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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為民著書

台上。

司匡掃視下方,盡管喧囂一片,心境平穩如水,未起一圈漣漪。

而良岳,則臉上布滿了陰雲,懷著憂愁的心思,與司匡對視。

拱手,壓低聲音,好心提醒,「閣下,輕農稅在大漢百姓心中已根深蒂固,若軍費來源是增加農稅,大可不必解說了。這方法所含難度,堪比商君變法。」

司匡笑著揮揮手拿著毛筆的右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弧線。

沉聲道:「良公放心,先帝三十稅一的制度,鄙人可沒有更改的膽量。輕農稅乃大漢祖宗之法,不到萬不得已,相信沒人敢把手伸向這個領域。」

「那閣下為何把軍費與農業掛鉤?」

「鄙人不才,雖不能增加農稅征收比例,但卻擁有增加農作物產出比例的方法。」

司匡嘿嘿一笑,握著毛筆,在巨大的木板上再次留下八個字:「鐵犁」、「牛耕」,五年實現。

側身,見良岳注視木板,臉上寫滿了不信,便輕聲解釋。

「此耕種之法,以牲畜代替人力,可大大節省耕種時間。此法在五霸主之時就已經出現,只是因為技術緣故,未在天下普及。」

「鄙人在膠西耕種之時,曾有幸觀老式牛耕之術,察其弊端後,下決心改進,遂得新式牛耕之術——二牛抬杠之法,後經過改良,又得一牛挽犁之法。」

「若使用此法,可令百姓耕種速度提高約五倍!理想狀態下,大漢可耕之地,可增加五倍之多!」

良岳乃兵家人士,並非農家,並不懂農業方面的知識。

司匡這番迫切激動的言論,踫觸到他的知識盲區了。

良氏一族作為留侯之後,即便落魄了,也不是普通農民可以比擬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底蘊擺在那里,種地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不可能種地。

因此,這鐵犁牛耕之法,他以前僅僅听說過,並未親眼見過。

二牛抬杠、一牛挽犁。

听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閣下竟懂耕種之法?」

「略知一二罷了。」

良岳瞅著「鐵犁、牛耕」這四個黑乎乎的大字,沉吟片刻,道:「若此法真能夠提高耕種效率,那增加稅收之事,還真有可能實現。」

雖然他對大漢可耕之地增加五倍這件事嗤之以鼻,不怎麼相信,畢竟土地總數量擺在那里,再怎麼增加,也不能打破每地所含土地的上限。

但對此法可增加耕種效率這件事,他卻深信不疑。

從常識來看,牛的確比人力量大,耕種速度絕對比活人快。

若用牛耕,可令農民增加在織布等副業上的時間投入。

農民所織之布,很大一部分都是拿到「市」中出售。

只要出售,就勢必涉及納稅。

良岳微微點頭。

改進技術,增加其他方面的產出,的確是一個籌集軍費的好方法。

他暗下決定:一會兒比試結束,一定要拉著農家的人,檢驗這方法的靠譜程度。

靠譜的話,定要讓侍中上書陛下,全國推廣。

良岳對司匡拱手,「待比試結束,閣下可否讓鄙人親眼見識新式牛耕之法?」

「不行!」

司匡搖了搖頭,一口拒絕。

「為何?」

「吾忙著編撰《齊民要術》,沒有展示的功夫。」

《齊民要術》?

這是什麼東西?

編撰。

听起來像是一本書。

听名字,像是涉及齊地百姓的。

良岳額頭上掛著三個大問號,再次拱手,試探性問道:「敢問,這是……」

司匡微微一笑,環視下方圍觀眾人。

高呼。

「吾在齊魯之地耕種多年,深知百姓耕種之難。蟲害、洪澇、凍災、干旱……少收……困擾天下百姓久矣。」

「吾耕種之時,在對付災害上,略有所得,加之詢問德高望重前輩,于數年之前,總結耕織技巧數十種。耕種、治害、施肥、收割……諸如此類。」

「為檢驗其真實性,吾曾經以一畝為試驗田,另一畝田為對照田,進行比較。最終驗得,方法可行。」

「若將諸多技巧中的通用方法在大漢推廣,大漢每畝產量,可在原來的基礎上,增產一半。即,良田產出,在兩石至三石之間!」

「此法,正是軍費出于農業的底氣!」

「吾欲將方法總結,著書一冊,教天下農民。因為其源自齊地,吾特將其命名為《齊民要術》!」

良岳瞳孔逐漸變大,臉色徹底變了。

頭暈目眩,有些不知所措。

剛才听到了什麼?

為天下農民著書?

他一手撐地,借力,不顧儀表,慌忙的站了起來。

好家伙。

這牛吹的……有點過了吧?

哪怕是農家在戰國時的諸子,都做不到這一點。

自古至今,從未有人做到這一點。

這個年代,寫農學著作蘊含的難度,堪比制定一部新的歷法。

農學著作的修訂,涉及到探索、實驗、成書、推廣多個環節。

除非有皇室、農家的支持,僅憑一家一姓,斷然不可能完成。

先不說這技巧的可信程度,單是那個產量增加一半,就有些匪夷所思,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除非長安強制推行,否則,沒有哪個農民願意冒著絕收的風險,進行耕種實驗。

況且,農民根本不識字,傳授種植之術這件事,最終還得落到地方上的薔夫、里長、亭長這群人身上。

一家一姓,不可成!

這也是為何農家出現幾百年,卻沒有人把心思投在這上面的原因。

不是不願意,而是力量不夠。

這上面所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足以榨干諸子百家財產的總和。

良岳抬起左手,用力的抹了一下嘴巴,試圖緩解心中的驚慌。

伴隨驚慌,他的聲線出現了顫抖,似心電圖似的,起起伏伏。

「閣下,這番話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君可知這番話意味著什麼?」

「這是自然。」司匡撫手而笑,舉止從容。

「呼!」

良岳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回答的太淡定了,讓人有些害怕。

這狂生真的知道修訂農書的意義嗎?

自古至今,統治者除了收稅、大災之年派人治災,文人除了借底層群眾疾苦發發牢騷之外,真正無償為農民奉獻者,鳳毛麟角。

真要追溯上去,尋為民者。

恐怕,只有三代之前的三皇五帝時期了吧?

伏羲授漁、燧人生火、神農嘗百草、黃帝傳授衣住行之術、帝嚳初定二十四節氣以劃四時節令、堯、舜親自躬耕、大禹為民治水。

換而言之。

若真的修訂了一部農業著作,絕對會被當世農民奉為仙神。

日後每年農業祭祀的內容,恐怕都要變上一變。

皇天後土之後,多了一個農聖。

雖然有呼嘯的冷風,但良岳額頭上的汗珠冒的越來越多。

他視線移動,望著驚呆錯愕的觀戰者。

下方這群人,已經停止喧鬧了。

那句為天下農民著書已經把下面這群人鎮住了。

那句畝產增加一半,讓眾人面面相覷,轉動的眼珠子內冒著紅光。

這是在論戰,說的話,應該不會有假吧?

《齊民要術》,農學耕種之法。

良岳目光繼續移動。

這次放在了農家那群人的身上。

落下閎正眼冒精光,死死地盯著台上。

而唐都等人則臉色凝重,心事重重,雙手環胸,低頭不語。

農家竟然出奇地安靜,這讓他有些意外。

按照往常一樣,若出現這種意圖在農業上指指點點的狂妄之徒,農家弟子早就沖上來,殺一儆百了。

如今,他們竟然毫無動作。

這讓良岳不由的回憶起稷下的傳聞:

農家百年之底蘊,不如司匡一日之言語。

難道農家相信《齊民要術》的存在?

難道此人在農學上的造詣,真的堪比三皇五帝?

視線挪回來。

良岳重新盯著木板前的百家大敵,眉頭皺的快要把額頭撕裂了。

農學造詣強又如何?

他代表的是兵家!

誓死不屈的兵家!

他握緊拳頭,面色通紅,喘著粗氣,按捺住心中的波動,發起本場論戰的第一場攻擊。

「閣下先前所言牛耕之術,吾姑且信了!但,後言增產之發,若無充足證據,吾堅決不信,這不能作為軍費來源的理由!請閣下拿出證據來!」

司匡眉頭微微一皺,有些意外,不由得對良岳高看一眼。

沒想到眼前這個家伙竟然敢于農家默認的壓力下發動反擊。

留侯後繼有人啊。

不過,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咳嗽幾聲,清清嗓子。

聲音平淡,回答:「鑒于粟米、宿麥已經種植,無法立刻考量《齊民要術》之下的產量。對此,我有一個提議。」

「請講!」

「閣下可否給鄙人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書可成!屆時,書中蘊含的造林、蠶桑……釀造、烹飪、儲備,以及治荒之法等,皆可與君一觀!」

司匡把毛筆蘸進左手拖著的碗中,蘸了蘸,談笑自若。

「若其他之法無誤,則增產之法,亦可視為無誤。」

「呃……」良岳拖著長腔,低著頭,舌忝了舌忝嘴唇,沉吟。

農業方法的驗證,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他也知道急不來。

按照侍中要求,最終的目的是得到對付匈奴的方法。

常言道:慢工出細活。

不就是一個月嘛,等了!

半晌過後,他嘟囔著嘴,「此法雖不太嚴謹,但,可行。」

良岳望著司匡,點了點頭,「吾接受這個提議,請君接著說明商業之法吧。」

「哈哈,商業之術,暫且不急。」司匡笑著搖搖頭。

他轉身,向右跨出一步。

提著筆,寫下了「生態」二字。

乍然,臉上笑容全部消失。

其不苟言笑,莊嚴肅穆,指著剛剛寫下的兩個黑字,沉聲道:「農事上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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