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似乎沒有盡頭,幾人走了很久,直至要把整座山都走穿,甬道盡頭才堪堪出現,盡頭處有一道木柵欄,材質不是什麼上好的木材,只是桃山上處處可見的野桃木,柵欄上沒有雕刻著符師寫就的符文,柵欄很寬,寬到可容一人通過。
柵欄里關押著一個老人,老人身穿潔白不含雜色的長袍,他神情肅穆,正閉眼打坐。
幾年前荒原最北出現了一道浸滿黑暗的溝壑,佛道魔三宗行走齊聚荒原,同一時間,西陵光明神殿降下天啟神光,而後幾日,唐國宣威將軍林光遠因叛國被滿門抄斬,事後此事矛頭指向了光明神座,再過幾日,天外飛來一道神光,將光明大神官打落神壇,然後掌教下令,將光明大神官關押入幽閣最深處。
西陵樊籠道術聞名于世間,而大多數人不知,西陵最黑暗血腥的幽閣,就是一道樊籠,以天為欄,以整座桃山為柵,也不怪從未有人能夠自幽閣走出。
幽閣最深處柵欄內的老人,自然就是前光明神座,被譽為數百年來最接近昊天的光明大神官衛光明。
老人發覺有人到來,睜眼看去,見一行人中有裁決大神官,又閉眼而去,不作理會。
裁決大神官冷笑,看了一眼葉啟後,看向老人說道︰「衛光明,今後有人陪你在這幽閣里待著,想來你不會太過寂寞。」
說完,他向著身後揮手,兩位裁決司神官顫栗上前,將在柵欄上的鐵鎖打開。
葉啟將頭上被甬道里暗風吹亂的發絲理正,自顧走了進去。
兩位裁決司神官又用鐵索將柵欄鎖好,這時二人的顫栗才稍作好些,如果剛剛里面那位老人想要出來,他們勢必被首當其沖,就算裁決神座大人在場,下場也不會太好。
裁決大神官面色黝冷,從他一直緊鎖的眉頭來看,就是強大如他也在提防著此時閉目而坐的老人,見著手下將柵欄鎖好,他在檢查樊籠上陣意無缺後,神色才放松下來,看向柵欄里的一老一少二人,冷笑幾聲,離開了幽閣。
……
……
被關在幽閣深處柵欄里的人,一定很了不起,就像是衛光明。
所以在裁決大神官走後,衛光明睜眼,純粹到就像是光明的雙眼看著葉啟。
被衛光明看著,葉啟沒有什麼不自在,也同樣去看著對方,想要看看對方為什麼會被西陵的人稱作是最偉大的光明大神官,被觀主稱為桃山上唯一一位光明的人。
「那日,我隔著樊籠,感覺到了你,你為什麼會進來?」
葉啟知道老人說的是三年前自己在神殿寫盡桃山時觀幽閣的某日,說道︰「因為入魔,掌教不敢殺我,只能把我關在這里。」
衛光明兩條花白的眉毛蹙起,想要再確定他的話,問道︰「入魔?」
葉啟說道︰「違了道門教義,不是入魔是什麼?」
听著葉啟這般說,衛光明那遠超五境的感知這才發現,對方那十幾歲的少年模樣下,竟有著流動如河一般的血液,似劍似玉的骨骼,不是入魔,又哪里來得如此強大的肉身?
「那怪不得。」衛光明點頭,然後又說道︰「可惜了,你這一身光明的氣息,若非此,想來下一任的光明神座就是你。」
「道門的大神官都當的太累,就算我沒有入魔也沒有進來,估計我也不會成為光明神座,不過,多謝你的贊嘆。」
老人的言語,對于葉啟當然是夸獎,而在這個世上,能當老人夸獎的,整個天下也不過是五指之數,想著這幽閣難進難出,又想著少年入魔,老人嘆息一聲,說道︰「奈何為賊?」
「我不是賊,你也不是。」
似乎是幽閣里太過陰冷,老人搓了搓手,詫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葉啟坐在柵欄里的草墊上,說道︰「現在觀里有很多孩子都在說著一句話,是你離開光明神座時說的,我心向光明,故我行光明。」
「這句話說的很是霸氣無理,神殿里很多小孩總是以這句話來解釋自己不好的形為,但是細細想來,這句話也有些道理。」
「我所認為的光明不是昊天,只是內心。」
老人若有所思,許久後,在幽閣里笑了起來,笑聲傳蕩在整條狹長的甬道中,甬道里的血腥與陰暗都似乎因為他的笑而黯淡不少。
「好自私的想法,多虧你進來了,不然光明神殿會變成像是裁決司一樣充滿污穢。」
「你也挺自私的,雖然我的自私是出于我,你的自私是出于你認為的光明。」
衛光明攏了攏頭發,語氣不覺間多出幾分人間意味,說道︰「看來,這樊籠困不住你。」
葉啟敲了幾下背後的木欄,說道︰「樊籠也困不住你。」
衛光明笑著說道︰「所以,有什麼你就說吧。」
覺著坐在幽閣的草墊上不太舒服,葉啟解下背後的木劍,有些懶散地靠在背後一根桃木柵欄上,說道︰「你之所以待在樊籠里,是因為你在等著你在唐國犯下事情的因果後續,你在這里,沒有人會覺得你能做什麼,我來幽閣之前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會將我與你關在一起,所以……」
葉啟沒有說完,但老人知道他的意思,點頭應下了他的要求。
隨後,木欄里沉默起來,老人繼續閉目養神,葉啟則是轉身看向了木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