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的靈力讓空間都出——了一瞬間的扭曲。
範宏胤此前從未感受——九晟——尊的強大, 但他以為,再強也不至于比當初——故發瘋還要——怕——
當那強大的一擊臨近之際,他才發——, 原來實力達到一定境界以後, 是感受不到害怕的。
因為根本來不及恐懼。
周遭的事物在威壓中被絞得支離破碎, 一片落葉自巨大沖擊下劃——故的頰邊,留下一道細碎的紅痕。
狂風、驚雷、電光、烏雲——
空變得昏暗而又壓抑,風聲雷聲難舍難分地交織在一起, 伴著越來越近的靈力炸裂的聲音, ——乎蓋——了一切——
神奇的是,——此動靜之下, ——故竟也听清了郁詹那一聲撕裂般的怒吼。
這麼大聲,嗓子大概會疼。
這一刻,——故只剩下了這一個想法。
隨後, 暴起的靈力就直接吞沒了他。
這一次,大概真的會死了。
愣愣想著,——故忽——有——後悔。
早知道, 昨夜就不把郁詹打暈, 多來——次好了——
而,預想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雷依舊在劈,風也大得駭人——
狂風中, 似乎有——麼人,——那大風擋去了——許——
故有——茫——地放下了抬起的手, 眼中帶著迷惑,下一刻,他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故瞬間就睜大了眼。
雷劫與九晟——尊的雙重壓力之下, 便是郁詹此刻已有渡劫期的修為,依舊還是寸步難行。
他不知道郁詹是怎麼頂著壓力在一瞬間沖到自己面前,但郁詹嘴角的血,卻真真實實地——他刺痛。
印象中,郁詹其實沒怎麼受——傷。
反倒是——故,動不動的,就——郁詹嚇個半死。
他想起了當初九——秘境開啟,郁詹不知道他原來有著大乘期的實力,還以為——故在戰場中出了事,慘白著臉趕——來,眼中全是慌亂。
又想起了之前深陷幻境,——故躺在血泊里,郁詹還以為他死了,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前一件事是——故親眼所見,後一件事是後來範宏胤與006的轉述。
但其實,——故並不是很——解。
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值得郁詹這樣,另一部分原因,則是——于強烈的情緒,他總是很難感同身受。
而——在,看到郁詹擋在自己身前,當初不——解的情緒在一瞬間——白,但——故卻寧願自己永遠不懂。
原來親眼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出事,會是那樣的難受。
心髒痛得難以呼吸,他睜著眼,任憑雷劫刺目的光亮照射,帶來一陣又一陣劇烈的疼痛。
淚水濕透了郁詹的肩膀,——故覺得自己手在抖,腿也在抖——
他站得很直,他怕自己站不住,郁詹就也倒了。
九晟——尊——在解封了……
他解封了,那麼強,尋常人怕是一擊都扛不了……
郁詹會死嗎?
他死了……自己該怎麼辦呢?——
故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連串的淚珠砸落。
隨後,他又忽——握緊了手。
點點灰色再一次蔓——了他的眼眸,直接告訴——故,這一次瘋了——後,他——就再也恢復不了正常了。
恢復不了……就恢復不了吧。
做個瘋子,至少心里不會那麼難。
「郁詹……」
喃喃自語,——故的聲音沙啞而哽咽。
「哭——麼?」
輕柔的聲音帶著嘆息,毫無預兆地響起——
故猛——一僵,眼中的灰也觸電般縮回了——許。
輕輕嘆了口氣,郁詹松開——故,看向他的目光帶了點疼惜與無奈。
雷聲與風聲在這一刻全都成為了無關緊要的背景音樂,——故淚痕未散,呆呆地看著郁詹,似是不——白發生了——麼。
郁詹便垂下頭,一點一點吻掉了——故臉——的淚水,在——故背——安慰似的輕輕拍打,一直到他眼中灰色徹底退散,才放松地舒了口氣,臉色有——復雜。
「他收回了招式。」
「他」指的是誰,郁詹沒有說。
但——故立刻就——白了郁詹指的是誰。
「轟隆——!」
又是一道驚雷呼嘯著落下。
這道雷與之前的雷光截——不同,威勢數以倍增不說,連雷電本身,都從之前的藍紫色,變成了刺目的金紅。
「從渡劫到飛升,要經——七七——十九道雷劫。」
郁詹聲音很是低沉,帶著——許恐怕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這是最後三道了。」——
故的手被郁詹拽得很緊,他順著郁詹的目光,看向了雷劫正中間的九晟——尊。
九晟——尊的手還維持著——才施術——的動作,似乎是感覺到了二人的目光,他頓了頓,緩緩收手。
這一刻,他的目光復雜極了,各種情緒交錯,——故看不懂,也參不透。
不——也就這麼一瞬,一瞬——後,九晟——尊轉——了身。
但——故敏銳地注意到,九晟——尊似乎往二人側——看了一眼——
故便也側了側頭,卻看見遠處,一道略顯嬌小的白色人影,靜靜在一棵大樹旁坐著。
——之前範宏胤——來之——,由于無處安置,便——嵐姝放在了那里——
故心中一緊,再回首——,九晟——尊已——背對著二人。
他這——候傷勢已經非常嚴重了,一身白衣變成了紅黑,部分是被雷劈的,部分是被血染的。
而在生命的最後——刻,他——麼也沒有做,只是握緊了身旁的張漣,又輕輕閉——了眼。
「爹,求求你,不要殺詹兒。」
二十年前的一幕忽——又在腦海中閃。
他听到那個一向乖巧的女兒流著眼淚,抓著他的衣角,輕聲開口︰「算是女兒……最後的遺願。」
最後一道雷,最為凶狠。
張漣大概是執念已成,身體漸漸消散。
嵐風行沒有去看,只是感受著手心的觸感慢慢消失。
再之後,他也便——麼也感受不到了。
……——
墟大陸歷兩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年。
在位了兩千七百零——年的九晟——尊嵐風行,驟——宣布退位。
此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整個——墟大陸的轟動,而更轟動的事情,還遠在此事之後。
那一日,九晟——尊嵐風行站在乾興城的鬧市中央,一字一句地,陳述了自己所有的罪行。
他所站的位置與當初張赤霖在此地痛斥他——一模一樣,說話的內容,也與張赤霖沒——麼出入。
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這一次講述的要更加生動詳細,甚至還增添了許多旁人不知道的惡行與罪孽,其內容之喪盡——良,讓每一個在場之人都嘆為觀止。
而震驚——後,便是無數民眾難以平息地憤怒。
這注定是要載入——冊的一幕,當初那個不——一世的——尊,此刻卻狼狽地站在亂市之間,承受著來自于——面八——的怒火。
詛咒,怒罵,揮舞的蔬菜瓜果,拉扯不住的拳打腳踢。
一個衣著襤褸的中年女人沖破重重人影,用她身為女子最大的氣力,狠狠在嵐風行的臉——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巴掌印。
「你知道嗎,我的丈夫是一個沒——麼修為的小妖。」
淚水從她眼中奪眶而出,她的臉——寫滿了怨恨,「就是因為你!因為我和他生下來了一個混血,被全村人排擠!我的丈夫被他們視為邪物!受盡酷刑而死!我的兒子因為你的法則!才兩歲不到,就重病纏身而死!」
「為——麼死得不是你!!!」
歇斯底里的怒吼聲傳遍了整個鬧市,從萬人敬仰,到萬人唾棄,也僅僅是片刻的——光而已。
那一——,各——被九晟——尊迫害——的人蜂擁而至,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而他們的怨氣,足足發泄了兩個多月,才漸漸停息。
兩個多月——後,郁詹牽著——故,緩緩走到了九晟——尊被關押的位置。
那個曾經的大陸最強就奄奄一息蜷縮在那個小小的牢籠角落,一頭銀發被髒污染黑,狼狽得看不出人樣。
他大概以為又是來報復他的人,手指微微一動,一抬眸,卻對——了郁詹的視線。
空氣好像一下變得安靜,二人在靜謐中對視,沉默了許久許久。
「你——曾後悔?」
沉聲開口,郁詹目光中帶著冰冷,問的卻是當初張漣問——,但嵐風行沒有回答的話。
嵐風行沉默。
髒污的頭發擋住了他的神色,他依舊沒有回答,但——故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緊握。
其實,九晟——尊是被——故救下來的。
雷劫凶險恐怖,——對于部分——道轉世的——故來說,卻是造不成——麼實質性的傷害。
于是在最後一道雷劫降臨之前,——故一把抓——了身受重傷的九晟——尊,保住了他最後的一口氣。
而面對郁詹復雜的目光,——故不躲不避︰「他壞事做盡,不該這樣輕易就死。」
「至少,應當對枉死之人一個交代,也應該對無故遭受欺壓之人一個交代。」
說完,他又微微仰頭,在郁詹唇角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你下不了手的事,那就由我來做。」
郁詹頓了頓,沒有說話,而是輕輕——故抱在懷中,靜靜看著遠處——
故知道,他是默認了。
重傷的九晟——尊雖——活了下來,但修為盡廢,此後同凡人無異。
郁詹押著他去了蒼焰墟北——魔都,那個從前溫馨、——下冷清的院落里。
二十年始終未曾撤去的靈堂空蕩依舊,郁詹看著,強硬地按住了嵐風行,逼著他對著牌位磕頭道歉。
牌位——,寫著郁穆和嵐姝的名字。
再之後,郁詹就沒有管——九晟——尊,而是——他交給了張赤霖。
這人作孽太多,要還的債也太多。
郁詹管不了,也不打算管。
這是他應當的報應。
至于這一次為何前來,則是因為張赤霖說,要由他來最後決定九晟——尊的結局。
對此,郁詹沉默了許久。
最後他說︰「放了吧。」
他說這話——的聲音沒——麼波動,但听了這話的九晟——尊,卻是身體狠狠震了一震。
以九晟——尊——下在大陸的名聲,放他出去,恐怕比在牢里還要——得痛苦與淒慘。
但他不會輕易死去,因為在張赤霖讓他去向全大陸負荊請罪之際,就給他喂了一粒極品的丹藥,讓他即使身受重傷,依舊不會有性命之虞。
不——,雖——外傷不會讓他身死,——病痛與壽命,卻是不會因此得到任何改變——
故——乎——夠想象到——下只是個普通凡人的後半生,窮困潦倒,仇家不斷,病痛纏身,最後痛苦死去。
留下這句話,郁詹沒有多言,轉身離開。
但他沒有想到,也就是——個月——後,他居——還會再一次來到這里。
不——這次再來,牢籠里的九晟——尊卻變成了一團碎肉,白布蓋著,只有一——鮮血滲了出來。
範宏胤也在,皺著眉,沉聲道︰「他出去之後,被一——混血和魔族抓去虐待,後來大概是扛不住了,就……跳了——誅崖。」
「而且估計是被折磨得太厲害,他後來的精神也出了一點問題,瘋瘋癲癲的。」
說到這里,範宏胤忍不住瞥了一眼——故。
他對于——故的事情只囫圇知道個大概,但這也不妨礙他覺得唏噓。
這——里,他們查——了不少事情,其中有一項,便是當初——故之所以會投胎失誤去了別的世界,就是因為九晟——尊的法則使得整個大陸的人都無法突破大乘,——故根本就無法在——墟大陸正常降生。
若非——此,——故也不至于被折磨成了個精神分裂——
笑的是風水輪流轉,當年九晟——尊間接——故逼成了個瘋子,而他臨死之際,也被——去的仇家弄成了個瘋子。
「還有這個,是在他身——找到的。」
範宏胤說著,遞給了郁詹一張皺皺巴巴的紙。
「听說他在最後瘋了的那段——間一直念叨著漣兒、姝兒……」
範宏胤有——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說點——麼,但最終——麼也沒說。
郁詹垂眸。
紙——字跡是由鮮血寫就的,字跡潦草,想必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完成。
字不多,只有七個,分為兩列。
是我錯了。
對不起。
空氣有——沉悶,預示著今日又是一個烏雲密布的日子。
而牢房中的氣氛,比之——氣還要沉悶。
郁詹沉默了太久太久。
久到外面響起了悶雷,久到悶雷——後又下起了大雨,最後久到大雨轉為小雨,漸漸變得淅淅瀝瀝。
範宏胤向來是有眼色的,瞧見了他的狀態,便立刻命人——九晟——尊帶了下去,自己也悄——離開。
很快,偌大的囚牢里,就只剩下了——故還有郁詹。
終于,郁詹開口了。
「死于——誅崖下的人,連身帶魂,全——湮滅,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郁詹抓紙的力度很大。
隨著修為的散去,心魔的影響也會漸漸消失,這段——間緩緩回——味來的九晟——尊,心——遭受的壓力恐怕絕對不小。
之前郁詹問嵐風行——曾後悔,嵐風行沒有回答。
但——在,郁詹知道了答案。
他不是因為承受不住折磨,才選擇的跳崖。
他是在告訴郁詹答案,也是在為自己償還。
至于他覺得對不起的人,是僅僅只有張漣和嵐姝,還是包含著整個世間,那恐怕,只有九晟——尊自己才知道答案——
故沉默,牽著他的手,靜靜陪著。
沒有安慰,也沒有勸解,只有陪伴。
他知道,郁詹此刻需要靜——一靜。
牢房沉悶,——故拉著他站在了牢房門口,二人一同看著屋外。
雨水已經基本停下,只是烏雲散得很慢,因此周遭依舊沉悶。
郁詹好像站成了風中的一塊頑石,不知——了多久,才稍稍地動——一動,卻是——故緊緊擁到了懷里。
從郁詹意識到九晟——尊那紋路來源的一刻起,他就沒想——要手下留情。
事實——,他也分毫沒有留情,無論是言語逼迫對——心魔加速滋生,還是暗中施力,讓張漣以靈體之身,也——以開口說話。
再到後來的——九晟——尊交給張赤霖,以及最後放他出去自生自滅。
郁詹並未手下留情。
但……
「我終于報仇了。」
收回了那張沾滿鮮血的紙,郁詹說著,聲音干澀而沙啞——
故頓了頓,手掌悄悄移到了郁詹的後背,輕柔地拍打。
一——當初郁詹安慰他——那般。
他終于成功了,讓那個罪惡滔——的人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是為——麼……」不自覺地捂住了胸口,郁詹臉——滿是茫——,「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故心中一酸,緊緊地回抱住了郁詹。
那只向來寬大穩重的手此刻顫抖著夾在二人的擁抱之間,卻仿佛攥住了——故的心髒,讓他感覺到了異常的酸澀。
他很少看到郁詹——此脆弱的樣子,因此偶——看見一回,就心疼地無以復加——
他卻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此刻的郁詹,只——用側顏輕輕摩擦著他的臉頰,呢喃般開口︰「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他都知道,是真的知道。
他知道壓力驟——消逝的那種空虛,也清楚大仇終于得抱之後的迷茫。
正——那一年,他終于逃出了那個折磨了他一生的牢籠,卻躲在角落,悄悄痛哭。
「你看。」——
故說著,手——微微用力,拉著郁詹一起,走出了身後的牢籠。
牢籠之外,是一片廣闊的——空——
色依舊昏暗,卻在——故說出這話的一瞬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緒一般,悄悄打開了一角,露出內里的萬里晴空。
于是一束光照灑下,連帶著周遭的沉悶也瞬間揮散大半。
而就是那麼剛剛好的,光束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此刻牽手並立的二人身——
故的眸子在陽光的投射下閃閃發亮,他輕輕松開郁詹,任憑郁詹的身影佔據了他整個發亮的眼眸。
半晌,——故伸手,撫——了郁詹的臉頰。
「你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