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故原以為,郁詹會很嫌棄他在十六峰的小破屋。
畢竟放眼整個滄雲宗,恐怕也沒有比他這里更破的住處了。
沒想到的是,郁詹居然住得很是自在,除了在剛到之時眼帶不屑,道了句果然如此,之後便再沒鬧出什麼ど蛾子。
不過他沒住木屋,而是在十六峰靈氣最密集之處自己開了個洞窟,日日夜夜住在其中,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時故幾乎看不見他的人影。
住石窟在滄雲宗不算少見,閉關之人大都如此,但日常生活還往里面扎的,卻十分少見。
說白了,修真之人雖自詡超月兌于世,卻到底還是□□凡胎,石窟之內潮濕陰冷,聚靈,也聚煞,一年半載或許無礙,長年累月,便容易生出魔障。
時故勸過一次,被郁詹直接無視,依舊日日往洞里鑽。
時故覺得他大概是不願意同自己住在一塊。
他不是個擅于規勸的人,郁詹自己要縮起來,他也樂得自在,沒事就做做自己的支線任務,要是支線任務也做完了,他便捧著一大包各式各樣的零嘴,坐在十六峰的山崖邊,一邊吃,一邊發呆。
006自那日詐尸出現了一炷香時間後就再也沒有來過,想必是去忙別的世界了,宗門給時故派的那些個童子們又是些沉默寡言的,個頂個的不愛說話。
于是時故發現,雖然多了幾個人,但他的日常生活,似乎和一個人住在十六峰之時也沒什麼區別。
如此相安無事了半個多月,滄雲宗的管事們才終于想起來還有郁詹這麼個存在,通知他去進事峰參加內門弟子的集體授課。
郁詹意外的很配合,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動了身。
他還是來時的一身黑色勁裝,長發隨意扎起,英姿颯爽,沒人注意時他表情總是淡淡的,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戾陰沉,腰板和肌肉卻崩得很緊,好像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著什麼,這讓他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逼人的生人勿擾的信息。
其實滄雲宗是有統一的弟子服飾的,例如外門弟子的灰色長衫,內門弟子的青色錦袍。
郁詹拜在時故門下,雖然連個走過場的拜師禮都沒有,他自己也不承認時故是他師父,但也屬于親傳弟子的範疇,親傳弟子與尋常弟子不同,他們的服飾是由每一峰的長老親自定制,只可惜,時故這個長老連自己的衣服在哪領都沒模明白,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郁詹向來也不在意這些東西,兀自在路上走著。
只是走到一半,忽然覺得哪里不對。
「你跟著我做什麼?」
十六峰的山道上,郁詹冷冷回頭。
「你第一次進學,為師不放心,跟去看看。」時故的表情很是無辜。
郁詹狐疑︰「你能有這麼好心?」
一身白袍的年輕人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時故當然沒有那麼好心。
事實上,這是他的一個支線任務。
其實所謂支線,並不是別的什麼東西,而是原先那個「時故」的日常生活。
時故頂替那位已經有些時日了,發現那位「時故」也是個頂頂無聊之人,每日除了種種花,煉煉藥外,也沒有什麼別的消遣,隨郁詹去上課還是時故穿越以來接到的唯一一個出了十六峰的支線。
原先的「時故」並不叫時故,而喚時晉,也不知系統是用了什麼辦法,竟篡改了所有人關于時晉的記憶,在眾人眼中,時故就是時晉,時晉就是他。
而如果時故猜得沒錯,原劇情中,時晉應當是去蹭課的。
盡管並沒有接觸過,時故也感覺得到,時晉這個人,有點瘋。
他資質很差,修到金丹純屬奇跡,偏又不服輸,對變強有種執著到執拗的追求,在院中種滿了可以提升修為的藥草,又日日煉制淬煉靈根的丹藥,可天賦這個東西,沒有就是沒有,無法強求,漸漸的,時晉就有些變態了。
院子的藥草變成毒草,煉制的丹藥變成毒藥,沒事還愛折騰制造一些所謂的「刑具」,美其名曰,激發潛能。
潛能激沒激發時故不知道,他只知道,若非時晉吃錯了藥,將自己的身體腐化成一灘尸水,借尸還魂都借不成,也輪不到自己來頂替他了。
也因此,時故對于會接到這個任務並不意外,畢竟時晉是個散修,沒接受過什麼正兒八經的傳承,滄雲宗的授課對他而言是個不可多得的機遇,想必若非死得冤枉,對這次蹭課的機會會十分熱衷。
可惜了。
「主子!」
一聲呼喚打斷了時故的思索。
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十六峰半山腰處,不知何時立了個修長的身影。
時故記得他,這是郁詹的隨從,之前郁詹掐他脖子的時候,這人還伸手勸過。
他對此人印象不錯,抬手打了個呆板的招呼,打完才意識到招手這個禮儀過于隨意,貌似並不太適合規矩森嚴的這里。
好在這二人都未在意,郁詹不知為何冷了臉,看見之後理也不理,扭頭就走。
時故見狀也跟著他走,低眉斂目,話也不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時故是徒弟,郁詹才是師父。
那隨從男子也不惱,默默尾隨二人,一把折扇揮得風流倜儻,比郁詹還像個主子。
而實際地位最高的時故夾在二人之間,像極了一個可憐僕役。
「這位長老,還未請教大名。」隨從男子不知何時湊到了時故身邊。
這搭話的方式實在低端,別說放眼整個滄雲宗能有幾個沒听過時故名字的,就說昨日之事,這男子就在現場,光是听時故的小道消息都不知道听過多少輪了,怎麼可能不清楚。
奈何時故看不破,非常認真地自我介紹︰「時故,時間的時,亡故的故。」
男子臉上的笑容一頓,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十分下得去嘴地恭維︰「好名字。」
時故意味不明地彎了彎嘴角,看上去甚是乖巧︰「我也覺得。」
男子不死心,還想接著搭話︰「小的範宏胤,潯縣人士,不知長老……」
「範、宏、胤。」
郁詹忽然開口,一字一頓︰「嘴那麼碎,不如幫你把舌頭割掉,可好?」
範宏胤咧嘴一笑,做了個閉嘴的手勢,不說話了。
時故沒說話,歪頭在二人身上打量。
潯縣……有點耳熟。
時故悶頭思索。
唔……好像是妖族與人族交界的一個地方。
一路無話,隨著與十六峰的距離逐漸拉大,打量著三人的目光也逐漸增多,時故原以為自己的到來會是最引人爭議的,沒想到大部分弟子的目光卻是落在了郁詹的身上。
只是那些目光卻幾乎沒有一道帶著善意。
嫌棄、厭惡甚至是憎恨,有那麼一瞬,時故覺得他們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個……垃圾。
就因為他的血脈嗎?
時故疑惑。
可這出身,又不是郁詹自己能夠做主的。
約莫是早已習慣,郁詹倒是淡定,一路目不斜視,昂首闊步就進了傳道堂。
今日授課的是第九峰長老徐善,自進了傳道堂開始就一直瞪著時故,一堂課下來,險些沒將眼楮都瞪瞎了。
可憐徐長老傳道百年,還是頭一回給別的長老上課。
時故並未注意,一堂課下來,他只覺雲里霧里,不知所雲,就這樣終于熬到散學,時故滿臉放空,第一次產生了不做支線的想法。
再觀郁詹,一臉學霸獨有的平靜,甚至還做了筆記。
時故覺得,或許是自己太笨了,到了下午便努力集中精力,試圖讓自己沉浸進去。
可惜,最後的結局是睡了過去。
如此一覺睡到眾人走了七七八八,睜眼之時,時故才發現郁詹被人圍住了。
他慢條斯理的听了一會眾人的對話,再結合自己幼時有限的觀影經驗,終于得出了結論。
是了,這必然就是主角必經的‘炮灰挑釁,慘遭打臉’經典橋段。
在看戲和不看戲之間猶豫片刻,時故決定還是自行先走,可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忽然如炮彈似的沖了過來,直直砸向了時故。
時故懶得躲,任由自己被砸得七零八落,一抬頭,卻發現壓在自己身上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便宜徒弟,郁詹。
「……」時故忍了忍,終于還是沒忍住,月兌口道,「你好弱。」
郁詹本來就沒啥好臉色的臉頓時黑了一片︰「那他娘是個金丹!大圓滿!」
說完,他一個漂亮的挺身,再次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