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莊周在粘人出裝的時候,準會想起自己變成球的那個遙遠的夜晚。
……
對面的屋子很破。
像是一個室內垃圾站,被各種各樣說不上來的破爛堆滿,唯一富余點的地方是一張單人床,床邊有張方桌,桌上也是亂七八糟。
女孩子十六七歲,身形嬌小,穿著一條破燈芯絨褲子,看不出顏色的襯衫,一件男款的超大舊外套。
半長頭發,劉海很亂,小圓臉,眼神算不得安分,像只暴躁的小動物。
她就真的暴躁起來,對著莊周喊叫。
「你誰啊?」
「你誰啊?」
「這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你別過來!」
「我沒過去!」
「你別過來啊!」
「我真沒過去啊!」
「啊啊啊!」
她緊張到極點,突然從口袋里模出兩顆古怪的小球,一顆藍色,一顆紅色,用力丟了過來。
莊周︰???
你向我扔倆球干什麼?你是甄姬還是安琪拉?
只見那藍球先砸在地上,彈至半空,宛如一顆飽滿多汁的果實砰的炸開,噴出一股黏糊糊的藍色液體,嘩!
他頓覺像被一只史萊姆射了個痛快。
緊跟著紅球又到,也突然爆開,變成一個巨大的氣泡將其吞掉,只露出一顆頭。氣泡內如泳池,他雙腳離地,輕飄飄沒有重心,咕嚕咕嚕滾在床上。
「……」
這幾下兔滾鷹翻,瞬息萬變,莊周已經成了莊球。
「你特娘神經病啊?放開我!」
「為什麼放了你,誰知道你是好人壞人?」
「咱倆都說普通話,應該有基本的信任行嘛?」
「行啊,現在我就很信任!」
女孩見其動不了,暗松了口氣,謹慎的沒越過分界線,只問︰「你知道些什麼,這是什麼地方?」
哼!
他費勁的把頭擰過一邊,保持倔強。
「你說我就放了你。」
「你放了我我就說。」
「喂!反正難受的不是我!」
無意義的倔強是不可取的,靈活變通才是真理,他想了想,問︰「昨天你那邊下沒下雨?」
「下了。」
「半夜有沒有古怪?」
「好像有啊。」
「今天下了麼?」
「下了。」
「那就對了!」
他從床的這一邊,滾到了另一邊,嚴肅道︰「以我多年看大片的經驗,這應該是量子力學導致的時空糾纏。你家外面什麼情況,你住平房還是樓房?」
「啊!」
女孩急慌慌跑到門口,伸手拉門,一拉,再拉,使勁拉。
「轟隆隆!」
房子開始震顫,而且是兩間臥室都在顫,這次可有牆皮碎屑掉落,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停停停!」
倆人都嚇一跳,女孩愣道︰「我怎麼打不開啊?」
「沒道理啊!難道我們兩個的臥室在時空中重疊了,並且形成了某些規則限制?喂喂!你放開我,我變成一個人頭氣球不要面子的嘛?」
女孩心神不定,過去在氣泡上模到一個開關,嗤的一聲泄了氣,莊球又變回了莊周。
「我來試試。」
他走到自己臥室門口,也伸手拉門,吱呀一聲開了。
好嘛,現在她更慌,拼命的去開門,但是打不開,又攥拳頭猛砸,用腳踢打, 作響。這屋子震顫的也開心,瞬間變危房。
「你冷靜一下!冷靜一下!」
「我冷靜個屁啊,我出不去了,我出不去了!」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沒有半點剛才的囂張︰「嗚嗚……我怎麼這麼倒霉啊……嗚嗚嗚……」
尷尬,太尷尬了!
一個十六七歲的,貌似收廢品的,不修邊幅的女孩子,莫名其妙跟自己摻合在一塊,且在痛哭流涕!
饒是莊周口齒風騷,也想不出好辦法,索性溜到對面,試著拉人家的門,真的拉不開。
這叫什麼鬼?
兩個臥室相連,卻是單向通道,一方是封印的。
他想不明白,又跑到衛生間一照鏡子,好家伙,藍精靈!那液體不曉得是啥,不痛不癢就是黏,搓半天才洗淨,順便換了套衣服。
再出來時,那女孩已經消停了,但居然站在梯子上,正給兩邊牆壁打孔,又架上一根橫梁,要掛窗簾的樣子,熟練如裝修工。
「喂,你莫名其妙偷襲我,不道歉麼?」
「對不起,你目前看起來不像壞人。」她還真在梯子上鞠了個躬。
「目前是什麼意思?」
「你沒什麼攻擊性。」
呵呵!
莊周認為自己應該高興,道︰「認識一下,你可以叫我老莊。」
「你可以叫我阿沅。」
「嗯,我們現在能聊聊吧?」
他搬來一張矮桌,兩個塑料小板凳,往分界線處一放。阿沅頓了頓,跳下來,垂頭喪氣的坐下。
「我說量子力學什麼的,你听听就得,真正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情況已然這樣,我們至少談一談,互相有個了解。」
「哦!」
她像抽掉了骨頭,只剩脖子那截支稜著,點頭還一顫一顫的。
「我估模著,咱倆可能是平行世界。」
「為什麼?」
「我這邊可沒有人頭氣球,我在2021年的沈城,你呢?」
「2021?」
阿沅喪氣的臉有了些變化,懵逼道︰「我在2049的天海。」
臥~槽?
還真是平行世界!
他找支筆在桌上刷的一下,劃了條三八線,又把前前前女友留下的熊貓公仔擺上,道︰「沒有國旗,拿國寶代替。外交無小事,現在都嚴肅點。
你們那邊有盤古、孔子、秦始皇、關羽、李世民、蘇軾、王陽明、甲午戰爭麼?」
「沒有。」
「你們有蘇聯、燈塔、東瀛、港台、阿三和911麼?」
「沒有。」
「那你們有四大天王、四旦雙冰、《讓子彈飛》和不要臉的辣雞明星麼?」
「沒有。」
平行的很徹底啊,可也沒啥用,自己又沒穿越。
莊周看這孩子可憐,破衣爛衫,破屋子,窮,叔叔我想上學那種……不由語氣放緩,繼續道︰「這里很安全,我指的是我生活的這個環境,現在我們還不熟,沒關系慢慢來。
對了,你是學生麼?」
「我……」
「那你是收……」
「我不是收廢品的!」
「可你屋里那麼多東西?」
「我不是收廢品的!!!」
阿沅對這個非常敏感,她穿著男款的大外套,費勁的把袖子擼上去一截,才從兜里模出一個,呃,錢包?
莊周詫異,就見她左一下右一下,錢包展開,變成了一個小平板似的折疊觸控手機。屏幕光滑無痕,看著也很結實。
她又點了幾下,刷!
在屏幕上立起一個全息投影,還是張名片,上寫︰「回收舊貨、舊電腦、舊手機、舊家電巴拉巴拉,童叟無欺,上門收貨。」
這跟收廢品有啥區別?
莊周納悶,正此時,阿沅忽地瞪大眼楮,叫道︰「網!網!」
「什麼網?」
「我有網,我能連我那邊的網!」
「你等會等會!」
莊周止住興奮的女孩,迅速梳理了一遍︰她回不去了,單向通道,但是還能聯網……
!
他也興奮了︰原來你就是我的系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