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
兩人坐在路邊的石椅上。
江知火憋了一路, 某些情緒他不想在雲小旭面前展露出來。
他對顏慕說︰「我知道我媽是個omega，因此當知道我二次分化時，雖然驚詫, 但接受得也很快。」
他還說︰「其實，我後來去過那家醫院，找到當年的醫生。」
江知火去的時候，醫生已經辭職了。他問醫生還記不記得當年的事，醫生露出一個極為痛苦的表情, 抱住頭, 狠狠的抓了一把頭發, 用近乎悔恨的語氣, 說道︰「我記得。」
他記得那個omega。
在失血失去意識之前, 她一直在說自己的孩子。
想未來，想以後, 她說她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孩子，她的孩子一定會像父親一樣聰明。
在意識到自己撐不到孩子出生, 女人用最虛弱的聲音對醫生道︰「外面那人不是孩子的父親, 所以不管出什麼事, 你都要幫我先保住孩子，他已經這麼大了，只有出生了才有希望, 別把孩子交給他。」
那是女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醫生低下頭︰「我後來什麼也沒做，我做不了，帶走孩子犯法，但要是強行手術，我付不起後續責任。」
那天後，醫生一直處于自責中︰「我曾經一直認為, 我能迎接生命的出生，我干的是一件偉大的工作，但我承受不住離世，承受不住人情冷暖，也承受不住一個女人閉眼之前對我的請求。或許我不適合當醫生。」
顏慕始終在靜靜的听，听江知火對他說的每一句話，給了他一個溫柔到極致的擁抱。
江知火將腦袋抵在顏慕肩上，蹭了下眼角。
很多事他不允許自己去思考，他的親生父母，醫生。
實際上他們，與他現在這個人，沒有任何關系。
但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有那麼一點點東西把他們連在一起，不管過去多久，都逃不開。
知道真相之後，酈皓將他的信息遷出來，在被問到要給自己取一個新名字，他想起醫生說過的話，決定︰「那就和我媽姓。」
顏慕輕揉江知火的頭發，江知火將自己埋在他的頸窩里。
他喜歡顏慕身上的味道。
他們這樣抱了一會，難過的時候不需要說太多的話，江知火閉上眼，眼楮有些干。
很快，他听見顏慕叫他︰「小舟，小舟。」
江知火用臉頰蹭了蹭顏慕，不想動。
顏慕示意他轉頭。
江知火听話的轉過去，視線交匯——兩位教授，就站在他們不遠處。
兩位教授剛從警局出來，听到戴洪天和小舟沒有親緣關系，由詫異轉為欣喜。
江知火的後背驟然緊繃，他松開手，又抓住自己的肩膀——緊張時他總會下意識抓住這里。
顏慕攥住他的手，拇指撫在手背上，盡可能舒緩他的情緒︰「現在你需要和兩位教授好好聊一聊，我去買瓶飲料，就在院門口售賣機，你可以看到我，好嗎？」
江知火深深吸氣。
顏慕起身離開，對雲父雲母點點頭，他現在不適合留下來。
身旁沒有人，江知火忽然開始手足無措。
平日信手拈來的相處方式在此刻完全不起作用，他能和所有人插科打諢，但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兩位教授，他們太久沒有見面，久到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對視良久，最後，雲母沒有繃住情緒，哭了。
「小舟……」她叫他的名字，抱住江知火，什麼也沒說。
江知火能听見抽泣聲，能感受到眼淚落在他肩上的觸感，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雲母的後背。
——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在很久很久前，在記憶深處。每天晚上睡覺前，他的母親都會抱住他，親親他，而小雲舟會抬手拍拍母親的後背，對她說︰「晚安。」
那一刻，雲母像是被細棉戳中一般，眼淚再忍不住。
雲父也沉默的將手搭在他們肩上。
兩位教授什麼話也問，不需要問。
他們了解他們的兒子。
一開始的離開是被戴洪天強行帶走，但後面，是小舟自己不願意回來。
他們有時候會後悔讓雲舟看太多的書，他太懂事了。
尤其當書里得到的東西放在一個年紀並不大的孩子身上，他會讓自己做出完全不符合自己年紀的選擇。
比如隱忍在戴洪天身邊，搜集有關他的證據。
比如在事情結束後選擇離開，不與他們見面，不回家，也不讓他們找到。
雲父抿了抿唇，又抿了抿。
身為父親，他並不想流露出自己過于感性的一面，但他同樣忍不住。
所以他捏住江知火的肩，重重拍了拍。
像有極為沉重的石頭壓在肩上，雲父說︰「你不懂事，小舟。」
江知火沒有反駁︰「嗯……」
雲父又用力捏住，指尖正好卡在紋身所在地方，他低聲重復︰「你不懂事。」
「嗯……」
「你一點也不懂事……」
「嗯……」
他們分明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沒有辦法，他們不能在樓下待太久。
很快，節目組抵達醫院。
輿論不僅僅要官方平息，節目組也需要出面，雲父雲母需要配合節目組進行直播，安撫網友情緒。
雲父先調整好情緒，牽住還在流淚的雲母，緩緩說︰「我們先上去，小舟……以後，別再躲我們了……」
江知火點頭。
情緒憋了太久，平時都是被摁在最底部，一朝露出頭，便怎麼也止不住。
他無法平靜，眼眶始終都是紅的。
顏慕買了兩瓶飲料走回來。
江知火抽抽鼻子，正想找顏哥好好煽情一番，沒準還能借此讓他忘了自己突然跑出來還跳樓的事，手才剛伸出來，話還在嗓子眼里轉，醫院小門頓時沖進來一群人。
一個個身著一中校服沖向江知火。
「火哥！」
「你怎麼回事？手上繃帶什麼鬼？」
「我們就說過來看看，還真是你！！」
「你為什麼會在現場？！」
江知火︰「？」
眼淚深深被卡在眼眶里，流不出來。
江知火︰「你們為什麼會到醫院？」
常落慢悠悠點開當地新聞公眾號︰「報導出來了，照片上校服小哥的臉雖然被擋住了，但我們一看就知道是你。」
江知火︰「……」
他一時語塞。
所以現在是該夸這群人眼楮尖，歌頌同學情嗎！
眼見男生們把江知火擁得動彈不得，顏慕撥開人群，嚴肅道︰「別踫小舟，他受傷了。」
「哦哦哦。」常落後退幾步，旋即一愣，「小舟是誰？」
宗倍︰「是給火取的昵稱嗎？是哪個zhou？和火哥也沒一點關系啊？」
江知火︰「……」
眼見話題就要偏，反正情緒全被這群人弄沒了，江知火自暴自棄的捂住胸口︰「哎喲，疼疼疼……顏哥扶我下。」
男孩子們見狀一片緊張，抬起手踫也不是，不踫也不是。
常落︰「要不？先去病房？」
「不用了……」江知火故作虛弱，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我回去就好，顏哥我們走吧。」
「嗯，這里人多。」顏慕配合他。
要再不走，男生們必然要抓他們問東問西。
「外面有很多雲小旭的粉絲，估計都在等他消息。」
「火哥你沒法踫人吧，我們送你走。」
于是，男生們自發圍繞成一個圈，護送江知火和顏慕離開醫院。
還沒走兩步，身後病房其中一扇窗戶忽然被拉開，雲小旭朝樓下大喊︰「哥！！哥！！」
江知火︰「……」
雲小旭看到樓下被一群人圍住，江知火倒在顏慕懷里的詭異又溫馨的場面，瞪大眼。
男孩子認出他︰「他是雲小旭吧！他在看誰？叫誰哥？？」
「在哪里？我還挺好奇雲小旭他哥長什麼樣？」
江知火︰「……」
病房里全是攝像機，雲小旭錄到一半，見到父母上來，就知道他們肯定在下面踫過面。雲小旭怕他哥跑了，以後又搞失蹤，連忙扒拉窗戶︰「我過兩周決賽！等我放出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和老爸老媽一起！！」
「哇，感天動地兄弟情。」
「所以雲小旭他哥到底是誰？」
「嗯，話說雲小旭看起來還挺帥的。」
「哥！」雲小旭又喊一聲，故意似的，「被圍在中間那位，就是你啊，听到沒啊！！」
「誰啊？被圍在中間？」
男生們現場吃瓜，四處張望，花壇沒多少人，要說唯一一個算得上被圍在中間的︰「……」
火哥？
誒？！
男生們又看向江知火。
好家伙，回去又要被追問了！
「……」江知火握住顏慕的手，忍住要沖上樓掐死雲小旭的沖動，喊回去，「知道了，你繼續拍！」
得到回應，雲小旭嘻嘻一笑，捏住食指拇指，朝樓下連環比心︰「我去了，愛你愛你愛你！哥！」
男生們︰「？？？」
他們不關心選秀，報道又沒有把雲小旭的家庭關系全盤托出，更不可能因此去分析猜測，所以他們此時此刻，腦子里全是——
江知火？是雲小旭？他哥？？？？
火哥什麼時候多了個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身世劇情結束！
下一幕——預備備——先來點營養液唄？