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子彈從織田作之助的槍膛里射出, 不帶一絲停頓,射穿了首領太宰的左肩。

首——映入視野的是血紅色,迸濺如繁花, 他想︰咦?骯髒如他, 血液竟也是紅的。隨後一秒才有痛覺順著——經反射至大腦,可太宰——不覺得有那麼痛。他只覺得有一點「果然如此」, 像是終于落下的最後一只靴子,或終于從山谷斜坡墜下的西西弗斯的滾石;他——見一聲斷裂的聲響, 原來是終于崩斷最後一根線頭的吊索。現在那吊索牢牢扣住他的脖頸啦。……首領太宰不由得順著槍擊力道向後一仰, 左——踫翻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順著酒吧台面流淌,混雜了幾點血漬,像夕日下墜落後盛開的繁花。……太宰盯著它, 大腦無意識地空白了幾秒,什麼都沒再想。

生死關頭, 這位黑——黨首領,居然走——了。

是緊隨——後的兩聲墜物聲, 驚得他回了。

落地的不是酒瓶,不是吧台,不是什麼別的東西。

是織田作之助。

與主——界的太宰治。

這兩人無法調——麻痹肢體、不得不狼狽倒地時,連臉上的——都不太一樣。織田作之助還是表——寡淡的模樣,頂多顯露些譏嘲,以示「果然是港口黑——黨首領」, 倒是太宰治的表——夸張多了, 差點把那雙備受女性青睞的漂亮鳶瞳瞪出眼眶,連——迫趴伏到地上的時候,都還在奮力怒視他。——他看著終于有點想笑,于是就彎了彎嘴角。

「……你, ……」武偵太宰努力調整呼吸,——彈著——麻痹的舌頭,「這可是、lupin……」

這話說得含糊,恐怕這個——界里也就只有兩個太宰治明白是什麼意思︰這里是lupin酒吧,是曾經三個朋友一起輕松自在喝酒的地方。你既然也是太宰治,你怎麼可能在lupin里——腳?!

首領太宰便點點頭︰「對。」

他倒是想解釋點什麼,比如︰正是知道任何一個太宰治都不可能——在lupin里同織田作之助刀槍相對,他才要反——道行之。他想說,就光憑借那些異——界來客,憑借五條悟、琴酒、工藤新一拙劣的偽裝,難道就能夠把他欺騙過去嗎?顯然就算不知道具體隱瞞了什麼,他也意識到暗地里有什麼未能察覺到的暗潮在隱隱流。……那麼這個——界上還有什麼勢力能夠對他、對身為港口黑——黨首領的太宰治有所威脅?他思索了一圈,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

哪怕這樣做,切斷了他最後的歸途。

……連「再見」都無法訴說的人生。

真的。

非常、非常。

——寂寞啊。

這位年輕的黑——黨首領張了張口,又放棄了解釋。他肩膀上的傷口正潺潺流著血,打濕了漆黑風衣,同殷紅圍巾粘黏在了一起。這倒沒什麼,太宰想,也不必再止血了。——沒有那個必要。

只是,既然打定主意要以反派角色的身份出場,就不要用賣可憐來博取不知——者的同——心了吧。他在心底催促自己︰台詞呢?台詞總要念完。沒有打倒反派,哪里有勇者榮耀加身的謝幕呢?

黑——黨首領清了清嗓子。他本來面色就蒼白,現在更失去了全部血色。

「是通過你的異能力看見了這個未來吧?」首領低啞著嗓子說,好像要塑造一種令人——自內心不寒而栗的恐怖氛圍似的,——在織田作之助眼里看來,這個男人說起話來卻顯得有氣無力,仿佛方才的一槍徹底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點生機。

黑——黨首領本人——不知——對面面色冷肅的男人到底怎麼看他,只是仍坐著,竭力維持著深不可測、無堅不摧的假象,坐在吧台椅上,低頭望著狼狽倒地的兩人,努力訴說著屬于壞人的台詞。他覺得臉上表——一塊塊黏在了面部肌肉上,可悲得像是舞台上獨自一人抹著濃妝的——丑。

「[天衣無縫],真是個好用的異能力。」這男人干巴巴地說,「但是如果在異能力——之前、就已經身陷圈套之中,即便預知到了,也已經無力回天。」

首領說著,特意伸展開雙——給他們看。沾染著酒液與血漬的——指輕輕一——,揭下一層薄似蟬翼的——套。

「透明不可視薄膜——套與接觸性——經毒素,可以說是奇襲時候的黃金組合,足夠叫人出——不意了。」

首領太宰不知不覺間,說出曾在另一個——界里訴說過的、完全一樣的話。

只是那時候他還在以極具壓迫感的姿態訓斥自己學生、成為五條——主而試圖留下——師的五條悟,而現在,太宰的頭腦里不曾存在這段記憶。

他只說出了一個字不錯的話語,卻用截然不同的語氣,輕飄飄笑著,試圖在話語間加上譏諷的意味,以示黑——黨——段的陰險狡詐。

「只需要在調酒的時候擦過杯壁與杯口既可。就算保持警惕、拒絕飲酒,只是簡單觸踫過杯子的話,你也早就踏入陷阱了哦,織田作。」

首領太宰微微笑著︰

「這麼相信黑——黨可不行,從今以後把這個當做教訓吧。」

在織田作之助詰問之前,首領太宰搶——弄髒自己的污。

他如願躲過了將心髒也能夠撕裂的、言辭化作的刀槍,卻——不感到如釋重負。

唯獨海潮般的疲累撲面而來。首領太宰本以為這不算什麼難題,可他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疏忽到了什麼程度、又在臉上露出了怎麼樣的表——,竟然讓織田作之助松開了哪怕倒下都依然緊握的雙槍。

「……——,記住。……」

織田作之助說。

麻痹的效果越來越嚴重,他挪——舌頭時察覺到自己愈——費力,但是同曾經許多次險中求勝相比,他既沒——見將二人包圍著舉起槍來的聲響,也沒有黑——黨慣有的持槍械跑——時特殊的響。他竭力調——自己最後的注意力,第一次不帶任何敵意地深深望了黑——黨首領一眼。

織田作之助看見那個男人堪稱勉強的微笑,——現太宰訴說著符合黑——黨身份的——言時、根本不曾對上過他的眼楮,而把這次蓄謀已久的——面稱為「陷阱」時,織田作之助幾乎要覺得……這個男人把視線逃去一邊,眼睫不安震顫著的樣子,差不多算是一場無聲的哭泣。

他覺得茫然。孩子們——利用與針對的震怒仍在心間,但織田作之助想了想身邊同樣倒下來的「津島修治」,想到開槍前思慮到社長與江戶川亂步、冒著極大風險決心賦予的信任。

‘……——,記住。……’

記住,什麼呢?

記住「不要踏入黑——黨陷阱」的教訓嗎?

記住這場不知所起、無——而終的告別嗎?

記住,這個面帶微笑而無聲哭泣著的奇怪男人、嗎……?

織田作之助沒有說完。

藥效起作用了。他陷入了一片黑暗。

「……」

「……」

不知何時,酒吧內爵士樂停下來了。

太宰治與太宰治對視著,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個怪物。

「……胡亂自殺帶來的抗藥性,居然有這麼強嗎。」首領太宰說。

織田作之助喪失了意識,這個男人的聲線也隨之恢復為一片淺淡的虛無。

不久前恭喜對方「獲得新人賞」、分享著生活里奇怪趣聞時爽朗喜悅的活力,一——褪了色。

武偵太宰依然強撐著,瞪他,「這就、夠了?」

這位來自主——界、唯一一個「真——」而非「謊言」的太宰治,差不多要——另一個自己給氣死。

他好不容易布置的後——,好不容易在武裝偵探社贏得了大——的信任,好不容易勸服了芥川龍之介、沒讓他大開殺戒、在港口黑——黨殺出難以挽回的罪孽。

又好不容易錯開時間,試圖在織田作之助趕來之前同這個——伙達成意見一致。至少,這個脆弱無比的——界,太宰治是不——允許它就此覆滅的!

可誰知道、誰知道!這個混蛋居然——下——為強,不擇——段到哪怕在lupin里——也要清除礙事者?!——你還是不是太宰治了?!把自己打碎的滋味怎麼樣啊??!

可惡!混賬!武偵太宰在腦袋里破口大罵,洋洋灑灑五千字,最後只想把對面人的腦殼撬開︰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試一試別的辦法?!

「……因為——不敢。」首領太宰回復道。他像是能夠讀懂人心般流暢的接了下去。沒錯,本來這個——界上能夠讀懂太宰治也只有太宰治了;哪怕這讓他們各自感到怯懦與惡心。

「因為——是個膽——鬼。因為——體——過千千萬萬次失敗,而你沒有。」

首領太宰靜靜地說。

「——不敢賭——知道這個——界只是泡沫幻影,可——怕連期間限定的美夢都沒有。」

太宰治與太宰治對視著。

「——想過要不要干脆殺死你︰萬一你真是所有‘太宰治’的本源,那不如一起死,多好。」首領平靜地說,「——也想過把你捆在電椅上,堵住耳朵捂住眼楮,這樣你就可以不要來壞——的事。」

武偵太宰——了,淺淺一笑。

果然首領從吧台椅上站了起來,起身的時候一個趔趄,左——在吧台台面上一撐,落下個血淋淋的指印。他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一理圍巾蓋住彈孔,左——插在衣兜里,挺直了腰背而面色不變。光從——表上來打量的話,任誰也看不出這個男人受了傷。

下一秒錯落有致的腳步聲沖過來,是持槍的黑——黨下屬,層層圍住了這——酒吧。

「……還剩下不到三個——時,」首領太宰自言自語。又低頭對另一個自己說,「睡吧。醒來、如果你還在這個——界上的話,就可以看見幸福的結局了。不過,」他又有點惡劣的——唯獨對自己時才浮現出微妙惡意的,補充道︰

「不過,你們這些不屬于這個——界上的人,應該是沒有這個機——了。」

首領不再解釋,轉身離開了酒吧。

漆黑衣擺從樓梯上飄離之前,若有若無,又宛如錯覺般,傳來一聲夢囈般的︰

「再見」。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