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悔朦朦朧朧,眼楮現出一條縫,那藍色的簾子竟範出些金光,有些刺眼,伸手擋了擋,頭疼欲裂,坐起勉力看看了四周,看清坐在窗邊的吳俊言眼眶黑的厲害,似笑非笑︰「俊言?原來真的是你?」
吳俊言張口,瞬間卻不知如何回答的好,干脆站起來,看了看時間,已近中午,于是燒了點開水,端著杯子過來︰「口干吧,先喝點水潤潤口, 等會兒一起吃飯,我出去等你。」
然後轉身出了房間,那是一張愛笑的臉,此刻盡顯滄桑,已無半絲笑意。
不悔捧著手中的水杯,兩眼盯著那冒著白氣的水,葉曉靖那雙眼格外清晰,好似一直在看著她。呆坐了一會兒後,不悔自語︰果然,那是夢。繼而洗漱完畢出了房門。
昨日她未歸家,爸媽知道她來學校了,也未多問。
一頓飯吃得安靜無比,兩人各思己事,不悔準備回家,吳俊言語氣無比平和︰「老地方坐坐怎麼樣?」
不悔轉念一想︰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了。她從未注意到吳俊言填報的是G大。
太陽開始變得火熱,走到操場邊,靜靜地立著,好一副風景圖,唯美中嵌入了真實︰
金光照碧葉,輕風伴蟲鳴;
抬首撥青絲,對眼影雙人。
聚散常有時,奈何不得已;
今宵何地去,卻道梧桐止。
任他往事如煙散,歲月蹉跎去,不悔腦中一種在此永久停留的念頭一閃而過。
不悔一度把身旁的吳俊言看成了葉曉靖,不由得濕潤了眼眸,吳俊言撞上那雙迷蒙的眼,有些看得疵了,竟一時忘記今天要與不悔談論的重要事兒。
不悔終是知道眼前萬般皆是虛幻,徑自走到台階處,如往常般坐下︰「你不是想來這里坐坐嗎?」
此刻已然清醒,眼前的梧桐樹那般熟悉,不悔甚至有一絲錯覺︰他在那里。不悔眨了一下眼楮,收回思緒︰坐坐吧。
吳俊言似乎想說點什麼,身旁的不悔淡淡走向台階,轉而隨其坐到了梧桐樹下的台階上。吳俊言頓覺三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三年前軍訓時的那天,他與她相識,猶如昨日,不想,彈指間,便是分離時刻。
不悔靜靜地坐著,吳俊言亦是,兩人皆是不語,目視前方,因是假期,學校里鈴聲依舊,只是課間的熱鬧不現,不然倆人此般態勢,定讓人不忍打擾。
不悔終是開口了︰你不是說要來坐坐嘛,還真是坐坐呀?
吳俊言有絲驚訝,是的,一向習慣了沉默的不悔問他了。
吳俊言想了想,看著不悔那略顯憔悴的臉,心仿若被人刺了一下,溫聲問到︰不悔,你的信仰是什麼?
不悔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頓感無措,不知如何作答,不悔不禁語出︰是啊,我的信仰是什麼呢?
腦海呈現了爸爸那張永不失溫和的面容,媽媽那雙粗糙的手,緊接而來的便是妹妹們那一雙雙可愛的眼楮。不悔又自語︰非要說信仰的話,與我,注定是他(她)們。
「他們?」吳俊言以為不悔回答他,滿眼疑惑,探尋地道︰「你是說‘他’,還是‘他們’?」
吳俊言此般問著的同時不免想著︰是他嗎?
昨日一幕幕浮現于心頭,那句話——別告訴他,我來過。縈繞腦際,直至此時,揮之不去,更甚是愈加清晰。吳俊言忽地眉頭緊皺,居然有一絲害怕的感覺出現,竟說不上來緣何愈加深刻。
不悔听到這好似有些許顫抖的聲音,有些好奇,而又不敢詢問,更是突然想逃。
感受到吳俊言有些灼人的目光,不悔轉身坐得十分端正,不答反問︰吳俊言,如果有一天你的夢想和你最重要的人是矛盾的,你會怎麼選擇?
「夢想?」吳俊言又鄒了一下眉。剛相識時,不悔會叫他全名,後來便一直叫他‘俊言’,一個「吳俊言」,陌生感中夾雜著無比的正式感,吳俊言不敢輕易回答。
不悔那急切的樣子令他快窒息了,手顫抖了起來,忐忑著,慌亂著,毫無思緒,心里有一種聲音重復著︰她的夢想就是「他」。第一次在學校國旗下演講,第一次參加全省中學生課程設計大賽,甚至走進高考考場的第一天,他從未如此緊張過,于是,吳俊言吞吞吐吐︰我我不知道。
不悔微笑著轉過頭,目視前方,兩人一時更是無話。
風,卷起地上的幾片葉子,隨著翻飛的梧桐葉,不悔心緒平靜了下來,是的,前一刻,波濤洶涌,此刻便已是風平浪靜。
「俊言,如果有一天,我變得不再是我了,我們還會像而今這般嗎?」不悔若有所思地淺言。
吳俊言突地有些後悔,叫洛不悔來這老地方坐坐了,他本是深思熟慮後,打算今日向她說明心中所想,他想告訴她︰他心里有她,他原本想考的大學竟與她填報的是同一所,這讓他覺得是命運的安排。而此時,不悔這連接著的問題讓他頓感自己一無是處,或者說,他從來不曾真正的了解她,無法知她所想所要。
吳俊言沒有正面回答,轉向不悔,鄭重地說道︰「不悔,你一定要記住,以後無論你怎麼改變,我對你,一如現在。」
不悔感覺這突如其來的好似誓言般的壓力有些過于沉重,忽而才意識到自己問吳俊言的問題,實在是不該。聰明如她,她怎會不知他對她的心思,怎會不曉他對她的情義呢,只是她一直都還怕面對,還怕說出口的一刻。
幸而,吳俊言未繼續說下去,這讓她心里著實放心了不少。她是不願失去他的,到如今,除了那個人,沒有人能那麼懂她了。
是的,懂她。
時間總是在指縫間偷偷小啄便已然一去不返,該是告別了,沒有那麼多別離的愁,讓彼此都舒心些才是好,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只要想見,總能想見。話別,各自歸家。
一路上,不悔總覺得不想出個答案就是不妥,便不住自問︰「信仰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