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城女子——校。
「《狂瀾集》你看了沒?三個部分都寫得好絕啊。」
「作——居然——咱們——校的!」
「這篇白話詩集剛發布沒多久, 被——文壇大佬一頓猛夸。她哥一——創辦了祥德苑,蜚——夏國的報刊常客。兄妹兩個怎——都這——優秀啊!」
「原來——這樣,書名我听過——多次了, 講的什——?」
「怎——說呢,里邊有講向往自由戀愛,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愛人齊頭並進成為更好的人,這種愛情觀。也有失戀之後的思考,她還提出伴侶寧缺毋濫的觀點, ——上比愛情更值得人奔赴的事情有——多。」
「這——前兩個部分, 最後一個部分直接拔高到整個夏國的高度, 狂瀾既——指我們個人乃至夏國啟航時不懼風雨,征服狂瀾駭浪, 也——今後在——界舞台上掀——狂瀾的展望。」
「有位大佬怎——說的?《狂瀾集》——理性與感性兩種色彩完美交織的產物。」
「……」
《狂瀾集》發售後, 取得的反響不小。
蔣珊順利邁入文壇,近期忙著穩固這一本帶給她的收獲,她兩耳不聞窗外事, 成天收集素材、練筆, ——久沒有出去逛街了。
再次听到林茂源這個名字,她奇妙地覺得陌生,反應過來後怔了一瞬,有種恍如隔——的感覺。
跟蔣珊八卦的——天林茂源看到的女生。
距離上課還有段時間, 女生壓低了——音︰「你們兩個還在交往嗎?」
蔣珊合上本子,支下巴搖了搖頭︰「——早前就斷了,怎——了?」
「早分了好,」女生慶幸,接著如實道來, 「前兩天來——校路上踫到他了,就在我家外邊——條街上乞討,我一開始看到他被嚇了一跳,壓根沒認出來也不敢認。」
「他一張臉都毀了,簡直面目全非!留的疤痕特別丑。旁邊有人對著他指指點點,說這個林茂源——林奕一年前認回來的私生子,以前——個拆白黨,專做勾引少女婦人私奔,卷了盤纏再把人賣去窯子的勾當。」
「福壽門倒了之後,林茂源重操老本行勾搭城南食材商的夫人。陪——夫人挑珠寶的時候,被人丈夫在珠寶店捉了個現行,為教訓他讓保鏢用刀子把林茂源一張臉給毀了。」
蔣珊听得一愣一愣,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但她轉念一想又釋然了,以林茂源自私自利的性子,做出這種事似乎也不難理解。
幸好她早已將這人放下,听到這——消息只余唏噓,並無痛心,連遺憾憐憫都未曾有。
關于林茂源的下場告一段落,女生一張小嘴叭叭不停,接著說——另一人。
「你猜怎——著,這事——還沒完。听說林茂源之前入拆白黨——歌舞廳頭牌凝煙介紹的,他跟凝煙之間也不清不楚。」
「結果凝煙見他繼承林家沒戲,轉頭跟他爹好上了。」
說到這,女生頓了頓,她想——林茂源——蔣珊——一個爹所出。
但蔣珊只——面露驚奇,隨後便用疑惑的眼神示意她接著說。
「凝煙把林奕剩下的錢全騙走了,又找上下一家,讓冤大頭給她買這買——的時候,被冤大頭夫人找上來了,也跟他一樣被劃花了臉。」
「這劇情,熟悉吧?」
熟悉,簡直太熟悉了。
蔣珊若有所思,不管——揭發場合,還——劃花臉的下場,都巧合得像——有人在背後惡趣味地蓄意設計。
「拆白黨毀了多少家庭,現在他倆都在——當街要飯——罪有應得,」女生一臉快意,又神秘兮兮吐露了點別的,「不知道——誰,可能也——被拆白黨霍霍了的苦主吧,太厲害了!依照凝煙這條線,順藤模瓜到了拆白黨整個組織。」
「——人都沒落得好下場,禍及的女子也被解救出來了,真真——……」
蔣珊朝她一笑︰「皆大歡喜。」
……
毛六取來今天的報紙,遞給曲漾前笑得滿面春風,時不時地瞄眼報紙。
曲漾知道,自己這——又上報了。
不過一回生二回熟,不管上邊——什——,他心中都已波瀾不興,曲漾伸——接過,目光平淡望去。
入目——「食品王國祥德苑」。
粗略一看,講的——他與林奕斷絕關系後的發家史,內容還算詳盡,但也不免有吹噓注水的成分,畢竟曲漾不喜歡接受采訪,旁人對他的推測難免有誤。
如今,祥德苑分店已開遍全國,食客不論——社會階層還——年齡層面都涵蓋極廣。
祥德苑平價食品質優價廉,稱得上良心,走薄利多銷路線,在服務社會上流的高端美食上也不含糊。
何況曲漾在人事、采購、研發、技術、廣告營銷等層面的認識遠超所處時代,祥德苑短短時間乘風而——再正常不過。
曲漾把盞香茗,視線移到別的版面,眸色轉暗,連帶一室氣氛沉寂壓抑。
毛六低垂了頭,隱隱知道少爺即將問——什——了。
果不其然,曲漾放下雲紋茶盞,隔著窗望向北——︰「分店——邊投到安置流民的開銷見漲,湖城的守衛調——也愈發頻繁了。」
滾滾的浪潮中,毛六忽然有種身如浮萍的錯覺,他垂首嘆息︰「少爺,可能真的……亂——將近了。」
仿佛沒有听到毛六的回答,曲漾朝他笑著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有什——算?」
「我沒——算,我無父無母,自小被夫人收養在蔣家長大,」毛六面上——微茫然,隨即目露堅定,「若——少爺不嫌棄,毛六今後仍將隨侍少爺左右。」
曲漾微微頷首,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想到原劇情中不久後的兵荒馬亂,曲漾將提前準備好的東西置在一個盒子里,出門去找安德正。
其實他家——湖城女子——校離得不遠,甚至可以說——近,途中毛六一——不吭推著他,忽然見到有兩個蓬頭垢面的人隔著街道相對討飯。
「這兩人估計——新來的,少爺要去提醒一下嗎?」毛六輕——問。
祥德苑廣興善事,為流民提供飯食,在鐵軌覆蓋率不高的情況下,給有意自食其力的流民牽線搭橋介紹工作。這件事已經持續——久了,基本上湖城絕大多數人都知道,已經——久沒有看到有人沿街行乞影響市容了。
曲漾懷中抱著一個盒子,聞言眸光平靜地掃過——邊的兩個乞丐,只一眼便收回目光。
「去提醒一下吧。」
這——人來人往的十字街——旁,兩個乞丐一左一右,分在街道兩邊,他們身後——整潔林立的店鋪,面前擺著個破碗,旁邊常有風情萬種的旗袍美人——西裝革履的男士走過。
他們與這里格格不入,過路人看見了不免投來驚奇鄙夷的視線,這——道,居然還有妄圖不勞而獲混吃等死的人。
走近了,毛六也覺得驚奇,這兩個乞丐頂著旁人異樣的眼光,熟練地哀求,卻——隱有針鋒相對的意味。
毛六——到他這邊的乞丐——,乞丐身段玲瓏,看得出來——個女子,一抬頭卻把毛六嚇個夠嗆。
——竟——一張臉都被劃成了鬼畫符。
女子麻木地攏了頭發遮住面孔,嗓音嘶啞似老嫗,連——道︰「實在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冒犯您了。」
她拼命地將一頭枯草般的長發覆蓋在臉前,誠惶誠恐,末了又乞求道︰「這位小哥行行好,你一看就——體面人家出來的。發發慈悲給點銀錢吃食吧,不然我怕——熬不過這個月了。」
毛六抿唇道︰「我來——想告訴你,原——福壽門——地——如今——祥德苑施善的地——,你可以去——領吃食,讓他們給你介紹份工作。」
沒等——人反應,毛六又走到了對面的男乞丐。
男人頭發短,遮不住臉,于——一張毀得觸目驚心,又莫名透出熟悉的臉便映入了雙眼。
毛六頓了頓,征詢般望向不遠處的曲漾,後——朝他眨了下眼,毛六轉回頭,面無表情將——才的話復述了一遍,之後不管男乞丐什——反應,毛六直接轉身離開。
毒辣的太陽底下,林茂源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渴極餓極,為了一塊吃食哪怕把膝蓋跪碎也甘願。但旁邊的人听說了他之前的事,不但不給他食物,還給想施舍他的人科普他的事跡,原本心懷善念的人都被勸退。
林茂源已經快要被極度的生理需求折磨到暈過去,他真想一了百了,又害怕死亡,渴盼能繼續活著。
毛六到他跟前,林茂源也沒能認出來,他實在——太餓了,眼前的人都開始有模糊的重影了。
但毛六說的話,他還——听到了。
祥德苑,吃食,工作……
「啪啦!」
破碗被憤然砸碎。
毛六走到曲漾身後推著他繼續往祥德苑走,回頭一望,林茂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原地空余一個碎裂的破碗。
毛六不由嘀咕︰「當年蓄意勾勾搭搭地毀人,現在落得這個下場真——大快人心。就——太過不知好歹,要去祥德苑受少爺的恩惠,居然還在這里不滿泄憤,得虧少爺心善。」
按照原劇情,林茂源繼承了原來蔣家的一切,風光無限,現在卻落入社會的最底層,境遇截然相反。
曲漾望著——中盒子,低眸笑了。
將一切撥回正軌,給林茂源應得的下場,他的確心善,不——嗎?——
快,兩人到了祥德苑。
門——有一消瘦潦倒的老人,嘴上吵嚷著什——,被里邊的人毫不留情趕出來。
「放開我!」
「居然敢趕我出來,你們知道我——誰嗎?」
「我——你們老板蔣瑜淮的爹!信不信我讓你們一個個都丟了飯碗去吃土!」
推他出來的人翻了個白眼,嘲諷道︰「有本事你就去找蔣老板告狀啊,在這跟我們嚷什——呢?這——你這個月第八次過來偷東西,蔣老板什——時候有你這樣丟人現眼的爹了?小偷滾出去吃土去吧!」
「這——還在做夢呢,蔣老板特意登報跟你斷絕父子關系,小偷,要不要我把——份報紙拿出來拍你臉上啊?」
「你,你們!」
林奕快要氣極,指著他們一頓污言穢語地罵。但對面人多勢眾,一人一句都能把他的話淹沒。
出來跟林奕斗法的都——嘴皮子鋒利的,林奕一個回合都沒撐住,他察覺到旁邊人異樣輕蔑的——量,心中一團郁氣,灰溜溜地放完狠話跑了。
「風水輪流轉啊,沒想到老……林奕居然變成這副樣子了,」毛六感慨,「要不——听了他們的話,我還真認不出來。」
曲漾也道︰「——啊,老了快有二十歲,看來林茂源把他孝順得——好。」
外邊的服務員看到他們,立刻熱情地將人迎進去,其中一個趕忙去叫安德正。
態度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安德正如今——總部的大掌櫃,今非昔比,在這湖城也算——一號人物,誰見了都得禮遇三分。
不管地位如何水漲船高,安德正對曲漾一如往昔地敬畏,甚而因為對——一年來展露出的才能——段愈發敬重。
得知曲漾過來,安德正趕忙拿上——備著的上好茶葉,拔足狂奔,親自款待。
「最近湖城暗流涌——,想必安掌櫃也感覺到了。」曲漾將一樣木盒取出置在桌上。
安德正少有恍惚,這熟悉的情景,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被少爺招攬為自己人的過去。
過去與現在逐漸重合,安德正恢復清醒,回道︰「應該——快亂——來了,少爺,我們應該作何——算?」
曲漾食指勾——,輕敲木盒蓋,緩——道︰「這——我近年攢下的積蓄,還有祥德苑的九成家產,待事發你幫我捐了吧。」
安德正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音,他——線顫巍巍道︰「都……都捐了?少爺,您可知道,按這個勢頭下去,祥德苑不光在國內更上一層樓,在國際上也能——開一片局面。」
「您這……」
茶盞上白氣裊裊,繚繞而上,朦朧了對面人的神情。
曲漾凝視茶盞中姿態各異的茶葉,不知道在想什——,听了安德正的委婉勸阻,他依舊——笑模樣,只——與往——有幾分不同。
「如今尚算安生,祥德苑地位節節拔高——所有人樂見其成。可一旦局勢——蕩,它就成了懷其則罪的玉璧。」
「祥德苑能有今——,全賴夏國維持安定局勢的庇佑,自然不能忘卻當年喊出‘實業興國’——號的初心。」
「安掌櫃,我意已決。」
清朗的——線中隱含鋒芒,坐在對面的商業巨子姿態不復以往隨性,正襟危坐,一字一句間都帶著不容人置喙的意味。
安德正久久無法出——,只——怔愣著望向對面的人,好半晌擠出一句,「蔣——生——真豪杰。」
——連帶著稱謂也改了。
對面的人笑著搖頭︰「都只——身外物,若論真豪杰,為不當亡國奴拼殺的人才。他們在前線浴血衛國,而我只在他們的羽翼下。」
「說來遺憾,倘若沒有受此局限,」他垂眼淡淡掃了一眼自己的雙腿,「瑜淮本應離真豪杰更近。」
……
蔣珊最近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心中忽然有了某種預感,並且這種預感越來越有成真的趨勢。
這天晚飯用過後,她邀請曲漾陪她一——去看戲,曲漾欣然答應。
戲開場,他們全程沒有說話,曲漾認真地望著戲台,在被黑夜擁著的燈火中感受國粹的妙處。
台上名角唱到尾——,蔣珊忽然回眸,她眼角微紅,喉間壓抑著哽咽︰「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在眼角不著痕跡地抹過,蔣珊又問︰「這戲好看嗎?」
詩人心思細膩敏感,曲漾無——嘆息,他依舊——笑微微的。
「好看。」
曲終人散。
曲漾雙眼微闔,他心內喚道︰「統統,該離開了。」
光團在他周身環繞︰「任務結算中……」
「任務1︰挽救——界不崩塌,目前——界舊傷愈合,運行狀況良好,任務圓滿完成。」
「任務2︰指引氣運之子明德向善,目前原氣運之子已失去氣運,淪為平庸,不得不做守法好公民——界意識運行正常,挑選正確的崇德向善氣運之子,任務圓滿完成。」
「任務3︰蔣珊成為白話詩人,沒有被林茂源毀掉人生。林茂源掉進底層,嘗盡被人踐踏的滋味。」
「等級評定︰sss。」
「——界月兌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