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湖四周人潮涌動,哭嚎聲時有響起。
隨著輻城客押解著河祭之民臨近,周圍的青木眾慌忙讓開了一條條通道,任由輻城客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青木湖近前。
此刻。
青木湖中的湖水僅剩下淺淺的一層,湖水的外圍正飄蕩著近百只舟筏。
舟筏略顯狹小。
每只舟筏上僅能容下一兩人。
舟筏是用青竹制造而成,每一根青竹都有腰身粗細,四根青竹並列,即可制成一只舟筏。
青竹木質柔韌,並且節節中空,飄蕩在河水中擁有超乎尋常的浮力,即便河水洶涌,即便急流澎拜,也完全無須擔心舟筏會因此傾覆。
這種青竹生長在青木城中的一處角落,擁有一個特殊的名字。
叫作祭竹,專為河祭而生
而在舟筏之上,還豎著一根一人高的粗木,拴著一條纏繞在岸邊的繩索。
「快點!」
輻城客推搡著一位位河祭之民,將其驅趕到了舟筏上。
預感到末日之期臨近,河祭之民紛紛爆發。
于是喧嘈雜聲四起。
「不~我還年輕,我真的不想死」
「可憐蟲!哈哈哈~你們也是一群可憐蟲,今日固然要死,可是你們又能躲到幾時」
「唯死而已,何懼之有」
有人痛哭哀嚎,有人瘋顛狂笑。
雖然近百位青木眾情緒不一,神情各異,但是沒有一位願意去死,唯有商蝣冷眼旁觀,雖然置身其中,卻仿若遁身世外。
在陣陣喧嘩聲中。
一位白發蒼蒼的族老,登上了青木湖邊築起的九尺高台。
于是,古老的祭詞開始響起。
「舉世茫茫兮,凋落經年;潺潺青木兮,孤善唯先」
蒼茫的聲音蓋過了喧嘩,無數青木眾開始跟著一同吟唱,浩大的鳴響回蕩在整個青木城,又向外傳出去很遠很遠
到了後來。
河祭之民也受到感染,停止了掙扎後,跪伏在舟筏紛紛嗚咽起來。
「舉世茫茫兮,凋落經年;潺潺青木兮,孤善唯先」
「遺世獨立兮,蹣跚苟延;泱泱命河兮,歷久彌仙」
「以吾血肉兮,再續千年!」
隨著最後一聲祭詞落下,輻城客也將河祭之民捆縛在了舟筏的粗木上,商蝣自然也沒有例外。
「出刀!」
伴隨著一聲命令響起。
「噌~噌~噌~」
一位位輻城客神色冷漠地拔出了跨在腰間的長刀。
「刷~刷~刷~」
長刀閃爍著鋒芒,在每一位河祭之民身上劃出了三刀,一刀劃在了腿腳,一刀斬在了胸口,最後一刀戳穿了手臂。
「滴答~滴答~」
濃郁的血腥味開始在青木湖上彌漫,滴滴鮮血順著身軀往下流淌,然後灑落在了舟筏上。
不過鮮血並未在舟筏上積聚。
而是直接被腳下的祭竹吸收的一干二淨,于是,原本青翠的祭竹開始漸漸向血紅色轉化。
商蝣的身前。
一位輻城客望著手中的長刀呆呆出神。
他剛才在商蝣身上連砍了三刀,結果商蝣毫發無傷,他的長刀卻 壞了三個豁口。
商蝣抬頭瞥了一眼輻城客,冷聲道︰
「你該下去了!」說完之後再次耷拉下腦袋。
輻城客的身體一哆嗦,頓時回過神來,連忙將手中的長刀收回了刀鞘,也不敢去看商蝣,隨著其他的輻城客慌忙跳下了舟筏。
時間緩緩流過。
隨著鮮血流淌,一位位河祭之民越來越虛弱,最後連哭喊的力起都沒有了,若非繩索束縛,恐怕早已經栽倒在了舟筏上,而腳下的舟筏則變得越來越紅。
商蝣雙目閃了閃,心念一動,鎮宇劍從體內探出了劍尖,輕輕在手指上戳了一個傷口。
「滴答!」
一滴鮮血落下,整個舟筏都微微一震,然後瞬間變的通紅一片,和其他的舟筏再無區別。
「嗚~嗚~嗚~」
湖水輕輕激蕩,近百只血紅色的舟筏發出一聲聲如同鬼嘯般的鳴響。
聲音如泣如訴,听起來恐怖無比。
「嘩~嘩嘩~」
洶涌的流水聲和舟筏的鳴響交相輝映,浩大的水波忽然在青木河上游涌起,奔騰著往青木湖而來。
磅礡的氣勢遠遠超躍了往日。
一路所過,後方流過的河道竟然很快變成了干涸,仿佛這就是最後一波河水。
而四周的青木眾則見怪不怪,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放舟筏!」
命令再次傳來。
輻城客慌忙解開了拴在岸邊的繩索,于是,沒有了束縛的舟筏緩緩向湖中心涌去。
「咚~咚~咚~」
「當~當~當~」
而後,在晨鐘和暮鼓的共鳴聲中,在幾萬青木眾目光炯炯的注視下,又被洶涌的最後一波河水裹挾著向青木河的下游而去。
一只只血紅色的舟船首尾相連,就好似一條奔涌的血色長龍。
而商蝣的位置。
在他有意的控制下,墜在了長龍的最後方
與此同時。
一張整潔的秀床上,已經昏迷多日的木青,終于緩緩睜開了秀眸,隨著一雙柔荑撐起曼妙的嬌軀,滿頭青絲好似瀑布般披散在了肩頭。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木青扭頭打量了一眼周圍,頓時望見了在房門口踮著腳尖向外張望的女子。
「秋芸姐姐?」
檀口微張,疑惑聲隨之響起。
木秋芸的身軀一頓,隨即轉身望向屋內︰
「小青,你終于醒了!」聲音帶著驚喜,說話時抬腳來到了秀床前。
「恩。」
木青輕聲應和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發脹的腦袋。
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疑惑︰
「秋芸姐姐,你怎會在這里?我我不是在院子里等爹爹回來嗎?怎麼又睡著了,對了,爹爹沒事吧」
「傻姑娘。」
木秋芸莞爾一笑,伸手在木青的頭上輕敲了一記︰
「伯伯倒是無事,可是你卻已經昏睡幾天了。」
「幾天?」
木青頓時瞪大了秀眸︰
「怎麼會?小青覺得僅僅睡了一小會而已,而且而且好像還做了一個夢」聲音越來越小,臉色也變得羞赧了起來。
「你是睡迷糊了。」
木秋芸伸手幫木青理了理柔順的發絲,心有余悸地道︰
「你遇見水怪了,這一次整個青木城足有幾十位青木眾遭了殃,能夠安然無恙的,算上你也就僅有兩位,听說這還都是一位大人的功勞。」
木青听後震驚不已。
片刻之後,才漸漸平靜了下來,而後疑惑道︰
「大人?哪一位大人?」
「那位大人面生的很,看起來很年輕,之前我竟然從未見到過,伯伯叮囑說那人身份尊貴,不能失了禮數,不過這些天他每天都會過來看你,看起來倒是對你關心的緊。」
木秋芸將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想了想又補充道︰
「對了,對了,他的肩上還站著一只打盹的青鳥。」
「商蝣大哥!」
木青張了張嘴,心口突然砰砰亂跳了起來,嬌羞道︰「秋芸姐姐,商蝣大哥真的真的每天都來嗎?」
「對啊。」
木秋芸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木青見此臉上更是羞赧,輕輕揉了揉被角︰「商蝣大哥今天來了嗎?」聲音很小,帶著些許期待。
「沒有。」
木秋芸輕輕搖頭,神色有些遺憾︰
「今天不會來了,日後也不會來了」
木青聞言嬌軀一顫,心中突然升起陣陣不安。
「當~當~當~」
「咚~咚~咚~」
同時,晨鐘和暮鼓聲依稀傳來,木青的臉上忽然變得慌亂起來,急忙伸手握住了木秋芸的手掌︰
「秋芸姐姐,外面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聲音有些顫抖,帶著惶恐和不安。
「外面正在舉行河祭。」
木秋芸心疼地望了木青一眼,微微嘆了口氣︰
「秋芸姐姐親耳听到,那位大人成了最後一位河祭之民」
片刻之後。
一身嫁衣的木青沖出了院門,踉踉蹌蹌地向青木湖而去,白淨的面容上掛滿了淚珠。
「商蝣大哥~」
望著空無一人的青木湖,木青發出一聲悲傷欲絕的泣鳴。
「不~不會的~」
抬手擦掉臉上掛著的淚珠。
木青柔弱的面容上,顯出前所未有的堅強。
而後延著干涸的河道,一路跌跌撞撞地向遠處追去,翩然的身影好似一朵越挫愈強的淡淡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