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和荊妙君上了祁封島後,徑直來到觀雲會館。
會館者,迎五湖四海客。
這一片建築就這樣坐北朝南,南對島上主街,熙熙攘攘,來來往往,北依海岸,是大片的內灣,正好有颯颯的冷光照耀下去,形成半扇形的光明,一艘又一艘的飛舟停泊于此,千姿百態,各有妙音。
眼看風采照人的兩人進了會館,早有機靈的小廝上前,面帶笑容,行禮道︰「兩位上真,里面請。」
陳玄手一抬,有一盒靈貝飛出,落到小廝的手上,直接道︰「給我們安排一個安靜的地方,不要有人打擾。」
小廝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靈貝,俱是靈氣隱隱,一看就是上品,他立刻就知道,這是真正的大人物來了,于是他面上笑容更盛,道︰「我們會館的大巍殿還空著,正適合兩位上真的要求。」
「前面領路。」
陳玄跟在後面,很快就來到大巍殿。
此殿位置很高,重檐歇山綠琉璃頂,黃琉璃方心,上下檐斗栱俱為五踩單栱造。在大殿外廊的欄桿上,雕刻著雲鶴仙色,丹頂霜衣的大鶴正站在上面,悠閑地剔著翎羽,見到人來,也不害怕,反而撲稜撲稜的,好像是在歡迎,看上去靈性十足。
領路的小廝很有眼力價,他看到陳玄的目光似乎在殿外的大鶴上停留的時間多一點,馬上就道︰「上真,這仙鶴是從碧羽軒中購來的,由碧羽軒的修士親自飼養,很通靈性。」
「碧羽軒。」
陳玄神情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微微側身,和落後自己半步的荊妙君道︰「碧羽軒的開派祖師原來是南華派的長老,碧羽軒的圈養仙禽靈獸的手段,即使比不上南華派,也挺不錯。」
荊妙君大眼楮眨了眨,靜靜地听著。
她看得出來,自從黑山一行後,這個溟滄派的真傳弟子陳玄對自己態度好了許多,不但在龍鰍海舟上給自己修煉所用的丹藥,以及煉體法門,還時不時說一說東華洲上的局勢,幫自己積累知識,擴大眼界。
到了大殿,宮殿深深,金柱撐起穹頂,上覆天青望海圖,下綴著稀稀疏疏的花紋,倏聚倏散,不計其數的金芒不斷跳躍,形成一種莫可名狀的磁場,屏蔽左右。
「還行。」
陳玄掃了一眼,暗自點頭,這大殿裝飾一般,可這設計算得上獨具匠心,在這大殿里談一點隱秘的事兒,倒是不虞其他人偷听。
就這樣,他打發走小廝,先讓荊妙君找地方坐下,然後大袖一展,在殿中金柱下坐定,然後屈指一點,一道金芒破空飛出,須臾後,不見了蹤影。
半個時辰後,就有人來到這觀雲會館的大巍殿前。這是個中年人,相貌不起眼,身上的服飾也是普普通通,到了殿中後,就向陳玄行禮。
「嗯。」
陳玄神情不動,听完對方表達惶恐之言。
事情也很簡單,按照他們之間的地位來講,對方應該去主動找自己。可由于他們根本沒有像樣的海舟,不敢前往危險重重的外海,這樣的結果就是,自己不得不駕馭龍鰍海舟從外海來到祁封島,來等他。
「說吧,」
陳玄坐的穩穩當當,盯著來人,道︰「我要知道尸囂教的情況。」
「尸囂教,」
來的這個中年人根本沒有坐下,而是弓著腰,聲音听上去有點緊張,道︰「這宗門來東海上有一段時間了,比較神秘,以前沒有人知道其山門在那。不過後來尸囂教發展壯大後,也收門人弟子,就漸漸有消息傳了出來,尸囂教的山門設在鯨棄島。」
「鯨棄島?」
陳玄听了這三個字,表示陌生。
「鯨棄島確實在東海里。」
在這個時候,坐在殿中的荊妙君接口了,她挑了挑細眉,道︰「不過這個島嶼有點不同,它沒有固定在一個位置上,而是隨水而出沒。」
「是的。」
前來的中年人用力點點頭,他用目中余光瞥了眼銀甲紅裙的荊妙君,馬上就收回目光,接著道︰「這鯨棄島實則就是一個隕落的巨鯨,只是不知道尸囂教用了什麼手段,不但在巨鯨身上建成了島嶼,而且還讓巨鯨有了一定行動力,可以在東海中遨游。」
「煉尸手段。」
陳玄不用想就知道,這尸囂教雖然比不上碧羽軒、北辰派等二流玄門,可在煉尸之道上很有造詣,如果集門派之力,再有尸道秘寶相助的話,讓一只死去的巨鯨重新行動起來,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再一想,巨鯨何等之大,只浮出水面的面積都抵得上一個島嶼,尸囂教能夠祭煉這樣巨大的鯨體,本門煉尸之術確實不凡。
尸囂教能夠從西南過來,並在東海之上發展起來,隱隱有興旺的姿態,這一劍走偏鋒的宗門也是不簡單的。
陳玄目光閃爍,有了判斷,于是開口道︰「尸囂教這個宗門善于煉制修士的尸身,平時沒少結下因果,所以才將山門按在巨鯨的背上,讓人難以尋到。不過既然這巨鯨不是真正的活的,而是被尸囂教煉制成的活鯨尸,那它跟真正的巨鯨還是有差別的,它不可能在東海中隨意游動,會在一定的區域範圍內活動。」
「公子所言不假。」
來的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縷異色,他沒有想到,對面這位陳氏嫡脈子弟連這種事兒都知道,他深吸一口氣,組織語言,道︰「我們能夠弄到這鯨棄島的大體出現範圍,可這個範圍有點模糊,不能準確找出來。」
說到這個,他有點苦惱。
這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特別在海上,水氣重,雲霧多,地點不準確的話,更是難以發現。
「有大體範圍就行。」
陳玄倒是沒有對方想象的失望,看上去還是喜怒不形于色。
「是。」
中年人答應一聲,然後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一幅自己準備好的海圖,遞上去,道︰「公子請看。」
陳玄接過海圖,看了一眼,然後喚來荊妙君,道︰「荊妖王,你熟知海上的地形,你也過來看一看。」
「妖王。」
中年人听了這兩個字,就是一驚,他看向裊裊走來的荊妙君。這個女子櫻口瓊鼻,姿容端秀,頭上也不見什麼金釵珠飾,長發只以繡帕束起,任其直垂腳跟,眉眼間,嬌柔羞怯,沒想到居然還是東海上的妖王!
他人在東海,在這里,妖王的凶名可是很盛的。不知道多少去外海尋找機緣的人,不是葬身于外海無法預計的天象,而是惹上了妖王,丟了性命。
他真沒有想到,同在殿中,看上去嬌怯怯的安靜美麗少女會是在東海中呼風喚雨的妖王!
「陳氏。」
中年人看著看上去對陳玄言听計從,已經開始在查看自己呈上去的海圖的美麗妖王,在驚訝之後,心里有冒出一團火。
妖王是厲害,可陳氏更厲害。
只要自己能繼續忠心于陳氏,以後前路光明。
「海圖。」
這中年人驚訝,荊妙君看著手中的海圖,也很驚訝。
在她的眼中,這個中年人才剛開脈,也就是明氣一層,落在她手中,恐怕抬一抬手就能夠碾死,弱小的不行。可就是這樣的人,就能夠提供這樣一幅詳細的海圖。
這樣詳細的海圖,她真是第一次見到。反正這海圖,她是沒有的,她的手帕之交盧媚娘肯定也沒有。
可陳氏這樣的大世家,即使在東海沒什麼根基,可一封書來,就能夠召來這樣的人物。以前沒有和大世家打過交道,如今真正打過交道,才發現,世家大族真的是根基深扎,于無聲中听驚雷。
「我記住了。」
荊妙君心里想著,可沒有耽誤她記住海圖上標識出的背負尸囂教山門的巨鯨的活動範圍,她用力點點頭,俏臉上有著光輝。身為東海上的妖王,且是禽鳥得道,在有這樣海圖的標識下,她記下來,並不困難。
「那就好。」
陳玄把海圖重新還給對面的中年人,對他能提供這樣的海圖表示贊許,然後取出一個袖囊,也遞了過去,道︰「以後好生做事,下去吧。」
中年的周然掩不住自己的喜悅,把海圖和袖囊收好,又行一禮,然後轉過身來,出了大殿。
到了外面,正值傍晚,台階之上,晚霞的余色照下來,積累的光彩越來越多,氤氳如水波一般,來來回回,偏偏又寂靜無聲。
周然看著這晚景,拿出袖囊,打開一看,里面有一件法寶,兩瓶丹藥,以及最少五六百靈貝,這真不愧是族中嫡脈子弟,出手真大方。
別的不講,只這些靈貝,就能夠做不少事。
舉個例子,他剛才呈上去讓陳玄和荊妙君看的海圖,不少標識就是他打探到的。如何打探?靈貝開路啊。
周然轉著念頭,往外走,精神抖擻,干勁十足。
只是呈遞個海圖,就能得到這樣的獎賞。要是以後能夠做的更多,是不是能直接賜下修煉的道書寶卷?
要知道,他以及他身後的家族已經在祈封島上扎根下來,開枝散葉,要真正發展的好,不能只會打探收集消息和經商賺錢,也得能修煉,會修煉。畢竟這是個修仙的世界,修為很重要。
家族子弟要修行,財侶法地缺一不可,而如今周家最大的限制就是缺乏修行的法門。法不傳六耳,這樣的法門很難弄到。
以前他已經沒了這種念頭,而現在,又重新有了希望。
離陳玄等人所在的大巍殿不遠,也有一座大殿,綠色琉璃瓦覆頂,此時夕光一照,斑斕的色彩順著東窗上纏枝葡萄的窗飾,齊齊照入殿中,落在雕梁畫棟上,恍若懸有一驚虹,自下到上,美輪美奐。
楚天歌頭戴銀冠,冠上瓖嵌寶珠,越發照的面上白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燦然奪目,即使外面射入的光都掩不住他的神采,正面帶溫和的笑容,看上去在聆听。
至于殿中的其他人,則都是妙齡少女,或披綠裙,或有紅衣,或小巧玲瓏,或窈窕有致,每一個都青春靚麗,玉音清脆好听。
蓬遠派的女修,或許在玄功之上,比不得玄門十派的同輩出色,可向來姿容甚佳,在這方面,無可挑剔。
一個綠裙少女秀兒看上去最為活潑,她一只手提著裙子,到大殿門口看了看,見沒有人,然後一溜煙再回來,張口道︰「楚師兄,那送飛天海舟的快來了吧?」
「快了。」
楚天歌風度翩然,面上帶笑,道︰「秀兒師妹不要著急。」
「我以前還沒有去過外海。」
這綠裙少女墊著腳,還探頭向外看,大眼楮閃爍著興奮之色,道︰「這次終于有機會去外海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麼仙府遺跡,或者見識一下橫行在東海上的妖王。」
楚天歌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東海之上,確實有不少仙府遺跡。畢竟這東海之上,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修煉盛世,聚集了不少修士,他們隕落之後,經過變遷,以前的洞府就沉在東海里。以後的人,在東海中,如果運氣好,真可能會尋到前人遺蛻。
外海這麼凶險,還有這麼多人聚集在祈封島,不就是想著能夠出海,踫一踫運氣,看能不能發現前人的洞府?
不過對于他來講,就沒有這麼急迫了。
東海之上,確實有不少洞府遺蛻,可絕大多數是散修的,或者化丹修士留下的,這種層次的洞府,對于楚天歌來講,只能說聊勝于無。畢竟他出身于十大玄門,不缺功法、丹藥和法寶,也只有那種真人之屬所留的洞府,或者那種古時候修煉者留下來的仙府,他才看在眼里。
「那秀兒你這次沾光了。」
听到秀兒這麼說,旁邊有同門笑嘻嘻接話,道︰「楚師兄這次從仙市上花了數千靈貝購得一艘‘玄蛇九竅大海舟’,穿洋過海易如反掌,不然的話,你去外海,會遭罪的。」
「來了。」
正在此時,楚天歌若有所覺,他站起身來,就向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