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被炎炎烈日籠罩的長安西市。
須卜羅哥換了一身類似于漢人的行頭:
棕色的麻布短衣、褐色的外圍著一圈羊毛圍巾用來遮擋私自部位,走起路的時候,腳上寬大的草鞋哈達哈達的,敲打著青石磚地面。
他擔心找人的時候錯過了,特意領著兩個同樣裝扮的匈奴人。
現場找人無非就兩種方式:親力親為、找人打听。
須卜羅哥作為被伊稚斜看好的匈奴斥候精銳領袖,自然不會傻乎乎的選擇前者。
派出一個手下向往來行人商賈打听一番後,就找到了那個顯眼的目標!
「偉大的須卜羅哥,我們已經找到了販賣脖子上系紅色帶子羊駝的商賈了。」
「帶路!」
…
一刻鐘後,三人出現在西市深處一家用梧桐木柵欄圍起來的販羊商賈處。
在這里販賣的商賈,是一位穿著藍灰色麻布衣服、個頭矮小,眼楮和綠豆一般大、駝背的年輕男人。
男人看到有人駐足觀看,心想來了生意,
隨即搓搓手,踩著地上金黃色的干秸稈,拉開柵欄門後面的門栓,笑呵呵地迎了出來。
「嘿,各位兄弟打算買羊嘛?」
須卜羅哥瞥了一眼羊圈里面零零散散的七只羊,著重打量了一番羊駝脖子上的紅色帶子,輕笑,道:
「羊有幾只呀?」
男子側身,笑呵呵地指著介紹,「兄弟慧眼,一共七只!都是從匈奴左賢王部運來的上等羊,吃起來,絕對美味可口!」
須卜羅哥笑容不減,趴在柵欄上,目光看似集中在羊的身上,實際上,余光集中在劉側切的面龐,微微一頓,道:
「真的假的?我听說匈奴左賢王部距離這里千余里,那里的羊能送過來?」
「嘿!兄弟可別不信!這都是前不久大軍出征帶回來的戰利品。我家家主得陛下寵幸,僥幸分得一二,擔心數量太多,吃不上,特意拿出來賣幾只,供大家享之!」
「貴家主慷慨大方,鄙人佩服!」須卜羅哥模仿著從中行說那里學會的談話方式與語氣,慢悠悠交談,「閣下怎麼稱呼?」
「叫我劉側切就好了。」
「哈哈,側切?有趣!」這位匈奴的貴種按照帛書上記載的聯系方式,開始接話,「吾聞之,人共有牙齒三十二顆,上下各有十六。居于中央者,門牙也,共兩顆。而門牙兩側,名曰側切,自左向右數,位列第七。」
語氣忽然停頓,
扭頭,盯著面色突然凝重的羊販子,微笑道:,「閣下說巧不巧啊?」
劉側切眸中閃過一絲光亮,拱手一拜,「兄弟是來買羊的嗎?」
「佔不如侵、買不如送。劉兄可否送我幾只開開葷?」
「好說!好說!就當交個朋友啦。」劉側切臉上的笑容像春天的柳絮,多而輕柔,「請閣下留個居住地址吧,我過兩天給你送過去。」
須卜羅哥點點頭,側身,給屬下一個眼神。
後方的匈奴士卒走上前,把隨身攜帶的裝滿了五銖錢的小罐子遞過去。
與之同時,叮囑聲響起:「希望盡快,我家貴人還等著享用。」
「知道了。」劉側切笑眯眯地收下錢罐子,轉身走回柵欄內,重新把門栓插上。
須卜羅哥也轉身離開。
待這三個匈奴人的身影消失在西市中,遠處一個負責清掃長安道路的徭役突然扛著一把破舊的掃帚靠了過來。
他趴在柵欄門上,瞅著正坐在羊圈內側打瞌睡的劉側切,敲了敲柵欄門,喝道:「喂,賣羊的,醒醒!」
「咋了?」驀然,劉側切睜開雙眸,凌厲的目光轉瞬即逝,臉上帶有不悅的神色,上下打量來人,嚷嚷,「你要買羊嗎?不買趕緊滾開,別擋著我的生意!你知不知道這里攤位的主人是誰?」
「你!」
掃地徭役給梧桐木柵欄一拳,面色微怒,考慮到攤位之主的身份以及自己的任務,不由得壓下怒火,臉角擠出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兄弟,別激動,我們都是自己人。」
「哦?自己人?我怎麼不知道和你有這麼一層關系?」劉側切譏笑道。
掃地徭役從懷里掏出來一塊巴掌大小的鐵牌,背對太陽晃了晃,
「吾名李律,乃建章衛士,歸車騎將軍統率!此乃吾之傳信!」
劉側切簡直是一個變色龍,眼底掠過一絲寒芒,臉上卻浮現了笑容。
起身,拍了拍黏在身上的秸稈,扭著跑了過來。
這種場面猶如非洲大草原上見到了北極熊在親吻企鵝一般,令人瞠目結舌。
「李公來此,有何貴干?」劉側切接過傳信,在手里模了模,感受其材質。
李律依舊皮笑肉不笑,「你知道剛才那三個是匈奴人嗎?」
「啊!不會吧?他們明明穿著我們漢人的衣服!」劉側切瞪大眼楮,故意驚呼。
「我不想糾結這個問題,吾且問汝。剛才那幾個匈奴人來這里干什麼?」
「干什麼?當然是買羊啦。不光是匈奴人,來我這里的人,除了買羊之外,還能干什麼?」
李律:「……」
「公還別不信。」劉側切跑到剛才坐著的位置,抱著須卜羅哥遞過來的錢罐子,「瞧,這是定金,滿滿的五銖錢!」
李律皺著額頭,手伸進罐子里,翻了翻。
一無所獲!
剛才須卜羅哥的動作,他都盯在眼里,沒有做手腳。
劉側切的動作,他也目不轉楮的盯著,也沒有做手腳的肯定。
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買羊?
難道匈奴人吃不慣宮廷內專門做的飯,想自己買材料做飯?
一時間,李律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雖然感覺有問題,但總說不上來問題究竟在哪里。
劉側切趁其發愣之際,催促著,「李公還有事嗎?沒有事我就得繼續做生意了,公既然在建章監手下任職,應該知道我家家主的脾氣吧?如何賣的數量太少,我可是要挨棍子的。」
「沒事了,多謝配合。」李律嗯了一聲,拿著掃帚,轉身離開。
依那位和陛下的親密關系,他還真的惹不起。
望著這位建章衛士的背影,劉側切抱著錢罐子,不屑地搖搖頭,發出一聲長切∼。
多年經驗總結出來的傳信流程,豈能被人輕易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