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姐輕柔地坐在青樹下,看著銀霧中的兩人,靜若處子,等待著葉啟的解釋。
不能不說,但確實不能說,所以葉啟沒有說話,只是往三師姐的位置靠過去了一些,以此來表示自己的歉意。
小狐狸睜著那雙透徹的眼楮,不解看著葉啟,它很不明白,明明你連神廟都不怕,連那個漆黑山月復里的干瘦老人都不怕,為什麼會怕那個瘦弱的少女?
「嘰嘰?」
葉啟將小狐狸的嘴捏住,指著銀霧中一前一後的兩個人,說道︰「每個人都想登樓,也知道登樓很難,本以為走過艱難的山道,進入柴門應該離二層樓很近了,卻沒有想到,柴門里需要他們在短短的一日要走過過往的無數日夜,而在走過銀霧,看到樹下的青岩,以為應該就是勝者,但還要登臨青岩,等走完了青岩,還要面臨夫子的問題,而那個問題,很難,因為回答必須得到夫子的喜歡。」
銀霧後,青樹三兩前,清晰的崖坪上長著一棵遮住山崖、欲與天齊的青樹,青樹下有一塊小山般的青岩,本來登二層樓,過了銀霧便可,而在夫子離開書院前卻臨時加了這個考驗。
余簾轉頭,剪水般的眸子直直看著葉啟,似乎在說,你不想回答,現在沒有太多的話說,也不用找一個後山都知道的事情來轉移話題。
葉啟尷尬下微微抽動著唇角,笑了幾聲,捏著小狐狸的手不禁用了些力,疼的後者悶聲嘰嘰起來。
……
天色漸黑,微濕的山風吹著,打濕銀霧前的那顆青樹,在青岩上留下了幾道濕潤的痕跡,隆慶撥開迷霧,他的發絲是濕的,不是被山風打濕,也不是被銀霧浸濕,而是一日走過了過往無數載的人生太累,累了就要出汗,很累便會很出很多汗,是被汗水打濕的。
他看著眼前抱著白狐的少年,想到了幾年前自己初上桃山看到的那個道童,想到了曾關押犯人時見到的樊籠,想到了裁決司兩位前代司座的死,想到了那場劍斗。
此時的他可以為昊天拋棄性命,對神殿忠臣,但面對這個判出道門的少年,他也必須要尊敬,雙臂平胸彎腰行禮。
「還有最後一道考驗,但這個考驗比先前的雲階還要難上十倍,在你忍耐不住苦痛的時候,可以選擇不忍耐,我會拉你下來。」葉啟看著隆慶說道。
隆慶說道︰「多謝十二先生,世間任何苦痛,隆慶都能忍。」說完,他正要往青岩上走去,忽有劍意刺穿銀霧,清晰蹣跚的腳步聲從銀霧里傳來,他轉頭向後看去。
寧缺緩緩從銀霧中走出,他看見葉啟,面上一驚,隨即喜得眉梢飛挑起來,原來幾年前在荒原遇到的那個修行者是二層樓弟子,而他現在能夠在此處出現,想來在二層樓中地位很高。
寧缺蒼白的面上笑著,套近乎地說道︰「原來是您。」
葉啟看著寧缺,看來他對于修行的渴望真的很濃,想來這些年,每個夜晚都會抱著自己那柄木劍觀想,不然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從銀霧中走出。
想到此處,葉啟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將剛剛與隆慶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說罷,兩人走向青岩,青岩中央,有十級台階,台階是老六親自拿著鐵錘鑿出的,而鑿出的那日,夫子在上面飲酒一日,所以,台階比銀霧更要難走。
然而兩人終究是走過銀霧,就算難,也找到了某種看破抑或是殺破行走台階時出現種種幻象的方法,走的很慢,走出一步要如行十里泥濘山路,但台階只有十級。
兩人幾乎同時到達了第十級台階上,甚至隆慶要更快一些,只是不知在台階上看到了什麼,那一腳隆慶始終無法落下,然後被寧缺所超。
……
後山夜穹,銀河落下的淡淡光芒撒在了青岩上,隆慶痴痴地看著自己面前倒在地上的寧缺,有些心痛,更是迷茫與不解,他痴痴地自問著︰「為什麼?」
葉啟將狐狸扔在地上,走在青岩上將寧缺抗在肩上,說道︰「你們的恐懼不一樣,在面對有些人和事上,你是因為恐懼所以恐懼,而寧缺,是因為不想恐懼,所以恐懼。所以,他比你早了一步。」
這樣的解釋就像柴門後的台階,有銀霧的存在,那些台階究竟是土路還是石路無人知曉,隆慶還是茫然,但他不敢多問,因為書院從來不需要對世間的人解釋什麼,而對方對他的疑惑做出了解釋。
葉啟扛著寧缺走下了青岩,小狐狸搖著尾巴跟在他的身邊一同走了下去……
……
深夜,臨四十七巷,老筆齋。
在反復確認過少爺真的只是累暈過去的桑桑,在老筆齋後院的廚房里忙碌起來,那個以前在岷山見過的神仙哥哥說少爺贏了隆慶,又將少爺帶回了老筆齋,怎麼都得好好感謝他。
少爺說過,自己做的酸辣片面湯很香,比街口那家面館的都要好吃,而那家的酸辣片面湯要足足二十文錢,加上一個價值兩文錢的煎蛋,應該稱的上好好感謝了。
桑桑端著加了煎蛋的片湯走到老筆齋櫃台後的木床前,听著少爺打起了呼嚕,笑著看向葉啟說道︰「想必您餓了,給您吃面。」
葉啟在床前的板凳上坐著,沒有拒絕桑桑的好意,接過放著筷子的面碗,拿起筷子挑了挑里面的面片,听著在進入老筆齋後就安靜不出聲的小狐狸輕叫了幾聲,夾起湯上浮著的煎蛋,自己咬了一口,將剩余的都給小狐狸吃了。
這個時候,桑桑不知從哪里拿出了溫水潤了的毛巾,給寧缺擦起了臉,而她又怕對葉啟照顧不周,擦一下就扭頭看一眼葉啟。
「有些事情要等你家少爺醒了交待,你自便,不用管我。」葉啟聲音溫和說道。
桑桑有些怯怯地嗯了一聲,給寧缺擦完臉後,生怕少爺熟睡後著涼,又床上的掩了掩被角。因為她今日一整日都在書院里看寧缺登樓,老筆齋里的好些雜活還沒有做,又拿起抹布在屋里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