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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李賢決定支持皇帝

朝臣走出大殿之時,心里仍舊被皇帝剛才的作派,攪得無法平靜。

自古以來,天子著甲冑臨朝,最著名的就是隋文帝廢太子的時候,披甲領隊,先聲奪人,在不少臣子未能反應過來前,把嫡長子楊勇給廢黜了。

雖然歷史證明了,他這麼干沒獲得好結果,可在一切沒發生前,皇帝是通過這樣的行動,向朝廷傳達了自己辦事決心的。

廢太子,還是廢一個此前未曾有大錯,身份嫡長的太子,立嫡次子當新的,這在哪朝哪代,都不算簡單輕松。

擱在大明朝,那能弄出比萬歷朝「國本之爭」更嚴重的腥風血雨。

而今天皇帝的所作所為,不止證明了他的決心,還暗示群臣,他這是把「官紳納糧」,跟國本放在同一地位的。

「李閣老,這可如何是好?」

等走出宮門,沒了皇家禁衛虎視眈眈,就有臣子對著李賢圍過來,想請教他的辦法。

李原德捧著笏板慢慢走著,從早朝出那事起,就沒出過聲。

直到眼下被人喊住,方才一嘆,「什麼如何是好?」

「陛下有令,為臣者行之便可!」

「可自古帝王與士大夫……」還有人心里愛惜錢財,嘴上說著。

李賢老眼一橫,打斷了他的話,「什麼共天下?」

「這天底下只有皇帝能管,你我都不過是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罷了!」

「如此腐儒自大的狂言,市井百姓說著尚且無罪,你為國家之臣,何以共之!」

說和皇帝一塊管天下?

你要造反嗎!

「可家中田畝……」

「陛下說得對,天下哪有讓人佔盡便宜的道理?」

李賢說道,「之前太祖定制,不讓官紳繳稅,那是因為俸銀較少,故而要減免優待……如今陛下給了夏冰冬碳,加了俸銀數量,讓你我養活一家老小,做個富家翁,決不成問題。」

「甚至連乞老還鄉後,也有退休待遇。」

「如此,還比不上你家的那邊田產?還比不上國家之重?」

對方默然,臉上露出糾結之色。

「閣老家中也有宗族土地,退休俸祿是保住了自己,可族里的人如何?」又有人道。

李賢搖了搖頭,「老夫是鄧州人,為官日久,數十年未曾回過家鄉了,宗族把土地靠掛在老夫名下,可收錢放錢,老夫從未管過,偶爾還要回信,以俸銀資助鄉親,置辦族田,點撥後人……」

要是宗族里因為要繳稅而唾罵自己,那李賢也沒有辦法。

他是對得起自家人的。

總不能,離了自己這個首輔,李家人就無法獨立行走了?

「而且敢問諸位,士人免田賦的好處,究竟有幾分落到了自己頭上?」

此話一出,更多人沉默了起來。

這還真有道理。

雖然有士紳免稅的特權,但真讓個人吃到滿嘴流油的,沒有幾個。

因為在官僚集團出現以後,皇帝為了防止他們膨脹成新的「貴族」,瞞著自己在地方割據,便規定了一個「回避制度」。

簡單來說,便是官員不能在自己家鄉任官。

這就導致了授職之後,官員長期漂泊在外,「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情況,數不勝數。

偏偏流官制度下,由于升貶有序,很多官員放棄了在任職的地方買田置業,鄉土觀念也讓他們大多喜歡在老家搞田莊。

家族、地主靠掛田產,基本也都是在官員老家那邊發生的,好處大多基本進了老家人的口袋。

要保障官員個人生活,還得靠朝廷俸祿。

這就使得大明的官員生活出現了一個很尷尬的情況——

大家都知道當官的待遇好,能免稅,可當個清廉守法的官員,在京在地,那日子卻又是緊巴巴的。

如果朝廷拖發工資,更是拮據。

像于文正公在世時,按照免稅特權,只收地主豪強靠掛田產後給的保護費,或者只是把田地租出去收糧食,也夠全家吃喝了,何至于去世之後清點家產,只有京城一座簡陋的二進小院,和幾十兩的遺產?

連回老家安葬,都得皇帝掏錢,安排專人送行?

在考成法出來後,貪污腐敗沒以前那般厲害了,清廉的官員也多了不少。

沒有額外收入,特權帶來的便利沒落實到自己手上,只靠乾聖朝以前的工資水平,他們會過上什麼日子,懂得都懂。

但還有人不肯松口。

「唉,真是執迷不悟。」

李賢又是一聲嘆息。

「景泰朝和乾聖元年的舊例,竟然就忘到腦後了!」

他甩袖而去,不再摻和進其中。

政令之初,李賢也是在服無不服之間搖擺。

他被人評價為有「宰相之才」,腦子自然是清醒的,也明白以國家之重,不可摻雜私欲。

只是背後各種利益糾葛,讓他無法像直腸子的王竑一樣,當即站隊支持皇帝。

昨天跟著皇帝看了一天報告,又讓人統計了各方發言,李賢別的不說,卻是把心中迷霧給看開了——

縱使反對又如何?

他今年已然六十,隨駕陝西之時便生過一場病,此後便覺得手腳頗為無力,于政務力不從心,可見天不假年,壽數有定。

而皇帝才二十歲。

他們之間差了四十年,兩代人。

如果乾聖天子決心要推動官紳一體納糧,那是誰也擋不住的。

頂多一時阻礙,光陰過後,皇帝就能把他們這些老頑固一腳踢開。

他是沒有時間和皇帝作對的。

而且對「公平」一事心知肚明,李賢也不忍昧著良心說這是暴政、苛政。

他思來想去,最後竟然回憶起了于謙。

如果此人在世,估計會對天子此法舉雙手雙腳贊同,然後寧可背負罵名,也得幫皇帝把政策推行下去。

「于廷益啊于廷益,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也許是老來難眠,半夜李賢披著外袍在院子里靜坐,忽然就對著庭中月光感慨起來。

「難怪你會有個「文正」的謚號。」

之後,他便定了主意。

他已經老了,以眼下輔佐兩代天子重振大明的功績,青史之上,自然能得幾聲贊譽,沒必要給自己尋污點,弄個晚節不保。

相反,他要幫皇帝分擔一些壓力,把這個「君臣想得」,做到最後!

「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回家路上,路過太學大門,李賢輕聲念出了皇帝親筆御賜給太學生的校訓,竟是露出了幾分笑意。

他李賢,豈能不得「賢」哉?

當天下午,早就有所準備的京中諸將以皇帝手喻出行地方,和都察院的御史坐鎮各省,用武力幫士紳們算清楚,他們應該繳的稅額,也順便免費幫他們清點一下家產,免得這些人連自家田土有幾畝都不知道。

在南京的李繼業極為興奮。

這活,他熟啊!

想當年,他就是靠著拆別人房子有功,成功抱上了皇帝的大腿,才有如今「南京鎮守使」的風光。

若是再來一次,先祖的國公爵位,豈不能夠失而復得?!

而且比起別的家族,李家的情況要輕松一點,繳稅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要知道,在物流專家李景隆作死,導致全家戴罪之時,李家的產業都是被抄了個干淨的!

後面雖有李繼業興復家族,可他們家在南京這種繁華之地,田土早就被別人給佔有了,沒多少地方給他們插手。

而且李景隆起家便在于查抄土地,于兼並田莊一事,自有忌諱,不願多干。

所以搞到現在,他家名下的土地都不多。

「今日又能得一場富貴!」

李繼業抱住他老婆,大聲笑道,「若是此生能以功勛重開曹國公府,為夫必要給你掙一個夫人誥命回來!」

妻子有點為他擔憂,「像這種得罪人的事,夫君還需要多加小心。」

「我家為天子做事,何須小心他人?」李繼業毫不在意,「大不了用刀槍棍棒,去和那些人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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