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沿海的東萊、瑯琊、廣陵、吳郡,曾遭受倭寇之亂,喪親者眾,仇恨刻骨銘心。江海天公然包庇倭國女子,當然會有不少人剖棺戮尸。沛澤十二港中人護送江海天夫婦靈柩返回彭城,一路凶險,闞公佐命柳之詠暗中保護。
泰山腳下尚屬平安,一路柳之詠打發了幾波前來為難的江湖人。他亮出泰山派的功夫,對方便知難而退。藪澤幫的幾位舵主竟是蒙在鼓里,竟是連柳之詠暗中跟來也不知曉。
一路無事來到樊縣境內,柳之詠見路邊忽然有三騎自絕塵而過。雖然騎者連靈車都沒看,但柳之詠知道這是江湖中前來探信的哨子。不到半個時辰又有幾波江湖中人騎馬呼嘯而過。
別人不動手,柳之詠便佯裝不知,靜觀其變。這時三騎又兜頭回來,三人朝柳之詠擠眉弄眼。柳之詠一看竟是沂山獅子寨的三位寨主︰老大金毛獅子彭雲龍、老二搖頭獅子吳雲鵬、老三飛獅席雲飛。
柳之詠便催驢向前。四人遠遠來到一處山崗邊。
金毛獅子彭雲龍道︰「柳少俠,巧遇啊!」
柳之詠道︰「說巧不巧。三位寨主在此何事?」
席雲飛道︰「嘿嘿。當然是觀瞻武林大會,沒想到江海天娶了倭國女人當老婆。我們特來看看藪澤幫的熱鬧。」
柳之詠道︰「人都死了,還有什麼熱鬧可看?」
席雲飛笑道︰「真死,詐死,誰知道?」
吳雲鵬搖頭道︰「人死為大,小飛不要胡說。」
柳之詠道︰「江海天夫婦慘死,三位哥哥莫要為難他們。」
彭雲龍道︰「沛澤十二港人多勢眾,往日橫著走路。我們哥三個順便瞧瞧熱鬧而已。」
柳之詠道︰「三位哥哥,給我幾分薄面,就此罷手吧。」
席雲飛道︰「柳少俠,你有所不知,就算我們罷手,其他人不會罷手啊。」
柳之詠道︰「其他人?還有哪些好漢?」
彭雲龍道︰「沛縣聚賢莊庖丁刀劉老爺子召集了百余江湖豪杰密謀一件大事。劉娥乃丁老爺愛女、武三乃其首徒、賀彪與褚九通皆刀老爺子至交。你說除了攔截江海天夫婦的靈柩,還有何等大事?」
柳之詠色變道︰「這下誤會大了。岱嵐酒樓慘案乃巴人化地門和四大尸祖所為。我還須前去調解此事。」
吳雲鵬道︰「不妥!不妥!庖丁刀成名已久,剝皮刮肉,抽筋斷骨,皆是厲害招數。況且聚賢莊人緣極廣,去不得,去不得。」
柳之詠急道︰「聚賢莊成名已久,怎會謀劃此事。」
吳雲鵬道︰「我們也覺得邪乎,但是我親眼齊聚沛縣聚賢莊密謀大事。」
柳之詠道︰「縱是天大的風險,我也須闖一闖。」
彭雲龍道︰「柳少俠小心謹慎。」
柳之詠告別沂山三獅,急忙趕往泗水亭,晚上到達任城地界。柳之詠催胯下毛驢趕往城中。
任城是隨魯運河發展起來的小鎮,只有三條大街。柳之詠牽驢進鎮,一名小乞丐蓬頭垢面走來乞討。柳之詠翻了翻銀袋,掏出幾個銅錢丟進去。
柳之詠問道︰「小乞丐,城里可有客棧?」
小乞丐道︰「只有一家,一直走第二十字路口就是。」
柳之詠欣然邁步走向客棧,只見一名富家公子哥帶著幾名僕役愁眉苦臉走出來。這時路邊藥堂跑出一名紫面大漢跪在當街。
一名僕役道︰「窮漢子,你要做什麼?」
「小人求公子可憐可憐,我家娘子嘔血昏迷,缺一貫錢,求公子可憐可憐。」
眾人看那板車之上一個婆娘已經雙目翻白,面色紫黑,早已經氣絕多時。
公子哥道︰「一來你婆娘早就歸西。二來我爹一輩子憐貧惜弱做善事,如今中風昏迷三日。我看這善事不做也罷。」
紫面大漢跪在地上攔路不起。那僕役走過去就是一腳,紫面大漢哎呦一聲順地滾開,模樣十分痛苦。
柳之詠暗笑︰這大漢必定是作假,就那麼順地一翻是十分了不得身法,此事情必有蹊蹺。
這時城門走來一名老道邊走邊喊︰「藥王神丸,管治百病。」
只見那老者身穿道袍,前胸八卦,後背太極,儼然一副道士模樣。
老道道︰「老道看公子面色灰暗,令尊可是命在旦夕?」
富家公子哥沒好氣道︰「任城中人十有八九都知道了。」
「居士可知秦嶺有三座神山︰太白山、華山、終南山。山上有三位仙人︰華山劍神風無痕、太白山藥王谷秦忘川、終南山星羅道向九塵。三位仙人皆百歲之齡而身體康健,那是因為藥王煉制奇藥,包治百病,長生不老。三位老神仙十年一次要相聚太白山,參加‘聖藥宴’。我師崔文子派我上終南山討藥丸十粒。但你我既然有緣相見,便十枚金銖賣與你一粒。」
富家公子哥冷笑道︰「你看那漢子沒有,你將他媳婦救活,我給你雙倍。若是救不活,我打斷你雙腿。」
老道問紫面大漢︰「帶你婆娘來?」
紫面大漢推來一輪板車,板車之上一名婦人面色烏黑,月復部腫脹。
大漢道︰「仙長,您老人家救命。我婆娘中邪至此。」
老道士將藥丸塞在婦人口中,閉目念念有詞。不一會兒,夫人腫脹消除,臉色紅潤,竟然睜開眼來。圍觀眾人紛紛驚呼不已。
富家公子哥圍著婦人轉了兩圈道︰「你的丹藥,我全要了。切隨我回府,另有重賞。」
柳之詠道︰「且慢。」
眾人未料跳出來個管閑事的,紛紛盯著柳之詠。
柳之詠道︰「我聞江湖中有一門閉氣術,可假死蒙騙世人。」
紫面大漢怒道︰「臭小子,你說什麼?」
柳之詠道︰「這位道長說崔文子五年前討藥丸,你可知道崔文子已經閉關十年不出。」
「小居士遠道而來,滿面灰塵。」老道手中拂塵奔柳之詠面門而來。柳之詠後發先至劍柄點老者手腕。
老道浮塵落地,卻順手抓住柳之詠的袖子大喊︰「不得了啦,疼死老道了。」
那老者搶入懷中,只是亂打,柳之詠卻知道這是一門擒拿手。柳之詠施展闞公佐傳授的分筋錯骨手反將老者脈門拿住。
柳之詠道︰「冒充泰山派賣假藥,我今日便要戳穿你騙術。」
「二位當街打鬧,耽誤我的生意了。」路邊賣魚一名矮子手拿秤桿笑嘻嘻道,秤桿似乎隨意一揮點中柳之詠肘部。柳之詠手臂一麻,只得放開老道。
「公子不若買些魚。我這可是秦朝所定一斤十六兩,三星福祿壽。缺一兩犯福星,缺二兩犯祿星,缺三兩壽星……」
矮子羅哩羅嗦得時候,八紫面大漢、賣藥老道、復蘇的婦人圍過來,隱然頗有章法。
柳之詠情急時刻,一個後躍跳出圈外,腳尖點地,倒躍至路邊牆頭。
拿秤桿的矮子笑道︰「凌空踏虛!好輕功。哎呦,踫到硬點子了。」
柳之詠道︰「大膽江湖匪類,冒充我泰山派詐人錢財。」
柳之詠話音未落,腳踝一涼,低頭一看是一根長鞭,身後巷子里一名少年將他拽下牆頭。柳之詠落地與那少年交手,少年並不近身只是遠遠用長鞭纏斗。柳之詠一時之間竟然月兌身不得。此時另外四個人跳進巷子里,將他團團圍住。
矮子的秤桿專攻穴位、紫面大漢的扁擔力道威猛、婦女的魚叉狠辣異常、小男孩的長鞭隨機暗襲、老道士的拂塵暗藏玄機都是江湖奇門兵器。這是近攻遠戰、軟硬兵刃齊全,顯然五人配合相當有戰術了。此刻小巷之中十分狹窄,情勢危急。
柳之詠不懼反喜。
原來柳之詠習得闞公佐獨創的一套「泰山十八盤」劍法。泰山有十八盤山路、五步一轉、十步一回。闞公佐便將地勢融入劍法中。劍招忽而向前忽而刺後、忽而指左忽而撩右,出其不意,配合身法也是回旋曲折,令人難以琢磨。泰山十八盤一步高一步,俗稱「後人見前人履底,前人見後人發頂」,這套劍法最適合在狹窄地段配合輕功身法使用,有以一敵十的功效。柳之詠學會之後,一直沒遇實戰使用的機會。此刻正是體驗這套劍法威力的機會。當下柳之詠施展這套劍法,兵刃相擊之音不絕。柳之詠在五人之中穿梭不已,五人竟然也奈何不得他。柳之詠沒料到這套劍法竟然有此威力,這五人無一不是江湖中的好手,若是沒有這套劍法,自己十招之內必然被擒。
為首的老道忽然喝道︰「住手。」
五人正是氣急敗壞的時候,不料老道此時喊住手。
那紫面大漢道︰「波爺,這臭小子有點邪門。今天不拿住他,我老熊面子往哪擱啊。」
拿秤砣的矮子笑嘻嘻道︰「一不吃虧二不沾光,咱這生意不賺就是虧了。」
婦女道︰「女乃女乃的,差點削了老娘的肩膀頭。」
老道士呵呵笑道︰「幸虧柳少俠手下留情,不然你那肩膀就已經廢了。」
賣魚的矮子道︰「什麼柳少俠?」
老道士笑道︰「這位便是單劍挑沂山的少年英雄。」
紫面大漢道︰「什麼?你就是泰山闞公佐的親傳弟子柳之詠麼?」
「多有得罪。小弟正是泰山派柳之詠。」
老道士道︰「大水沖了龍王廟。柳少俠,我是沛澤十二港陳老波,這位用軟鞭的是江總舵主的徒弟史曉龍,這位是‘不缺斤兩’全六金,‘紫面閻王’母不平、‘母夜叉’田大妞。我等未能參加四州英雄大會。不然便不會與柳少俠對面不相識了。」
柳之詠笑道︰「諸位聚在這里是劫富濟貧麼?」
波爺道︰「江總舵主一事,我等已經得到消息,就在任城聚首接應靈柩。我等順路向任城老財借些銀兩,誰知老賊竟然不服。我等便設計要散盡老賊家資,一時之間冒充泰山派聲名,還請柳少俠見諒。」
柳之詠笑道︰「諸位若他果真憐貧惜弱的大善人,此事就此罷了吧。」
波爺道︰「全憑少俠吩咐,不知柳少俠怎會出現在這里?」
「四師傅命我暗中護送江總舵主靈柩,我听聞近百江湖中人要攔截靈車,我意欲前往調解。」
陳老波道︰「我們也得到消息,正在調集好手應對。」
全六金道︰「我們與聚賢莊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如此欺侮,不怪我等手狠。」
母不平道︰「聚賢莊就在泗水亭附近,賊眾定在聚賢莊聚會。我等便去會會這些雜毛。」
柳之詠道︰「此事多有誤會。淮南劍派趙煜兩千兩黃金雇佣巴人化地門下弟子,冒充江夫人用尸毒術謀害百余人。這筆帳應當記在趙煜和化地老祖頭上。我有二師傅和四師傅的聯名寫的信詳細解釋這些事。我想庖丁刀也不會做剖棺戮尸的惡行。」
陳老波道︰「全听柳少俠從中調解。」
柳之詠道︰「今夜我去聚賢莊先行解釋事情原委,過幾日便請武林盟主居中調停。這幾日還請諸位切勿與聚賢莊眾人沖突。」
陳老波道︰「既然如此,我等無不遵從。只是柳少俠,聚賢莊眾人絕非善類,還須一切小心。」
柳之詠道︰「無妨!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