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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 這只蝴蝶正擼起袖子,半條腿已經伸進「狗洞」。

「……」

「……」

四目相對,姜蝶想一頭撞死。

「你這樣進去違規, 手——不——有印章。」蔣閻開口道,「我帶你從正門進。」

語氣帶著跑動過後才有的微喘。

「可是票……」

蔣閻從他口袋里抽出一張全新的︰「我剛好有。本來給我朋友買的,臨時有事來不了。你不用它也是張廢紙了。」他指了指姜蝶身後的窄縫,「還是你要真做一只貓, 從這里鑽過去?」

「哦……那太謝謝師哥的朋友了!」

姜蝶萬幸地撤回腳,听見身旁那女生轉回身繼續大罵道︰「你看看人家!說了這樣進去不行的!」

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分竊喜,就像是被諾亞方舟最後挑中入船的人。

「那我這票錢要不要轉給你朋友呢?」

其實她拐彎抹角地想問, 你到底還約了哪個朋友來,這個人居然還敢放你鴿子。

「不需要。」

蔣閻走得很快, 畢竟已經——場。姜蝶帶——分尷尬,亦步亦趨地跟在蔣閻身後,重新繞回景區大門, 還有一些沒票的和黃牛聚集在這兒。

有賊眉鼠眼的男人突然湊到他們跟前︰「我手——還有票, 這回算你……」

他還沒說完, 蔣閻一把打斷他的話︰「不用。」接著加快腳步往前走。

姜蝶有些疑惑地看了黃牛一眼, 一回頭,蔣閻已經走出老遠。

「誒, 等等我——」

姜蝶終于進了場,在群里發消息,盧婧雯兩人都沒動靜, 只能看到兩個頭像大致在哪片區域, 隔得還挺遠。

姜蝶在心里給盧婧雯點贊。

她試探地對——蔣閻道︰「師哥,他們倆估計在嗨了,都沒回。我能先和你一起嗎?」她還不死心試探, 「反正你朋友也沒來。」

「隨你。」

他很冷靜地站到主舞台的人群邊緣,因為身高,就算站在後排也沒有什麼阻礙。但是姜蝶幾乎就被遮得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抽空將眼神從台上收回,瞥了她一眼。

「我建議你還是站前面去。」

「不用啦。」姜蝶搖頭,「我已經找到了最心儀的位置。」

別人是來看演出,而她是來看他。

因此,他的身邊就是全場最佳席位。這一點,他懂不懂呢。

蔣閻微微一怔,不再說話了。

姜蝶其實根本分不清舞台上在唱什麼,她覺得每一首歌好像都差不多,反而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口哨近在咫尺,特別吵。但她還是裝出很high的樣子,奮力地擺——雙手搖晃吶喊。

相比之下,蔣閻好像才是陪同她來興致缺缺的那個人,手插在褲兜里,全程都沒怎麼動彈。

姜蝶臉上笑嘻嘻,心里苦哈哈。

她原本設想得太美麗,大型海灘蹦野迪現場,難免——摩肩接踵。氣氛那麼好,小手一踫,很多故事就這麼發生了。

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現實是,周邊的粉絲全擠去了前頭,周圍只有冷靜的蔣閻作參照,實在顯得她很二。

她搖——搖——就收起雙手,兩個人客氣地站了一下午,直到日落。

微信里盧婧雯私信八卦道。

︰你們怎麼樣?

小福蝶︰挺好的,保安大哥剛過來問我倆,怎麼站得比他們還標準[微笑]

音樂節進入短暫的中場休息,人群散去準備吃飯。

風景區內有海鮮大排檔,文飛白在群里直接蔣閻,為了答謝住宿要請他吃飯。

蔣閻說算了,但姜蝶的舊手機耗了一下午已經沒電。她聲稱自己沒帶充電寶,慫恿蔣閻帶——她去找另外兩人。

大家在帳篷集合,帳篷外面就是海鮮排檔,蔣閻也懶得折騰,最後同意了一起吃晚飯。

點菜的時候蔣閻很隨意,讓他們點就行,文飛白臉一皺︰「哎我也不知道吃啥,雯雯來吧。」

「這事兒我拿手!」盧婧雯掀過菜單,順嘴問姜蝶,「你想吃啥說啊。」

姜蝶便道︰「那我可以點一條鱸魚嗎?」

蔣閻低頭正在劃屏幕的手指一頓。

盧婧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之前出去和你吃飯你都不愛吃魚啊。」

確實,她不愛吃魚,但並不是討厭——的味道。

這要追溯到那一次她在超市里近乎英勇地背叛加自曝,就被送到了派出所。

警察叔叔沒有凶神惡煞,反而慈眉善目,用一種很復雜的目光盯著她看。

長大後的姜蝶才知道那種目光,意味著可憐。

她弱弱地問說,我是不是要被關起來,一輩子都在牢里呢?

他們失笑,繼而那目光更加可憐,告訴她說,你很勇敢,做了正確的決定。我們不——把你關起來,我們要關的是逼迫你的那些大人。

她這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構築出來的恐嚇謊言中,並非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里,原來是有她的容身之處的。

逼迫她偷盜的壞人在她提供的信息下落網,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會被自己馴養多年的狗反咬一口。她親手粉碎了困住她的囚牢,接著被送往了福利院。

她並沒有親生父母的記憶,打她記事起,過的就是那樣朝不保夕的日子。警方核實了這些年間失蹤兒童的登記備案,沒有人在找她。

也就是說,她極有可能是被遺棄的小孩。

因此,福利院是她唯一的去處。

來到福利院的第一天是夏末的傍晚,蔥郁的樹梢上有昆蟲在叫,比她還小的孩子們在院子里收起皮筋,大喊道——飯啦。

她生怕沒有自己那份,跑得比誰都快,吃飯時也比誰都猛。

畢竟在她從前生存的世界,吃飯就是一場角斗。

她甚至總結出了一套吃飯的格斗技巧︰一定要挑饅頭和米飯,先把最能果月復的吃進去,沒空細嚼,趕緊生吞,這樣消化下來能撐好久。

于是剛來福利院的第一天,她生怕別人搶吃的,把自己餐盤的食物不要命地往自己嘴巴里塞。

其中有一條小魚。她從沒吃過,覺得好稀奇。更著急一口吞下。

搶到食物的幸福感倉皇過去,喉嚨像吞下了一柄刀片,隨著吞咽切割她的喉壁。

這比她生吞饅頭時痛多了。

那次之後,姜蝶就發誓,她再也不要「自殺」,以後見——魚就繞道走,絕不——主動點它。

但是今晚,姜蝶破例了。

因為她還記得,那是蔣閻在泰國時說過最愛吃的菜。

她想了解他的喜好,也願意去嘗試他愛吃的食物。

等菜的功夫,——乎都是盧婧雯和文飛白還有姜蝶在聊,她一直用余光偷瞄他,越發捉模不定。

如果他真對自己有稍微一點的動心,不該從下午到現在都這麼愛答不理。

可他又特意從開場的舞台下跑出來帶自己進去,雖然是因為有一張報廢的票……

這人怎麼這樣啊。姜蝶惡狠狠地撕——竹筷,假裝——是蔣閻的內心,能這麼簡單粗暴撕——就好了,一覽無余,不用再東猜西猜。

夕陽沉墜,夜色籠罩。排擋沿路燈火,越來越多人入座吃飯,位置顯得不太夠,——乎每桌都在拼桌。姜蝶他們那桌也沒能幸免。

老板又帶——三人走過來,問能不能拼一下。大家本來不太願意,結果發現打頭的男生是副會長常樂。其余二個女孩都面生,應該是他外校的朋友。

常樂驚呼︰「哇——長,文飛白!太巧了!」

蔣閻點頭表示招呼。文飛白和常樂不是一個院系,但兩人也認識,文飛白沖著常樂擠擠眼楮,是男生間不需多言就能懂的調侃,彷佛在說一下子帶倆妹來蹦野迪,夠可以的啊哥們。

姜蝶卻在心里翻白眼,因為她一眼就瞧見那兩人的眼楮粘在了蔣閻身。

服務員搬來塑料椅子,本來松散的距離因為插入了負荷的人數變得擁擠。

姜蝶驟然屏住呼吸。

她的椅子和他的椅子,在調整位置過後突然緊密靠在一起。

而她稍一動作,的膝頭就踫到了他的運動褲,兩者輕輕一撞。

她僵硬地停在原地不敢動,就這麼若即若離地靠在他的腿側。

這樣意外的觸踫是生活里最常見的組成部分。搭一輛晚高峰的地鐵,擠到音樂節的前排,或者像之前在ktv里給人讓路。普通得就像自己的左手模到了右手,世界照常往前進行。

可偏偏有那樣特定的一個人,即便只是隔——布料,轉瞬即逝的觸踫,都感覺——帝憑空按下了休止循環符,將時間輪回在那短暫的兩秒內,不停地放大重演。

但有一種無奈是,被靜止世界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世界依然一切如常。

姜蝶余光注意著蔣閻始終平靜的神色,沮喪地想他就是這樣的吧。

常樂三人入座,對面還空了一把椅子。

「我有個朋友在小舞台看,馬上過來。」說著他回頭,「嘿,就過來了……這兒!」

那人插——兜慢悠悠走過來,從鴨舌換成了漁夫帽,銀色耳釘也換了單只黑色的骷髏頭。

是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邵千河。

盧婧雯暗自拉扯了下姜蝶的胳膊,語氣帶著激動︰「這人好痞帥啊,是我的菜。」

「文飛白就在邊——,省省吧你。」

兩人小聲耳語間,邵千河拉——椅子坐下,掃了一眼大家,調笑道︰「老樂,你拼到了不錯的桌。」

「那可不,都是老熟人。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叫邵千河,是我們隔壁科大的,應該也是我們這里年紀最大的吧,大四大前輩咯。」

常樂作為兩方唯一的交叉人,主動當起了潤滑劑。

介紹到姜蝶時,邵千河出聲打斷道︰「她我已經認識了。」他盯住她的眼楮,「我們算認識了吧?」

姜蝶一怔,點頭︰「——然。」

他嘴角微揚。

一邊的盧婧雯又在狂拉她的胳膊,低聲嚷嚷︰「我去,什麼意思?你倆原來還有奸情?」

常樂恍然道︰「哦對,你們上次在ktv見過。」

「但那次忘記加微信了。」邵千河伸手機到姜蝶面前,——面是他的二維碼,笑——說,「得讓我們的認識更完整一點。」

坐在姜蝶身旁的蔣閻忽然抬起眼,說了他落座後的第二句話。

「她手機沒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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