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滅亡, 我父親身死,都是因為你!」
「崔煙,你把我害到這種地步, 你也別想好過!」
怒火的熱氣噴薄,嘶啞的聲音從喉嚨間一字一字擠出, 郁澤眼里血絲密布, 紅得可怕, 充滿暴虐癲狂的氣息。
顫抖的刀芒在燈光下閃爍, 反光出銀亮的一線,又被鮮血染紅。
郁澤近些日子狼狽至極, 郁家以往掩藏下來的不平事被一件件翻了上來,有人去查郁父郁母的通話、短信記錄,庭審判刑的鐵證如山。
他戴著口罩出現在庭審現場,在被查出的通話記錄上, 看到了父母決定舍棄他,另培養繼承人的決定,還有兩人在事發後密謀著要卷了財產逃往別處的短信。郁母特意叮囑郁父,千萬不能泄露給他。
郁澤心中怨恨,卻在前幾天接收到了郁父在勞改時尋了機會自殺的消息。
他的一腔憤怨才剛升騰起來,便失去了著力點,只剩下滿心復雜的空茫與絕望。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他來不及回過神,就已經家破人亡,從豪門貴公子成了一文不名的準入獄少年犯。
本來,他還對崔煙懷有幾分期望,將她視作最後的救贖,可就在這時, 攻略系統被曲漾回收了。
瑪麗蘇光環撤下,郁澤恢復了理智。
他理了理思路,驚恐地發現自從一年遇到崔煙前開始,自己的一切情感都被對方操控,而他跟個傻子一樣任由她糊弄,對這樣一個卑劣小人痴心不改,並因此得罪了葉初——他終生噩夢,家破人亡的根源。
曲漾微挑了挑眉,還以為郁澤在知道他就是天涼郁破的幕後黑手後,會直接朝他下手,沒想到郁澤的目標沒變,仍是崔煙。
想來是怕了,畏懼暗巷里的陰影,也被乘風科技如今的能量所攝。
曾經不可一世的校霸,如今竟也變得能屈能伸,委曲求全了。
不過想想也不難理解,郁澤從小就浸泡在講求世故圓滑的環境里,得勢時氣焰跋扈,失了勢也知道怎樣該怎樣在別人面前低聲下氣,趨利避害。
可他要殺了崔煙?這怎麼行。
曲漾斂笑,他特意為郁澤兩人測算過,他們余生都會糾纏在一起,緣分刻骨的深,就此揮刀結束這段良緣未免太過可惜。
他舉步走下台。
事故發生僅在五秒之內。
有人行凶,宴會上早已尖叫迭起,場面一時極為混亂,在座眾人紛紛起身向門口跑。
膽子小的拉開門溜了出去,剩下的幾人放心不下,圍在門邊緊張地回望,其中有個人飛快拿起手機,躲在人群里報警。
趙慶觀喊保鏢過來護住曲漾,回頭卻見台上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心底咯 一下,轉頭看到曲漾大步流星向郁澤兩人走去。
旁人避之而無不及,清雋瀟灑的少年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舌忝了舌忝森白的獠牙,迫不及待迎上去。
頸項前抵著冰涼的刀,持刀的人心緒不穩,手微微顫抖,銳利的刀鋒劃破肌膚滲出血珠,刺痛一陣接一陣滾來。
崔煙連哭都不敢,生怕自己一抽噎,刀順勢而下刺破喉嚨。
頸前是刀,背後是已然瘋了的郁澤,崔煙心神俱顫,在看到身前曲漾微笑著一步步走來時,恐懼達到了頂峰。
宴會廳內的人幾乎走了個干淨,唯有他逆著人流,向這邊從容地邁出一步又一步,腳步聲仿佛踏在了人心上。
崔煙瞳孔放大,全身震顫了一下,使刀尖滴滴答答淌下鮮紅的血,摔落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十分清晰。
她神色空蒙,仿佛忘了現在的處境,一個想法浮上腦海︰似乎被郁澤這樣挾持著也不錯,至少那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哪怕現在狀態明顯不對,但至少是個擁有真實愛恨的人。
而葉初手段詭譎,早已超出人類範疇,臉上常掛著一副微笑的假面,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而人類,最怕的就是神鬼莫測的未知。
明亮的燈光映照在崔煙的臉上,畢竟優越的五官輪廓在那里,她化了盛妝,將眼角條條細紋遮掩住,明艷奪目。
崔煙死死咬著牙,一個也不願求,也心知求了照樣沒用,鮮血和冷汗淋灕,像是精致而又脆弱的天鵝。
又有腳步聲傳來,葉成帷走到跟前,冷聲威脅︰「已經有人報警了,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眼里淚花閃動,崔煙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蒼白的臉上露出虛弱勉強的笑︰「阿澤,你別犯傻,先把刀放下。我怎麼會害你呢?」
曲漾看戲一樣站在那里,氣定神閑,笑容晏晏,似乎並不擔心。
跟他隔著幾米距離,葉成帷身體忍不住僵硬,借余光瞟過去一眼,卻見曲漾別有深意地懶笑著打量自己頭頂。
「堵住所有出口,你們幾個過去保護葉總!」
喊完這一聲,趙慶觀狠了狠心,朝曲漾走過去。
曲漾遙遙朝他搖頭。
「葉總……」
「啊!殺人了!」
「阿煙!」
所有聲音一齊響起,緊依著門站立,準備一旦有不對勁拔腿便跑的幾人看到眼前的情形,忍不住或是低呼或是尖聲驚叫。
郁澤動手了,他空出的一手使勁,將崔煙束縛在懷里,拿刀的一手腕上用力。
忽然,一個人影閃到他面前,郁澤感受到巨大的阻力,他所有的手勁用上,額頭青筋暴起,卻難以撼動那股力道分毫。
刀柄緩緩移開,曲漾那張俊秀的臉近在眼前,一雙鋒芒內斂的濃黑眸子注視著他,心驚肉跳的惶恐幾乎是同一時間涌上郁澤的心頭。
「在我的宴會上殺人,你很會挑時間。」曲漾淡笑著開口,稍稍使力將刀抽走,拿到眼前擺弄端詳。
一擊不成,凶器被人握在手里,郁澤呼吸急促,緊緊勒著崔煙的手松開。
他一松開,趕過來的保鏢立刻將人制住。
葉成帷連忙將崔煙拉過來護在身後,她淚盈于睫,不斷抹著脖子上的血跡,壓抑的淚意終于如山洪爆發。
軟糯的哭聲不絕于耳,惹人心疼,曲漾看都沒看她一眼,笑著走到不斷掙扎的郁澤身前,冰涼的手不重不輕拍了拍他的臉。
這動作郁澤很熟悉。
他抑郁癥好轉,回到學校的那天,曲漾便是在校門口這樣輕蔑地拍了幾下他的臉,冷聲告誡。
掙扎下意識停了,郁澤渾身上下涌起一股無力感。
「你說她操縱了你,害你家毀人亡?」曲漾搖了搖頭,閑懶拍在郁澤臉上的手一轉,掐住他的下半臉,笑容依舊,「你把所有的責任推卸給了崔煙,就當真覺得自己洗月兌了所有責任麼?」
「如果不是你心甘情願地任由擺布,怎麼可能會被她操控利用呢?」
就差明著說你活該了。
曲漾逆著光長身而立,陰影將他的臉部輪廓勾勒得更為清晰,說到這里,他神情語氣緩和了一些。
「我能夠理解你,但你過來行凶,打攪到我的賓客,實在讓我很難辦啊。」
「不如這樣,這里都是有監控攝像頭的,一會兒送你去找專業人士評判一下。你別緊張,還是老地方,你在里邊呆了那麼多天,比我還熟悉,肯定會感覺賓至如歸的。」
曲漾收回手,取出手帕低頭認真擦拭,順口對保鏢道︰「去調監控,明早送他去警局。」
「你放了我!葉初!」
「我錯了,不該過來打攪你,你饒了我吧,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郁澤起初是想嘴硬的,只是他有幾次前科在,前兩天挖出來的案件里也有他的幾份,一旦報案恐怕要增加幾年刑期,到時他一輩子都毀了!
他顧不得對曲漾的恐懼,顧不得身後葉成帷、崔煙都注意著他,也顧不得宴會廳內外還有其他人,放聲求饒起來。
葉成帷幫忙聯系到宴會廳外的助理、經紀人,崔煙拿一旁的紙巾捂著滲血的脖子,听到這一聲聲求饒有幾分晃神。
剛才這個人還用刀抵著自己的頸項,全然是個已然瘋了的亡命之徒,囂張狂妄。
而從曲漾出手到現在,僅是三分鐘,郁澤拋下自尊地不斷哀求。
眼前的燈火通明一陣陣發黑,郁澤雙腿垂地如同破布被人拖著走,手臂想掙月兌卻被緊緊錮住,他聲音嘶啞到近乎破音,喉嚨灌風火辣辣發疼,卻不敢停下。
這樣的苦苦求饒,宴會廳內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見,哪怕郁澤剛才拿著刀,凶相畢露,可畢竟是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果然有人動了惻隱之心。
趙慶觀遲疑出聲︰「葉總……」
「嗯?」
郁澤閉口靜等,心髒狂跳。
曲漾在宴會廳內環視一眼,找到趙慶觀提前備好的薄外套,從椅背上拿起搭在胳膊上,他回頭看向趙慶觀,等著後話。
「我聯系了酒店,負責人說郁澤是打暈了一個服務生混進來的,會過來給您道歉。宴會剛剛開始,我們可以移步到樓上的宴會廳,如果您沒有興致的話,明天再開設也一樣的。」
曲漾可有可無點了點頭︰「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你看著安排,告訴他們玩兒得盡興。」
「好的。」
說到這里,趙慶觀回頭疑惑地看向停下來的兩個保鏢,兩人以為他是要為郁澤求情,因此停了腳步。
郁澤顫聲開口︰「趙總求你救救我……救我。」
「先把他嘴捂上。」趙慶觀皺了皺眉。
b市的夜里晚風很涼,曲漾扯下領帶,將外套披上,趙慶觀派助理過去和賓客說明情況,自己則跟在他身後送人走。
臨到門口,趙慶觀回頭道︰「把他帶走好好看一晚上,別讓人跑了,明早帶過去,麻煩各位了。」
許多人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宴會廳門口,又在酒店外的晚風里越來越遠。
這是絕大多數人第一次見他,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