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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蟒蛇精露出殘忍的笑意, 法力從他指尖傾斜而出,像果汁在半透明的吸管里奔走,血液在血管里流動, 順著紅繩蜿蜒繞過幾圈。

千鈞一發之際,白向陽不管不顧地頂著蟒蛇精釋放的巨大威壓向前踏出一步,當蟒蛇精再一次拽著保安符一扯, 白向陽已經眼疾手快地沖過去, 想也不想就用手抓住紅繩。

紅繩瞬間在他的手心里熔斷,但是柔女敕的細繩有如刀鋒那般鋒利,在他手心里劃出一道如同斷掌的生命線,裂痕血肉模糊,鮮血在握緊拳頭的指縫里涌出。

紅繩被白向陽截斷, 但是繩索從白慈手腕上徹底月兌離之前, 如同一條光滑的毒蛇般在他縴細的手腕上割出數道攀援而上的溝壑,溝壑下面是清晰可見的森森白骨。

還好, 至少這只手還能保住——白向陽竟然還松了一口氣。

可是白向陽只來得及瞥見這一眼,下一秒就被蟒蛇精的尾巴攔腰蜷緊, 幾乎要將他全身的骨頭都勒斷,剛松下來的那口氣沒能補充回來, 他忽然就大張著嘴劇烈吸氣, 可是急喘的呼吸沒法把氧氣送進肺部, 他如一尾即將溺斃在深海里的淺水魚,明明鼻口並用,大口大口地汲取空氣,可是他的身體瀕臨在缺氧的處境中緩慢死亡。

蟒蛇精十分不高興在滿足自己惡趣味的半途中被別人打斷。

他順手把另一只搗亂的小白鼠抓起來,但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小白鼠,他此時掃興地甩著手里的保安符, 粗糙的指月復「摳」著保安符上面的繡字,辨認出上面的三個字確實是「米其神」之後,他就棄如弁髦般將保安符拋出去。

老鼠精冷眼旁觀著兩只小白鼠,實際上他不太關心小白鼠的死活,除了有些可惜外,他更擔心剩下三個幼崽和五個成熟體更加不好分配。蟒蛇精在凌虐小白鼠取樂的空隙,老鼠精甚至在計算著剿滅蟒蛇精吞掉所有貨物的可能性,當然還是利益至上,另外幾伙勢力可都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這兩伙臨時拼湊起來的「盟友」起內訌呢。

老鼠精不得不中止蟒蛇精的惡趣味︰「听著,你可以虐殺這兩只白玉鼠,但是造成的損失會分配到你們的份額里。干正事要緊,我還得去跟上頭交差,你也一樣,你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蟒蛇精正在興頭上,「天敵」是銘刻在骨血里的基因,蟒蛇精讓小白玉鼠恐懼,小白玉鼠讓蟒蛇精興奮——是各種意義上的恐懼和興奮。

單方面虐殺毫無反抗能力的小老鼠,就像他的祖先喜歡把獵物絞死再一口吞吃進肚一樣。

但是蟒蛇精起碼還維持著理智,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可承擔的僭越範圍,無比真誠地回答道︰「行,我只殺死這只,給你留一只。」

蟒蛇精像抖破布似的甩了甩手上提溜的那只小白玉鼠精,同時一揮蛇尾,把白向陽甩給了老鼠精。

老鼠精黑溜溜的眼珠子盯著蟒蛇精的方向,一心只惦記著要拿下兩只幼崽的歸屬權,余光中見蟒蛇精把人拋過來,就敷衍地伸出單手想要借住小白鼠。

可是,他伸手攔了個空。

兩個陌生的身影凌空懸停在蟒蛇精和老鼠精的中間,其中一人截走小白玉鼠。

率先落入老鼠精眼里的,是兩人相近的黑頭發,以及他們旁若無人的對話。

「為什麼不直接降落在地上?」

「地上很髒。」

「出門穿鞋是一個良好習慣。」

「……」

現場對于這兩個憑空出現的生面孔最為驚懼的,是被許砳砳攬著腰的白向陽。

許砳砳還處在長身體的年紀,他也是少年身軀,看起來不比白向陽大上幾歲,可是單手接手瘦弱單薄的白向陽竟然毫不費力。

白向陽見眼前這兩人雖然沒有顯露出半分妖氣,無法窺測他們倆的妖力深淺,可這兩人一身干淨整潔,不沾半分塵穢的樣子,顯然不是泛泛之輩。就沖著他們倆敢出面摻和蟒蛇精和老鼠精這兩伙地頭蛇的事,足以說明他們擁有絕對強勁的實力。

除此之外,更讓白向陽意外的是,眼前這兩人相貌都很出眾,若說此時接住他的這一位尚算出挑,另一位就更是驚為天人了。

除了小部分種族的容貌在化形過程中有先天優勢之外,鼎盛的妖力也能增加化形的美貌值。白向陽早已經習慣了在大妖怪的手上碾轉的日子,像他這樣過著漂泊不定擔驚受怕的日子的小妖怪很多,跟著一個實力強大又外形俊美無儔的大妖怪則是他們的共同夢想。

如果這個大妖怪還願意施舍他們一點點慈悲和溫柔,他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可是這樣出色的大妖物,能看得上他嗎?

白向陽向來最痛恨被物化的命運,卻又習以為常地物化自己。

所以,當許砳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壓到他右手骨折的小拇指,而「唉」了一聲,語氣急促地說著「對不起啊,壓到你的手了,是不是很疼啊」,不知所措的白向陽呆愣地抬起頭,呆滯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許砳砳臉上。

面對大妖怪而形成的天然恐懼催促著他要趕快答話,可他從未听過一個大妖怪向他道歉,這種陌生恐懼又驚奇的問題,讓他大腦短路,不知如何回答。

他知道自己抬頭凝望著飼主的舉動隨時會為他招來一頓痛打,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他不知道許砳砳為什麼會願意對他抱有這麼大的善意,也不知道這樣的善意能維持多久,哪怕是他下一秒就會因為無禮冒犯而挨打,他無端地想到,眼前這人打他時,力度應該也會輕上許多罷……

許砳砳覺得自己純粹是問了一句廢話,這只小白玉鼠的手指已經腫得不成樣,小拇指甚至扭曲成一個不自然的弧度,再看小白玉鼠蒼白的臉色,還有緊抿著的唇都在打顫,顯然是疼得無法言語。

許砳砳甚至還感覺到小白玉鼠的身子抖了一下,許砳砳下意識地在他肩頭拍了兩下。

小白玉鼠更加怯弱地瑟縮著身子,當許砳砳非但沒有責怪他沒老實應話,還自問自答地道「一定很痛」時,白向陽的眼眶頓時盈滿淚水。

他早就忘了,原來自己還有資格呼痛。

原初漠不關心的目光一掃,視線盡數集中在許砳砳扶著小白玉鼠手臂的位置,他破天荒地注意到這只籍籍無名的小白玉鼠精。

這只小白玉鼠精年歲不過百年,非常不起眼,自然也脆弱得不堪一擊——在這一秒鐘里,原初的腦海里甚至還認真地飛速計算著,要是他盡自己最大努力,他的最輕一擊能夠壓制到多大的殺傷力之下,而這只妖精又能扛住幾次呼吸。

原初是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考慮要殺死一只小妖怪,盡管他很快就又收回視線。

上一次如此講究地動過殺念還是對自己曾經的助手蛟龍精,可是就連阿爾黛也沒能讓的情緒出現明顯波動,可眼前這只小白玉鼠精卻做到了。長久以來平靜無波的心境為此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那是一股無名的情緒。他感到躁郁,煩悶,還有詫異和不解。

詫異不解的是,面對一只眨眼之間就能挫骨揚灰的低等妖精,這只小妖精何德何能牽動他的情緒?

「他」來自虛無,生與死于他而言永遠只是一種狀態,由七宗罪的惡行構建成的這個「他」,罪行反倒是成為他獲得喜怒哀樂的唯一途徑。

他曾長久地被惡行之首「傲慢」束縛在方寸之地,傲慢曾是他的底色,但是此時不同往日,萬耀殿內的七根盤龍柱都一同迸發光芒。

原初輕輕一闔眼皮。

在他沉眠期間,提前醒過來的「初初」代替他學會了「嫉妒」和「憤怒」,而現在他又在代替另一個人格行使這兩種罪行。

坦白來說,「嫉妒」和「憤怒」並不能使原初感覺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只有困擾。

他想要拔除自己的病灶。

所以當初許砳砳提出「需要以萬耀殿之主之死開啟歸途」時,他不僅不想拒絕,甚至還樂見其成。等許砳砳離開了,蟄伏在他靈魂深處里的「初初」才會徹底與他融為一體。

「初初」是他,「原初」也是他,可就這一字之差,還隔著一個活生生的許砳砳。

一個殺不得,踫不得,遠離會慌張,靠近會彷徨的人。

與此同時,在場所有目光自許砳砳和原初兩人出現,各方視線就都一直緊盯著他們。

不只是蟒蛇精和老鼠精警惕著這兩個人,其他勢力也都蠢蠢欲動。雖然還未見二人出手,但是沒人敢輕視這兩個孤軍深入的俊美少年。

此時此刻,在場的各方勢力心頭都盤旋著兩個問題︰一是不知道他們有多強,二是他們絕對「很貴」。

盡管原初的容貌在他們所有人眼里都顯得有些虛無縹緲,看得不真切,仿佛隔著一層紗,霧蒙蒙的,可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如果能擒獲這兩個人,必定能賣出天價。

富貴險中求,貪欲本是原罪,更是促使進步的階梯——要麼功成身退,要麼以死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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