魏國最北端,與多國接壤,是太宗皇帝時期開拓的疆域,原本是屬于上雍國的國土。
祿州子弟多好斗,而祿州的羅氏則是祿州魁首世家,家中家僕數萬,與其有關聯者不知幾多,若是振臂一呼,數十萬大軍片刻可起。
數十萬大軍若是起勢,對朝廷而言可比什麼淮陽王、紫極教更加難纏的多!
而且祿州的鎮北將軍也是羅氏中人,祿州正規軍怕是也會第一時間叛變。
雖然皇子與母族之間的關系並不是好到不分彼此,特別是如今的這個時間段。
但如果能夠讓羅氏得到一些好處,他們自然也會甩旗擁護新帝的。
二皇子的到來,可真是時候啊!
褚指揮使美滋滋的想著。
而寧權自然是一眼便看穿了褚指揮使的心思,搖了搖頭,對著寧盛佑笑道︰「我已經是修道中人,昨日與洞虛派的道友共誅那白骨老妖于常洛,皇兄自焚而死,如今大魏群龍無首,不知四弟可願為百姓解憂、民眾解苦?」
經過今天的觀察,寧權看得出來,自己的而這位四弟,恐怕將會是一個類似于漢宣帝劉病已的人物。
只不過現在的他,缺乏一些自信而已。
「啊?臣、臣弟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