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一匹沾滿了血跡的快馬馱著一名氣息奄奄的男子,在十來名護衛的護送下,從甘泉小道,快速沖進未央宮。
不到片刻,甘泉宮的高閣、宮闕、廊橋……四處充斥著喧喧擾擾的吶喊聲,久久不散。
……
春陀穿著一身棕黃色的嶄新麻布,發冠凌亂,袖口的位置沾染了一大塊血跡。
顧不上更換衣裳,在通往甘泉殿的紅色連廊中一路小跑。
「都讓開!」
「趕緊的!」
尖銳的嗓音格外清晰,小碎步急促有力,把守在兩側的士卒嚇得紛紛低下了頭。
行至殿門,他被兩個士卒攔住了。
「春公為何如此焦急?衣冠不整,恐沖撞聖顏啊。」
國字臉的魁梧大漢扶著短劍,晃著甲冑,笑著提醒。
「哎呀,掖門李司馬速速讓開,吾有要緊的事稟報。」
「這……」李廣利回頭瞟了一眼,拖著長腔,猶豫一二,拉著春陀走到一邊,小聲提醒,「陛下正與中山王欣賞家兄新創曲調,此時進入,恐會被責罰吧?」
「吾侍奉先帝、陛下多年,自然懂得把握分寸,汝只管讓開!」春陀耷拉著臉,不悅的呵斥。
自從車騎將軍從椒房殿捉拿了一名罪犯,陛下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尋覓新的女子。
新任皇後的位置,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空出來的夫人之位,總要有人替補。
這不,從宮中養狗的李延年那里,陛下有了合適的人選。
听聞李延年之妹舞姿優美,劉徹就動了歪念頭。
眼下正在廢除皇後的關鍵環節,謹慎期間,他只能通過提拔李延年的兄弟,迫使其妹來宮中探望,借此行魚水之歡。
正好,衛青任車騎將軍,總管軍隊,建章宮監這一類位置有了空缺。
劉徹就趁機提拔李廣利上來看大門。
也不知是沒體會過權力還是怎樣著。
自從李廣利看門,春陀進入殿內,總是要被盤問一陣。
「掖門李司馬還不讓開?」
春陀見李廣利磨磨蹭蹭,臉色越來越黑,再次催促道,
「誤了陛下的大事,小心連累爾之姊妹兄弟!」
「行吧,春公堅持,吾也不攔了。」
李廣利輕蔑努努嘴,側身,給屬下一個眼神,示意打開側門。
「哼!」
春陀丟下一個冷冷的眼神,趕緊進入大殿。
……
大殿內,
劉徹與劉勝各自守著一張案幾,聆听正下方臉色煞白,沒有胡須中年人的動情吟唱。
中年人旁邊,有一著白色長裙的稚女敕女子在翩翩起舞。
食色者,性也。
劉徹與劉勝皆滿面笑容,時不時舉杯喝彩。
「朕終于知道為何兄長兒女成群,達一隊之多了。中山女子,才貌雙絕!」
「哈哈,陛下若是喜歡,為兄回去之後,選上幾十人,給陛下送來!」劉勝得意揚揚的飲杯中濁酒。
「不用了,有子夫一人,朕已滿意。」
劉勝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黃帝,有妻四人,養蠶繅絲、烹飪制作、磨制鏡子、研制梳子。賢良之妻,可助帝王匡江山、統日月、鎮山河。陛下何故獨寵一人,而辜負天下女子?」
「兄長之言,朕喜之,然……」
「陛下……」他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劉徹回過頭,神色焦急的春陀早已站在身側,笑著道:
「何事?」
春陀看了一眼劉勝,沒有張嘴。
「無妨,自家之人,直說無妨。」
「啟奏陛下,廷尉正張湯在來甘泉宮的路上,遭遇刺殺,如今正在偏殿接受治療。」
「刺殺?」
劉徹眉頭緊巴巴的,「爾在與朕說笑吧!」
「奴婢說的都是真的!」春陀苦笑,亮出沾了鮮血的袖子,「太醫令已經領著人過去了,稱情況嚴重,他讓奴婢過來,希望得到可使用國庫珍貴藥材的詔令。」
劉徹面無表情,沒有回話,而是對李延年兄妹揮揮手,
「爾等先下去領賞吧。」
劉勝輕拍案幾道:「十弟,這件事需要謹慎處理。廷尉署兩千石官吏死亡之事,我朝七十年來,只發生了兩次。」
「朕知道。」
劉徹握緊拳頭,眸中凶光越發鋒利。
正如劉勝所說,大漢廷尉高官任上死亡,自呂後至現在,只有兩次。
一次是平定諸呂那一晚,廷尉助紂為虐,被一同擊殺。
一次是七國之亂前夕,廷尉卿任上死亡,使得監察郡國的廷尉署暫停運轉,給吳王劉濞等人提供了機會。
原本以為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劉徹實在沒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然遇到了。
子孫三代的遭遇,整整齊齊!
那群人這是打算造反嗎?
沒想到,一個巫蠱之亂,竟然牽扯出這麼多東西。
正好!
局面越亂,收拾起來越容易!
只要長安大亂,他就可以趁機拔除一切反對的聲音!
劉徹沉默片刻,淡淡的道:
「春陀,立刻擬旨。」
「廷尉正張湯遭遇刺殺,太醫令全力搶救,以舉國之力行之!」
「張湯暫卸廷尉正之職,賞賜金一百、布一百、綢三十匹,留俸兩千石!張湯之子張安世,出任廷尉丞之職,秩千石。」
「廷尉正之位,由……翟公擔任!趙禹廷尉右監之職不變,與張安世一同協助翟公,執行朕過往之詔令,且查明凶手!若有不明之事,待張湯醒後,可問之!」
劉徹當著劉勝的面,緩了一口氣。
刺殺廷尉正是吧?
真當自己不會憤怒?
打算阻止廢除皇後?
偏不讓爾等稱心如意!
劉徹就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
骨頭!
他深吸一口氣,下了一個更狠的決定。
「傳令雁門,李息領五千人北上,暫且接任蘇意將軍防守職務,蘇意統兩千句注軍,秘密回撤長安,拱衛甘泉!」
「句注軍?」春陀打了個寒顫,大驚失色,「陛下,這不合適吧?句注軍可是近三十年來,防御雁門的主力部隊啊!」
就連劉勝也錯愕了。
句注軍,蘇意統帥下的核心部隊。
一支堪比細柳營的存在!
劉徹竟然打算把句注軍調回長安?
自周亞夫死後,細柳營已經名存實亡。
然而,句注營的戰斗力可絲毫沒變!他們的統帥至今還在雁門駐扎呢!
「十弟不再斟酌一二嗎?」
「不需要!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宵小,在打朕的注意!」劉徹飲下杯中酒水,神色憤怒的猙獰,冷冷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