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場虛幻不實-夢, 太陽才剛探出個頭來,凜冽的青光便從窗簾縫隙里鑽入,映照在一雙怔然的眼中。
方輕卓撐-床沿起身, 將深色的窗簾-把拉開,看-清晨的光景, 重獲新生-解月兌與輕松從心底油然而生。
他回頭, 電腦桌上擺-六個筆記本, 按-封皮顏色的深淺分開摞起, 碼得整整齊齊-兩堆。
……什麼時候多了-本?
還有,這-本子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趿拉-拖鞋走到近前, 方輕卓翻開查看,目光瞬間一凝。
下邊注解的字跡鐵畫銀鉤,和他-別無二致。
方輕卓心頭震動,仔細看了看, 筆記本上所寫-修改思路與他朦朧模糊-想法不謀而合,切合自身風格又別有意味。
好像真-出自他手。
但方輕卓對過去一個月-記憶毫無參與感和真實感。
如果是經-深思熟慮,將這-歌曲一-修改過,他-記憶應當是格外深刻清晰的,只是每回想起前-個月-事,都像是隔了層雲霧,模不-真實質地。
總不能是夢游吧……
可又哪兒有人夢游到各大音樂獎頒獎典禮上-?
方輕卓出神地想著, 抽出封皮明顯與周圍筆記本不同-那本,撩起封皮露出扉頁。
唱功進階筆記……page 1
世界前沿風格……page 56
方輕卓接著往後看,關于音準準、換氣、情緒調動、低音、-音……各方面照顧到,-針見血地指出他現如今-毛病。
唱功進階筆記寫得詳盡入里,而國外前沿風格,則是類似于引言-概括型寫法, 里邊沒多少干貨,只簡單舉了幾首歌曲的例子,純粹地想把他-興趣吸引-去。
有了這-,能少走許多彎路。
方輕卓怔然捧著本子,小心翼翼,生怕它從手中滑下去,緩緩闔了雙眼。
不公壓在肩上許久之後,命運才看到他,給予遲來的補償。
後來,正如ga頒獎典禮上-主持人所說,方輕卓成功地躋身世界十大殿堂級歌手、名副其實-夏國樂壇第一人。
——他是第-個進行世界巡演-夏國歌手。
他-歌迷遍布全球,第一次世界巡演時一票難求,熱情-火焰燃遍各國,上萬人在舞台下方揮舞熒光棒,或明或暗-燈光下,他們的目光緊緊粘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
今年,方輕卓三十六歲,這是第二次世界巡演-最後一站,他坐在演唱會後台安靜準備,手上所拿的依舊是那個筆記本。
說來也怪,這麼久-去,這個本子除了翻頁時不小心弄出的褶皺,竟然沒有發黃發舊。
來到現場的歌迷很多,遠在後台,都能從門縫里傳進-音浪感受到他們的熱情。
方輕卓顧自認真地翻看-,絲毫不受影響。
這-年來,哪怕是名望居-不下,方輕卓依舊是不願意接商演、綜藝,除了偶爾出去旅行或者跟好友聚餐,就是窩在家里邊創作打磨歌曲。
他已經有了不下八首堪稱經典的歌曲了,詢問要買歌唱、表演授權-人越來越多,都甩給了助理看情況來辦,甩手掌櫃當得瀟瀟灑灑。
方輕卓心里明白,得來的這-切,除卻他本身-實力,與理想國也密不可分。
理想國在夏國音樂軟件中鶴立雞群,它財力雄厚,歌曲十分齊全,絕大多數的實力派歌手都聚集在此,呈百花齊放的態勢簇擁著盛開。
你還記得三年前流行-口水歌嗎?
你是不是也在苦惱于-法找到讓心震動的歌曲?
你能把韓啟生那首被營銷號吹上天的改編版《涅槃》單曲循環多少遍?
你是不是覺得-去听這-歌曲的自己被時光-黑洞-情吞噬掉了?
但在理想國,這-問題都不需要顧慮,它呈現的是樂壇生態-優質一面,推薦和排榜都按照硬實力和真實數據處理。
它每年斥資數十億舉辦各類活動,在版權購買和駐站待遇上,給足了實力派歌手-尊重,讓他們不用去混跡綜藝網劇蹭熱度,就能得到應有-報酬、熱度和獨屬于自己-時間。
它是真真正正-音樂界烏托邦,-數音樂人的心之所向-
數音樂人在理想國安定下來,視它為安心-巢窩。
近年來異軍突起,風靡夏國乃至世界-king、diva、新秀,都是出自于理想國。
任劣幣驅使-各音樂軟件使用用戶急劇減少,供資本肆意縱橫妄為的大本營輕易地就瓦解了。
與此同時,音樂界-地震也蔓延到了其他國家、文娛領域,-場又一場的換血不意外地上演。
沒有人知道,這-切-源頭僅是來自于十年前——通電話。
「這是最後一站了吧?總算能喘口氣了,你唱一回《登基》我就得上-次斷頭台,午夜夢回都感覺這脖子啊涼颼颼。」-
人穿戴著華麗-衣袍,頭頂王冠,手里拿著個權杖,推開虛掩著-門走進,邊走到方輕卓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邊嘟囔。
方輕卓緩-神,想了想說︰「好啊,我手頭正好有個雙人合唱的歌……」
紀林警覺︰「錄制mv-話,我是什麼角色?」
「你放心好了,肯定不會再有這種上斷頭台的劇情,我回去之後發給你看看。」
將信將疑地應了-聲,紀林搖頭笑道︰「本來是想敲你-頓的,哪兒知道你這麼義氣,我還真怪不好意思了。」
方輕卓-了-︰「巡演這-天想到的,靈感也有你——份。」
「走吧,該上台了。」
舞台上。
平民-身灰白,隱在光線暗處冷靜地低低吟唱,衣著華美精致的國王鼓動臣民破了城門,傲然地一步步拾階而上,權杖隨著走動抵在上-級的石階。
而後,國王在王座跟前停步,優雅地坐下,睥睨眼神狂熱的臣民。
他們像是最為忠誠炙熱的信徒,有人跟在神像前-樣祈禱,有人激動地喊叫。
最後他們一擁而上,將藏在背後的銀制鐐鎖取出,低頭獰——,不顧國王-掙扎為其戴上,-數人歡呼著鼓掌吹口哨,將其架著押向斷頭台。
局外-貧民冷冷注視-這-幕幕,始終清醒鎮定,仿佛帶著冰涼-麻木,也帶著看透一切-譏嘲。
此時燈光轉為預示著血腥的艷紅色,方輕卓-身影顯現,與癲狂-人群隔了七米遠。
目光掠向台下,方輕卓-眉峰微微挑起。
觀眾席的第一排,臉龐滄桑,桃花眼角生了細紋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神情寫滿了驚嘆,見他看-來,臉猛地撇向了左邊。
正是韓啟生。
國王倒下,臣民們心滿意足,又迎來新的王。
方輕卓平靜地回轉過頭,看向了身後又即將歷史重演-人群,唱出暗含隱喻的最後一句歌詞。
「就讓我看
是誰躲在暗處誠惶誠恐地詆毀」
曾經躲在網絡後方,令水軍下場,誠惶誠恐地對他肆意詆毀-人得了反噬,從最-處跌落,如今只能在下方仰望他。
演唱會結束,跟傅斯玄、紀林等人外出聚餐時,方輕卓想起自己從台上望去的那一眼,狀若不經意地問了句韓啟生-近況。
單從那匆匆——眼,不難看出來,韓啟生這-年過得十分淒涼,自從抄襲事件的法院判決下來,方輕卓就沒怎麼關注-這個人了,只偶爾听人提了-嘴,說是負債累累,-輩子都還不完。
剛剛方輕卓全程精神緊繃,擔心韓啟生伺機報復,結果對方完全沒有出手-意思,不禁有-不解,哪怕這麼多年過去,消了仇恨,韓啟生又怎麼有閑工夫閑錢過來看他演唱會呢?
「誒你不知道啊,」傅斯玄抿了口酒,聞言詫異地看向了方輕卓,「木先生沒告訴你嗎?」
方輕卓疑惑地等他下文。
「韓啟生從大概六年前開始吧,就徹徹底底地撲穿地心,從娛樂圈中退出來了。他不是科班出身嘛,就給-家小酒吧當駐唱,後來可能是私底下有用狠功吧,反正這唱功是上來了,就通-理想國的考核,成了駐唱歌手,看起來是要在歌唱圈發展了。」
「這樣。」
方輕卓點點頭,席上有人耍起酒瘋嚎歌,他——湊-去錄音,便把這事給拋在了腦後。
最後一站結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總算能暢快地喝酒了,沒多久方輕卓也跟-喝得醉眼朦朧。
慢吞吞走到樓下,異國他鄉的冷風撲面,他清醒了幾分,腦海不期然地浮現出頒獎典禮那天《涅槃》-演唱現場。
處在高光處-青年是他,也不是他。
青年手執話筒,明亮-眼直直看向前方,肆意而輕松地笑-揚手,光彩奪人。
他站在台上,像是立在了漩渦中心,洶涌猛烈-海水淹沒-發頂,令人窒息。
而青年噙——,輕而易舉地抬臂-動。
浪滾濤卷,潮頭乖順地涌到了他-腳下。
從此再沒人窮極-生地求索到了藝術的殿堂,卻是向流量妥協,為資本讓步,-輩子給垃圾作配-
個嶄新的金色時代正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