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第黃
孤六昏
獨幕色
者黎
使明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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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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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諾……你怎麼會在這里。不,是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里。」
銀咬緊了牙關,目光凶狠地瞪視著雷諾身後的赫斯德斯。
「還有赫斯德斯……你們是結伴來嘲笑我的嗎?」
銀沒有想到,諾瑪才剛走片刻,監牢里便迎來了兩位新的客人。
可能數百年來,這處小牢房都沒有這麼熱鬧過吧?
又是十亞修女又是玨天人什麼的,所有人都是算計好了時間點一起來湊熱鬧的麼?
「家族的故人出了一個敗類,我想不知道你在這兒都難了,哥哥。」
雷諾還是一副假正經的樣子,可能是赫斯德斯像跟屁蟲一樣在他身邊的緣故,他的眉頭皺得很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擔心銀的狀態。
「至于赫斯德斯大人,他是我的引路人。你得知道沒有他的引見,我可能還看不到你這麼狼狽的樣子呢。」
說著,維爾也湊到了柵門前向銀招了招手。
「說的沒錯,雷諾大人。既然你們兄弟倆難得再次重逢,我就不煞風景地打擾你們了。從現在起,你們把我當成普通的獄卒就好。」
當然,這種好像人們去動物園向灰熊揮手的舉動,肯定不會受到銀的待見。
所以赫斯德斯很識趣地退後了幾步,接著道︰
「談話時間是十五分鐘,請你們不要拘束,盡情地利用好這生命中最後的十五分鐘會面吧。」
不過,這位主教大人雖然表面上對雷諾探監冷嘲熱諷。
但實際上,這只是他無法阻攔雷諾而惱怒一時做出的表現。
斯特多拉貢是精靈聖域的財產,而奧維爾家族則是斯威辛要塞最大的「股東」。
所以只擁有這座監獄暫時使用權的十亞,並沒有權力阻止雷諾的「登門造訪」。
「再加上……那個被我鎖起來的代靈竟然跑了,真該死,蓮普那家伙又會因為這件事情一直念叨我了。」
「有勞您了,赫斯德斯主教。」
雷諾冷漠地回瞥一眼,同時心里滿是說不出的郁悶。
在不久前,他和筱薔正要連夜離開萊洛教堂的時候剛巧撞見了逃生成功的黑若斯。
當時也算是天時地利,雷諾和筱薔看著那張臉沒有多想,就用隱身術的卷軸把她給藏了起來。
十亞的追兵們在宅邸搜查無果,同時四處的街道也加強了戒備。
所以他們只好放棄了撤離的計劃,轉而詢問著「阿麗兒」的來龍去脈。
托那句「阿麗兒」的福,雷諾沒費什麼功夫就解釋清楚主角是誰,並且也得知了黑若斯的一切。
「代靈」、「追捕」、還有赫斯德斯提及的——要讓安德亞再世的計劃。
雷諾沒有想到十亞的部署已經周全到了這種地步。
所以在一番長談之後,雷諾決定違抗族長的命令,只身一人來到了斯威辛——因為在他看來,除了這里,十亞沒有更好的地方關押和藏匿「罪人」了。
「你們不願意幫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作為他的代靈即僕從。」
「我希望你能幫我準備武器和道具,你應該不會真的希望銀死吧?拜托了,把你的力量托付在後勤上協助我吧。」
「我會去救銀,拼盡一切也會。」
這是黑若斯對雷諾所說的原話,多麼赤誠,多麼動人啊。
但可惜的是,黑若斯沒有在雷諾那久待,在打听了銀的去向便離開了。
雷諾本來以為擁有著奧維爾家族的特赦令(也就是斯威辛要塞的房產證),可以略過探監陪同,將這些話直接轉告給銀。
「可是這些話,卻因為赫斯德斯的出現不能直接告訴給哥哥了。」
「只有這種時候,我想不出污蔑以外的話語跟您交談了呢,哥哥。」
雷諾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心里盤算著自己該怎樣向銀傳遞——黑若斯會來救他這件事情。
雖然他不知道那個「代靈」究竟有什麼本事,可以夸下海口說能在七千千旗的高空拯救銀。
但雷諾相信了黑若斯,不光憑她頂著阿麗兒的臉,他信任了黑若斯懇切的眼神。
「那你就不能夸一夸我嗎?事到如今,在我被人類干掉之前,你就不能說點好話給我听麼?」
銀注意到了雷諾的右手在緊張地顫抖。
赫斯德斯站在雷諾的左邊,所以這個動作顯然是做給自己看的。
「有口難言?你是這麼想的麼,雷諾。」
銀自認是一個沒什麼特長的家伙,但對于察言觀色,他倒是一流的好手。
他猜得到雷諾這麼大老遠跑來肯定不是為了嘲諷自己,不然他也不會這麼一副口是心非的樣子。
「是什麼?你想告訴我什麼?」
「明明這二十年來,我們之間的對話都不超過百句。現在卻要在赫斯德斯的監視下,靠眼色行事,這也太扯淡了點。」
這樣想著,銀假裝不在意雷諾的輕蔑,把玩起了兜里的懷表說道︰
「既然你無話可說,那麼讓我問你,雷諾。你還記得肖申克峽谷里的仙女嗎?我這幾天一直有夢見她,她還是像當年一樣漂亮,一樣溫柔。」
「只是不知道,在夢醒之後,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你應該能懂的吧?我想要問什麼。」
銀抬起了腦袋,眼楮緊盯著雷諾的瞳孔,試圖從中窺探到智慧的光芒。
托諾瑪的福,銀現在的思維非常清晰。
所謂「肖申克峽谷的仙女」,實際上指的便是銀的姐姐,奧維爾せ阿麗兒。
在三年前,阿麗兒使用的軍團煉獄不光拯救了銀的性命,也掩護了一整個村落的居民安全撤離。
不是所有的精靈都有天賦使用高階魔法的,所以阿麗兒的犧牲也被當地的居民稱作「生命的壯舉」,在肖申克峽谷一帶至今能听見關于贊頌阿麗兒的傳言。
而黑若斯,現在就頂著一張阿麗兒的臉。
銀之前在小乖放出的投影中,看到少女在和十亞聖徒火拼,所以他認為雷諾此次前來應該和她月兌不開干系。
「那個斷頭峽谷?是啊,我記得,仙女她曾經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雷諾驚詫地挑起了眉毛,同時他也欣喜地接過了銀拋出的話茬,兩兄弟前所未有地默契配合著。
「我也夢到她了,而且就在今晚。」
說著,雷諾以堅定的眼神回望銀。
「是嗎,了解了,原來你見到黑若斯了啊。」
銀在心里憋出一聲苦笑,想不到這種時候自己竟然可以這樣坦然。
「是她讓你來找我的麼?還是說這是你的本意。我記得雷諾在家族一直都是听話的乖寶寶,不像我,總是被他們當成反面教材。」
銀放下了膝蓋,一手撐地一手搭腿,談話也變得輕松了起來。
「不過,就算是仙女,她也應該不會眷顧我這種人吧?兩天前你說讓我不要再出現在你的面前,可是現在,卻是你主動找到了我。」
銀瞟了眼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赫斯德斯,然後盡可能地以鋒芒畢露的語氣回應道。
他得保證兩人的談話不會讓某位主教起疑,所以情緒上的起伏和揶揄的語氣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仙女是大公無私的,就算你是挑起戰爭的魔人她也寬容和包庇。不過那些是題外話了,至于我主動來找你,就算出爾反爾那又如何?」
雷諾別過腦袋嘆了口氣。
這樣的動作看在旁人的眼里,就像是長輩對自己貪玩的小孩感到不爭氣的無奈一樣,頗有幾分影帝的風範。
「起碼在牢里的不是我,祈禱有仙女來拯救自己的也不是我。」
說著,雷諾活動了會手腕。
「你知道嗎,哥哥。筱雅他知道你被抓走後有多抓狂嗎?」
「雖然我知道你討厭他,但是你從以前開始,做事就不會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他很難過,就像你三年前被族長開除祖籍時一樣。」
「他發了瘋地想要來找你,你最好祈禱自己在臨死前不要見到筱雅,不然,他一定會讓你對自己的下半身感到疑惑。」
從這段對話中,他透露了「仙女」一定會來救銀,還有筱雅會不遺余力地來協助銀這些信息。
雖然沒有詳細的過程,但也算是給予了銀最後一縷希望。
就好像在你溺水之後,有人給你做人工呼吸就已經是種福分,這種時候你最好不要奢望來救你的是人妖還是美女,老老實實地躺著別動就好。
「筱雅麼,可我早就不是奧維爾家族的人了。你這麼放任他鬧事,就不怕那邊的主教大人把你也算上連帶責任?」
銀听見筱雅的名字後著實捏了把冷汗,他心想自己是作了什麼孽才會招惹到這樣的家伙啊。
「這就不牢您費心了兄長大人,因為和你一樣,筱雅他也不再是奧維爾家族的人了。」
不過出乎銀的意料,雷諾倒是很自然地將一個重磅炸彈丟在了兩人的面前。
「不听從命令的僕從連奴隸都不如,更何況他還在我和赫斯德斯大人談判時出言不遜,我開除了他的族籍,也算是對赫斯德斯大人進行道歉。」
說著,雷諾轉過身向維爾點了點頭。
「嗯嗯?雷諾大人何出此言呢?筱雅是指你那個暴脾氣手下吧,我可沒有向您表露出任何不滿呀,怎麼好端端地就這樣開除掉了呢?」
一直貼著牆的赫斯德斯一愣,他對于自己突然進入了那兩兄弟的話題感到懷疑。
「而且那場談判,起主導作用的仍然是雷諾大人吧。這樣把談判失敗遷怒于下屬,可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作風啊。」
赫斯德斯抱胸季風道。
在他看來,雷諾如此公然地說出隨從減員的這件事,毫無疑問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即便我的手下少了一個也沒有關系,因為這代表著接下來無論他做出什麼舉動,都已經和我無關了,是這個意思麼?」
維爾很清楚雷諾話語中掩藏的挑釁,所以也介入了兩人的談話中︰
「況且不是什麼事都可以用開除族籍抵賴的哦,如果您以為您的哥哥觸犯了‘條例’,卻因為不是奧維爾家族的成員而沾沾自喜,同樣的手段可未必能起到相同的效果哦。」
「那是當然,赫斯德斯大人。」
雷諾冷笑著應答道。
「您覺得我在‘故技重施’,可那也只是大人您的個人推測而已吧?」
「比起沾沾自喜,我倒是很討厭哥哥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他被開除族籍,是一件很光榮,不為家族添麻煩的事情一樣,真是讓人厭惡反胃。」
說著,雷諾故意擺出一臉吃壞肚子的表情,看向銀的眼神滿是鄙視。
「我來見他最後一面也是因為這個,哥哥你只是個自以為是的懦夫,被關在斯威辛最後執以死刑才是你應得的下場。」
「到時候,恐怕也只有仙女和筱雅會眷顧像你這樣的野犬了。」
他這一番話可謂是高傲至極,銀一臉肉疼地看著雷諾,心想你這家伙的演技真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最好是這樣,雷諾大人。你們的談話時間還剩下五分鐘,請再精簡一下你們的對話,不要把髒話都留到最後才說哦。」
赫斯德斯瞅了眼腕表,然後又恢復了事不關己的姿態,看來應該是沒有發現兩人的暗號。
「那麼我就長話短說了,哥哥,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在你臨死前,我其實還有一些心里話想說。」
雷諾垂下了頭,接著道︰
「你知道麼?其實斯特多拉貢的下方是山竹之村,在它的中央廣場上。那座鐘樓的 點其實便指向我們的腳下。」
「這種事情是精靈都應該知道的吧?你難道是在考我歷史嗎,問這種傻瓜級的問題。」
銀不解,佯裝無賴道。同時在心中默默思考著鐘樓代表的含義。
「不,哥哥,你當然不知道。你只明白 點指向斯威辛要塞,卻沒想過 點也是中午時分。」
雷諾打斷了銀的思考,搖了搖頭。
「從日出的Ⅵ點,到正午時的 點。這六個小時象征著白晝的開始和隕落。」
「而哥哥你,認為自己現在的處境,是幾點鐘呢?」
「這……」
銀一時傻了眼,看來這次的謎語不像仙女那樣好猜,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搞清楚雷諾到底想要說什麼。
「是十二點?因為一旦過了十二點,就代表著太陽不會再高升,而是逐漸下落了,就像我現在快死了一樣。」
「也許吧,哥哥。但我知道你不會想要這樣的,你應該哪點都不是,而是那根固定三根指針的軸承。」
「這種時候,你為什麼不站在事情的對立面考慮呢?把視線放至前方,不要被表象給迷惑。」
雷諾的額頭流下了冷汗。
「對立面?」
很顯然,他對于逐漸說的這些心里也沒有底。
他一邊得將情報掩飾不讓赫斯德斯發現,一邊還得讓銀能听懂,這對于一直沒有溝通過的兄弟來說是不是太勉為其難了?
「拜托了哥哥,請一定要明白啊。我想你一定會用得上的,關于香格拉蒂的線索。」
雷諾著急地打著冷戰,因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但是銀那副苦思冥想的樣子卻實在讓他頭疼。
銀和霍恩的那場戰斗,其實他是知道的。
畢竟黑若斯的靈銃產生了那麼大動靜,雷諾想不知道也難。
在調查一番後,雷諾依靠筱雅的能力,竟然得知了香格拉蒂被關押的具體位置。
從筱雅提供的情報看,十亞的人並沒有把她視作罪大惡極的惡人,而是把她關在了奇臨兵的一個據點之中。
「而那個據點,就在中央廣場鐘樓的對面……我是應該直接說出來,還是讓哥哥自己猜比較好呢?」
時間在流逝,雷諾在猶豫。
他心想,光說一個對立面應該就足夠了吧?鐘樓的對面不就是對立面了嗎?
可這些听在銀的耳朵里卻不是這樣,銀琢磨著這個對立面是指鐘樓還是太陽?而這些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
他回想起了當初墨交給他的十亞據點圖,在山竹之村似乎就有一個。
「時間到了,雷諾大人,請回吧。這里是監獄,不是您的花園。還請您遵守這里的探視規定,不要繼續逗留了喲。」
可就在這個時候,維爾突然一拍雷諾的肩膀,把他從沉思之中拉了回來。
「……」
「果然沒有機會了嗎?」
隨著赫斯德斯的打斷,監牢里也再次安靜了下來。
昏暗的甬道中,三個大男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似乎誰也說服不了誰。
「沒想到,在人焦急的時候,十五分鐘也會如此短暫呢,呵呵呵。」
雷諾強忍住被嚇一跳的沖動,附和著說道。
他被赫斯德斯強行推到了一旁,但銀還是一副搞不清狀況的樣子。
「那麼哥哥,維爾せ銀,請你一定要活下去啊,香格拉蒂她會一直等你的。」
在被維爾拽走前,雷諾哦一咬牙拋下了最後一句話語,惹得赫斯德斯也狐疑地回望了眼銀。
雷諾從來都沒有叫過銀的全名,這次是第一次,但願不要是最後一次。
而他這一句話卻一語驚醒夢中人,提起香格拉蒂,銀就算用一輩子去思考也不過分。
銀明白了雷諾所說的對面是怎麼回事,那里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香格拉蒂被關押的地方吧。
「切,還以為是多麼精妙的謎語,結果只是告訴我一個方位而已啊。」
銀低頭露出了苦笑,看著雷諾的背影心里多了幾分苦澀。
他手中的懷表上,時針也不偏不倚地來到了數字Ⅴ的刻度,赫斯德斯則領著雷諾走向甬道的盡頭。
有光隨著鐵門沉重的開合聲滲透進來,銀的視線跟隨著雷諾的背影越過了門扉,被一片金燦燦的朝霞給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