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下午, 他們就這麼肩並肩地躺在野餐布上,午後的陽光很熱烈,但蔣閻一直伸出手幫她擋著光。
直到一通電話打進來。
蔣閻漫——經心瞥了——眼, 忽然就移開——,起身去接電話。
他——挪開——,刺目的陽光兜頭傾瀉,暈眩得姜蝶睜——開眼楮。
她在這片濃烈的光暈里眯著眼去瞧蔣閻, 他的背脊繃得筆直。
這是一種很緊張的姿勢。
……他在接誰的電話呢?
姜蝶心里疑惑,沒有忍住在他結束通話後狀似——經意地問了——嘴。
蔣閻面不改色地回答︰「哦,你——認識的。」
往常, 她就點到即止識趣地不再問。但這——次,她略感心慌, 帶著點撒嬌的語氣道︰「那你介紹——下我——就認識——嘛!」
她都這麼說了,他卻依舊不松口。
「我和對方也——熟。」
……不熟還講了有快三分鐘的電話?
之前——直故意忽略的疑惑再次見縫插針地浮上來,開始抓心撓肝。
梅雨季節結束之後, 真正的夏日才算完全來臨。
只是, 惱人的雷陣雨和台風也會——經意光顧, 想要晴天也——是一件容易事。
但姜蝶根本無暇關心天氣, 她已經忙得快焦頭爛額。期末考和交換生的各種——續簡直讓她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用,視頻的更新速度也大大下降。
然而粉絲卻並未因此流失, 很——老粉雖然離開——,但此消彼長,卻又多——批因為那個法國vlog而慕名被吸引的新粉。
他們看過之前她和盛子煜的視頻, 再對比法國的這個vlog, 得出了——句非常精闢的見解︰
「這就是工業糖精和自然蔗糖的區別嗎?」
除此之外,還有——句評論留言也很好笑。
「老婆,我之前都沒嫉妒過盛子煜那個臭男人, 因為我覺得你們這狀態遲早會分——的。嗚嗚嗚但是這次我真的酸了啊,原來你真正愛人是這個樣子的,怎麼會這麼漂亮。希望你能一直漂亮下去。」
這個時候的姜蝶,也以為,自己會——直這麼漂亮下去。
——如果她沒有——賤去記那個號碼。
那天在野湖旁邊,她聲稱要紀念他們的夏日郊游,拿蔣閻的——機拍照時,趁機點開——剛才的通話記錄,快速掃了——眼。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但她真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在看到對方的備注是「石」時,她的心重重——沉。
很奇怪的是,那是一個座機號。
她倉促地記下——這個號碼,卻沒有打過去問一問的勇氣。
直到期末的所有考試結束,繁忙的重擔全部落潮,想要探究的念頭就開始——斷地侵襲她的思維。
有——念頭像水滴日復——日地往玻璃杯里傾倒,到了某——時刻,嘀嗒,總有——滴水會溢出。到那時候,覆水難收。
但你知道,有時候,人生就是需要——場山洪的。
因此,她挑——風和日麗的——天,沖動又冷靜地打出了這通電話。
她無比期待對方不要接通,但——迫切希望接通,整個人被兩面拉扯到頭疼。
沒有給她過——掙扎的時間,電話對面傳來了——個女人的聲音。
「您好,安康醫院精神門診中心。」
姜蝶差點以為自己背錯——號碼。
她猶豫——決地想掛斷,最後還是試探的問道︰「請問……這里有姓石的醫生嗎?」
「您說石夏璇醫生嗎?您是她的患者嗎?」
「——是……」
姜蝶頓——頓。
「但我想預約她。」
在打通這個電話前,姜蝶心里已經暗自否認——這位傳說中神秘的石小姐和蔣閻是什麼豪門聯姻的爛俗可能。
她在網上查了這位石夏璇的資料,比蔣閻大——快十歲。
雖然這在醫生領域,已經算是非常年輕有為了。
但要是門當戶對的聯姻,就顯得——太合適。
然而姜蝶還是執意要預約的原因在于,有——個更可怕的擔憂浮現。所以,她必須得前來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如果蔣閻真的身陷在泥潭中,那她更不能裝作視而——見。
到了問診的時間,姜蝶深呼吸了——口氣,敲響——診室的門。
「請進。」
從里頭傳來了——個很溫和的聲音。
姜蝶推門而入,和穿著白大褂的石夏璇打個了照面。
她很客氣地指——指空著的椅子說︰「請坐,姜蝶。」
姜蝶一愣,石夏璇的語氣顯得好像不是第——天認識自己。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她很快就解答——她的疑惑,「是因為蔣閻吧?」
「他有向您提過我?」
石夏璇聳肩︰「這需要特意提嗎?你可是唯一出現在他朋友圈的人。」
「……那麼,您是他的主治醫生嗎?」
「——,我們只是家族的飯局上認識的。他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弟弟吧。」她笑道,「雖然我——直建議他應該正式來一下我的診室,要知道,有時候人對自己生病這件事很鈍感,或者說意識到了也羞于承認。」
姜蝶听聞,剛松口的氣——吊起來。
「您的意思是……他有病嗎?還拒絕承認自己有病?」
「這倒——是,他應該很清楚自己的失常。」石夏璇微微搖頭,「但他卻放任自己,或者說,他享受這種痛苦,這才是最難搞的地方。」
姜蝶失神地咀嚼著她的這兩句話,——種巨大的無力蔓延開去。
她居然,——點都沒有感覺到這種異樣。
作為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她什麼都沒感覺出來。
石夏璇敏銳地感知到她的彷徨,安慰道︰「你感受——出來很正常。」她意味深長地說,「那小子,很會藏。」
姜蝶深吸一口氣︰「也許您的直覺是錯的,他並沒有什麼——健康的狀態。」
「我的擔憂不是沒有根據的。」石夏璇微微嘆息,「直系親屬里如果父母有精神疾病,那麼孩子很大概率就會有。」
姜蝶震驚道︰「蔣閻的爸爸或者媽媽也有精神疾病嗎?」
石夏璇沉默半晌,說了——句輕描淡寫的話。
「蔣家的人沒有。」
「……什麼意思?」
「看來蔣閻沒有告訴過你他是被領養這件事——?」石夏璇玩味地轉著筆,「你眼中的天之驕子只是一個精神病的孩子,或者說,是一個罪犯的孩子。看到最本質的他,你還會喜歡嗎?」
姜蝶被巨大的信息量砸得暈頭轉向。
窗外,夏日的樹影搖晃,光斑在她的臉上明暗浮動,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割裂的游離感。
「他也是……被領養的?」
「這在我們圈子里,並不是秘密。」她挑眉,「但是我告訴你的後面一句,卻極——人知道。」
姜蝶沉默。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作為他這麼親近的人,你也應該有知情權,——是嗎?」石夏璇饒有興趣,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我很好奇你會怎麼做。」
和石夏璇結束會面後,有好幾天,姜蝶都沒和蔣閻見面。
她不是故意逃避,而是真的很忙。雖然期末考試告——段落,但交換生的各種——續著實繁瑣。
等——續終于辦妥,她主動給他發——條消息,說想他。
蔣閻二話——說,開著車將她載回——公寓——
進公寓門,姜蝶反手把蔣閻推上門,仰起臉咬住他的喉結。
很重的——下,像小獸露出尖牙撕咬,但並不算疼。
他毫不防備地悶哼出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疑惑——忍耐地問︰「怎麼——?」
姜蝶一把撥開他的——,下——個部位瞄準——他的嘴唇,堵住——他繼續發問的可能。
蔣閻被她撩撥得眉頭緊鎖,按住她的腰,身子——挺,反客為主地和她調換了姿勢。
姜蝶頓時被抵在門前,整個人被攏下來的薄荷氣息包圍。
她閉著眼楮,漆黑的感覺就好像和他在薄荷味的黑洞里接吻。再——吻一秒,她就注定萬劫不復,被黑洞吞噬。
借著這股絕望的激——,她的——摩挲著捧上他的臉頰,然後一點一點故作漫不經心地往上——
指即將插入頭發,模到頭皮的瞬間,蔣閻的——指扣了上來,將她的——移到嘴邊啄吻。
非常自然的,絲毫看——出任何異樣的動作。
但姜蝶緊閉著的眼眶里,有咸濕的淚水已經滿溢。
——就在離開石夏璇的診室前,她報出了——個精神病院的地址。
她說,蔣閻的生父就在那里。也許你可以去慰問一下。
第二天,姜蝶克制不住地去——,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想親眼見——見這個所謂的蔣閻的親生父親。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人卻嚇——她一大跳。
他真的就像陰溝里過境的老鼠,渾身上下沒有哪一點可以和蔣閻挨得上,但是仔細——看五官,——隱約真的能看出一——似有若無的痕跡。
這就是蔣閻真正的父親嗎?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他大概真的病得——輕,卻偏偏嚷著自己沒病,那個女人和那個小畜生是一伙的,診斷書是假的,自己被栽贓,趕緊放他出去之類顛三倒四的話。听得人不得要領。
姜蝶遠遠地旁觀著,打消——和他對話的心思。
準備離開時,她的腳步剛邁出去,就頓在了原地。
背後,男人痛罵聲喋喋——休︰「樓洛寧這個小畜生,老子怎麼會生出這麼個東西,當初就應該把你射牆上!你這輩子——得好死!」
樓洛寧。
姜蝶遏制不住地顫抖。
她打死都忘——掉,這個屬于十——的原名。
而這竟然,也是蔣閻的原名。
所有人,包括她,總是習慣仰視月亮,賦予它浪漫、詩意,聖光普照大地。
卻忘——最開始,月亮從來都是沒有光的。
它偷來太陽的光,從此搖身一變。
而最開始,月亮只有陰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